《修仙救不了》骨斯

16、无面尸

　　看那黑衣人阔步走进洞内，牛三顿时收敛神色，脸颊微微紧绷着。待那人走近，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

　　“大人那边有何事吩咐？”

　　“大人命你近日不要轻举妄动。”那人冷哼一声，余光看向一旁的方无患，“真想不到，你会让这个人活着站在这里。”

　　“哦？你不也是吗？”

　　方无患反唇相讥，盯着那人的脸，和记忆中城主府见到的人一一对照。

　　没有印象。这人未在明处出现过，却对城主府发生的事反应迅速，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传递消息。

　　就是不知这人对今夜发生的事了解到何种程度。他来此是为了城主府突然加强的防备，还是后巷里的死尸？更或者，是为了帛书一事……

　　方无患幽幽看着那人，思考怎么诈出更多话来。

　　一旁的牛三缄默不语，地上两个手下的尸体还在冒着热气，不杀了她，是他不想吗？

　　不过他尚且拿捏不准眼前两人的意图，不好乱动。若他们针锋相对起来，说不定自己倒好收渔翁之利。

　　几人各占着一角，一时间都不说话。洞窟里人虽多，却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黑衣人在此处颐指气使惯了，见无人作声，毫不掩饰脸上的厌恶，“还不快动手！此人是追查过来的修士。你的人办事不利，已经被发现了。”

　　“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今日不是她，就是你！”

　　牛三被此人劈头一顿训斥，脸色铁青。手下至今未归，他早就有所猜想，如今果然败露。以他所知祂的脾性，估计派出的那个手下，已经是一具死尸。

　　从这人口中印证了盗取神印之事告吹的消息，牛三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下一个要被收拾的就是他自己。

　　不止城里那人要收拾他，手下这些人没有财宝吊着，恐怕也压不住。他们这伙人做的都是些刀尖舔血的营生，一旦无利可图，谁还管谁是头领。

　　欺瞒与背叛，从来都是海盗的拿手好戏，能让他们这些人动心的，只有利益。

　　见牛三迟迟没有动作，黑衣人耐心告罄，越过他直接向周围不动声色旁观的一众匪徒下令：“把她拿下！”

　　可那些海盗刚刚目睹同伴的失败，怎肯上前？

　　见状，黑衣人向地上啐了一口，狠狠骂道：“呸，一窝子赖狗。”

　　方无患看着眼前情形，便知道自己占了先机，先前的一番说辞总算是没白费。只要再推一把，这些海盗就算不倒戈，也决不愿再为城中那幕后主使卖命了。

　　“拿下我之后呢？”

　　面前黑衣人霍然拔剑，招招对准她的要害。剑风初看颇为凌厉，但仔细一瞧尽是破绽，就算在凡人当中也算不上高手。

　　不知道他莫名的自信从何而来，方无患有心留他性命，又不想被牛三看出。接了他几招，便以剑势压得他步步后退，想着刺伤他右臂便罢。

　　打斗间隙，她逼问道：“是不是该清理这里的‘证据’了？”

　　退着退着，从旁猝然闪出刀光。明晃晃的弯刀自下而上，瞬间割开了黑衣人的脖颈。速度之快，交手二人皆顾之不及。

　　黑衣人先是茫然，接着满脸都是惊悚。他登时丢开剑，两手极力去捂。

　　哪里捂得住，从脖颈上可怖的裂口里，鲜红血浆迸射，直喷了有一人多高。一时间几人都被笼罩在血雾之中，面颊衣襟血红点点。

　　牛三在一旁躲也不躲，任凭眼睫胡须被血糊作一团，手里弯刀淅淅沥沥。

　　原只想着劝服牛三与自己合作，不料这人竟以如此激烈的方式做出选择。刻意想留的人证没留住，方无患心中一凛，见牛三缓缓转头看向自己，开口道：

　　“你好好看着。”

　　看着？看什么？看人是怎么被灭口的吗。

　　方无患直觉眼下情况不对劲，握紧手里的剑，预备他随时发难。可牛三却不见再有动作，难道是要她看这黑衣人的死状？

　　黑衣人捂着喉咙的手渐渐滑开，他瞪着牛三的方向，嘴里含混道：“你，你敢……”

　　血还在喷，只是不再像先前那么多，那人早已失血力竭跪倒在地上。奇怪的是，他胸膛始终剧烈起伏，迟迟没有死亡的迹象。

　　按常理，人在失去这么多血的情况下，早就归西了。可他却瞪大眼睛，死死盯着牛三。

　　“魔物。”

　　方无患脑海中蓦地跳出这两个字眼。这人作为幕后主使的手下，又被派出同外界联络，不可能与魔物没有联系。

　　片刻后，他身上果然出现了更为诡异的现象。黑衣人呼哧呼哧喘着气，嘴里不断溢出血沫。

　　他面上皮肉渐渐融化，仿佛脸上盖着的不是人皮，而是一层蜡。鼻子，下巴，他的半张脸悬挂在森白的牙齿间岌岌可危。

　　方无患瞳孔骤然紧缩，黑衣人张开嘴，竟然将自己的脸吞了进去。没有咀嚼，只以极慢的速度咽进腹中。吃完下半张，额头的皮肤也随之扯落，连着眼球一道进了他自己的胃里。

　　“呕。”“呕！”

　　四周接连不断传来海盗们呕吐的声音，方无患也有些反胃。

　　她终于知道那两具无面尸是怎么来的了。抬眼看看牛三，却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不知他早前处理过多少类似的东西。

　　血淋淋吞下自己的脸后，那人渐渐没了动作，伏在地上手脚抽搐一阵，成了一具真正的尸体。

　　“你杀了他，就不怕那人反扑？”

　　她不顾血污，蹲下身细探此人的情况。颈侧腕间皆无脉搏，身体和血也冷却下来。这人确实已死透了。

　　死亡后，尸体腕间显现出一条焦黑的细线，仿若从皮肤之下渗出。而尸首的脸部，边缘整整齐齐，底下肌理未有损伤。

　　什么魔物如此刁钻？

　　“反扑？呵，该怕的人可不是老子！那位大人早就等他等烦了，不然又怎么会直接找老子办事？”

　　方无患皱着眉头，这句话里的信息不容忽视，她站起身看向牛三。

　　牛三见她起身，弯刀刀锋指了指地上的尸体，又划到她面前，说话时胡子上的血不断滴落：

　　“说不定，你真是来探听消息的。老子信了你就是这个下场，还不如现在杀了你。那个词怎么说来着，以绝后患。”

　　他盯着眼前这人，另一只手渐渐扶上刀把。倘若面具人显出半分惧意，抑或是出言拒绝，他绝不会让她活着离开这里。

　　“你大可以试试，”方无患眯起眼睛。

　　“我既进得来，自然有法子出去。放心，你的命，我会留着。待取得神印，总得有人告诉我宝藏的下落。”

　　方无患留意着他的动作，身形也微微紧绷。牛三体格大动作又快，真要打起来是一个棘手的对象。要从这洞中脱身并不难，但对方人多势众，动起手来确实麻烦。

　　两边对峙着一触即发，正当众人以为要动手时，牛三却突然放下了手里的弯刀，哈哈大笑道：“开个玩笑罢了，到时宝藏得手，咱们七三分成！”

　　“那是自然。”方无患从善如流，“我七你三？”

　　“老子是七！”牛三斜眼看向她。这人个子不高，口气也忒大了些。到时与城主府那帮人交手，胜败还未可知，就这样狂言起来。不过，横竖自己不亏，他心想着。

　　见他不再似前时那般戒备，方无患笑了笑，“救命之恩，还不值七分么？”

　　牛三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地上的尸首，“你真能杀得了祂，别说七分，老子手下所有兄弟从此唯你马首是瞻。”

　　“你知道祂在哪。”

　　“这世上，只有两个人知道祂在哪。”

　　另一个，想必就是城主府中那人。看见牛三脸上掩饰不住的忌惮，若她猜得没错，前日城中抛尸的案子，便是眼前这海盗头子与魔物接触后的手笔。

　　看样子，牛三也不打算再说出祂所在之地。方无患心里有了大概，知道再问也是白问，反倒引人生疑。

　　自己原本想留下的人证已被毁尸灭迹，幸而眼前另一个人证完好无损，嘴也能说。她暗暗定下了后日的计划。

　　“两日后，我便带着神印来此。”方无患撂下话，转身便走。

　　众海盗只想早日摆脱控制，得到宝藏，自然无人拦她。一路比来时还要顺畅，不一会儿就离开了渡口，回到城中。

　　待她回到蚕阁的小院，已是寅时。

　　圆月垂在西边天际，院中石桌前，却出乎意料站着一个人。

　　“站在这儿做什么？”方无患遥遥问道。

　　听见声音，那幼小的身躯一颤，立刻回头看来。待看清月光下那人的样子，神色顿变，快步赶至她身旁，声音里满是惊惶，“你没事吧？”

　　“放心，不是我的血。”方无患虽不解阿回为何三更半夜的站在院中，但怕他误会，仍出声安慰道。

　　“你去海边了？”他又问。

　　方无患一怔：“你怎么知道。”

　　话说出口，才恍然想起阿回的鼻子很好，她不禁感到好奇，“你还能闻出什么？”

　　“酒的味道，火的味道。” 阿回抬头看她，眼睛亮亮的。

　　怎么跟小狗似的，方无患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他有些蓬乱的头发，结果沾了一手水汽。

　　“猜得不错，我确实去了一趟渡口。”她收回手，语气一转，正色道，“但你三更半夜的不睡觉，在外面站了多久了？”

　　“没，没多久。”阿回缩了缩脖子，“我半夜睡不着，就出来看看。”

　　方无患眯起眼睛，直起身子还未开口，阿回像是察觉到危险似的，立刻认怂坦白。

　　“我说。”他双手攥住方无患袖子，“其实仙长走的时候，我还没睡。您这么久都没有回来，我心里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