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任复合指南》木宥兮

3、N.再次偶遇

　　漫长的婚礼仪式终于结束，说是陪新郎敬酒，沈翊白象征性地跟了几桌就遁了，毕竟他不知道他那个破背包能把时路留多久。

　　伴郎和兄弟团纷纷不满，抱怨，最能喝的人走了他们怎么办？

　　“随他去吧，他今天就是来逮人的。”
　　“逮谁啊？”

　　刘皓一口闷掉杯白加红，做了个“前任”的嘴型，兄弟团一顿猴叫：“哦哦哦！是诚德高中那个？他终于回来了？我们也想去看！”

　　“当年就你见过他，不公平！”
　　“我们也想看看把老白掰弯的人长啥样！”

　　“卧槽你们小声点！”

　　刘皓拦着不让这帮人走，一来怕这些五大三粗的直男吓坏时路，二来挡酒的都走了他一个人怎么办！？

　　“以后有机会看的，别急。”

　　宴会厅铺着厚厚的地毯，踩在上面一点声音都没有，沈翊白拎着西装外套走得飞快，深色的条纹领带被扯得不成形状，歪歪扭扭的在胸前挂着。

　　时路大老远就注意到他了，目光随着他穿过觥筹交错的桌宴，略过繁花和人群，跨过空白的两千多个白天和黑夜，最后停在自己的跟前。

　　世界纷扰吵杂，时路却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他突然理解郑澜岚为什么要全副伪装了，因为他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面无表情。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是什么样的，眼底又流露着怎样的情绪。

　　时路把背包一股脑儿塞到沈翊白的怀里，转身就想走。

　　沈翊白伸手一把拉住他的衣领，稍稍用力将人给扯了回来，语气有些不可置信：“你……就这么走了？”

　　走了？！

　　时路像只被扼住后脖颈的猫，身体瞬间变得僵直，他没回头。

　　“还有什么事吗？”

　　沈翊白失笑：“我们那么久没见，不能坐下来叙个旧？”

　　时路不自在道：“不了吧。”
　　“你难道……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时路短暂地愣了一下，垂下眼睛平淡地说：“没有。”

　　好个没有。
　　沈翊白又被气笑了。

　　为了制造这次“巧遇”，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思，结果却只等来一个背影。

　　哪怕是关系浅淡的高中同学，几年没见都应该寒暄问候几句，更何况他们曾经还是亲密无间的恋人，同过床共过枕，但凡有点良心，都说不出这么冰冷的话。

　　沈翊白恨不得掐住时路的脖子，把人拧过来重新再问一遍。

　　他强行压下委屈和不快，哽咽开口：“我们是分手了，又不是反目成仇了，你至于用这种态度对我？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被甩的那个人好像是我吧。”

　　“时路，你会不会太过分了。”

　　认识那么多年，沈翊白从来不直呼时路的大名，因为他觉得那样太生疏不够亲密，此刻却连名带着姓，好像有天大的怨恨。

　　时路紧咬着唇，沉默不答。

　　看着面前这个冷漠无情的后脑勺，沈翊白的下颚线绷紧，又松开。

　　沉默许久，他苦笑道：“算了。”

　　时路怔楞在原地，被这声“算了”刺激得心绞痛，什么算了，是不打算再挽留他，还是既往不咎？

　　身后传来窸窣的脚步声，明明没回头，却好像能看见沈翊白红着眼眶离开的样子。

　　……

　　会场依旧热闹，外面是灯火通明的璋宁夜景，雨雾给整座城市蒙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美得很不真实。

　　出地铁站的时候雨突然变大，寒风凌冽，拍在脸上刮刀子般地疼，时路却丝毫感觉不到冷，他没撑伞，心不在焉地回到家，囫囵洗了个澡便一头栽倒在床上。

　　第二天一大早还有重要的面试，他应该要早睡，但分针转了一圈又一圈，睡意全无。

　　满脑子都是沈翊白和他的那句“算了”。

　　记忆里的沈翊白不是个会轻易算了的人，这人的字典里仿佛就没有“放弃”二字，难缠，听不懂人话，得不到想要的决不罢休，一旦认定的事，会拼命去争取……

　　时路又想起了更久远的事情。

　　高三进入第一轮复习的时候，沈翊白的厌学情绪被成山的试卷逼到了最高峰，整日都提不起学习的劲儿，时路怀疑如果不是怕自己生气，估计沈翊白早就翘课跑得没影了。

　　沈翊白一直强调无所谓上不上大学的，他对时路说：“你考去哪个城市，我就去哪个城市。到时候咱在你学校旁边租个小房子，我每天在家煮好饭菜等你下课。”

　　时路听得既感动又发愁，感动的是沈翊白给他俩规划好了未来，发愁的是这个未来屁都不是，都不用风吹，走两步自己就他妈散了。

　　看一眼沈翊白比脸还干净的试卷，更是愁上加愁，本着“我好男朋友也要好”的想法，时路认真且严肃地表达了自己的愿望：“我想和你上同一所大学。”

　　沈翊白一脸“你疯了”的表情：“你要和我去念大专啊？”

　　时路卷起试卷敲他脑袋：“我是叫你来我学校！”

　　沈翊白一脸“你终于疯了”的表情：“亲爱的，你想去的那几所学校，我拿命考都考不上啊。”

　　“你能的！”时路反过来开始给沈翊白洗脑，“现在才第一轮复习，你基础又不差，只要努努力，肯定能考上。”

　　沈翊白趴桌上拿外套盖住脑袋，咕哝道：“可我看到试卷就烦诶……我可能得了不能学习的病。”

　　时路没辙了，拿出一张空白的单词卡，在上面写写又画画，然后掀开衣服把卡片从缝隙间递进去，说：“你一模成绩要是能过本科线，我就实现你的一个愿望。”

　　刚刚还毫无干劲的人果然支棱起来了，沈翊白捏着小卡片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耳尖通红，磕磕绊绊地问他：“什，什么样的愿望，都可以吗？”

　　时路夸下海口：“可以，只要我能给。”

　　之后沈翊白就像被打了鸡血似的，开始了生不如死的学习生活。

　　每天跟着时路天没亮就爬起床背单词，晚上刷试卷刷到半夜三点才飘回床上睡觉。

　　黑眼圈比国宝还重，感觉随时猝死，时路看不下去了，说：“不然算了吧。”
　　沈翊白坚决不肯，说他字典里没这俩字！

　　然而，不是所有的付出都能得到回报，沈翊白没日没夜学得命都快他妈没了，知识还是过脑就忘，比哆啦A梦的记忆面包还不持久，一模的成绩依然很不理想，离本科线还有一大截的距离。

　　沈翊白握着成绩单泪眼汪汪，时路安慰他：“有进步，二模继续努力。”

　　“可我的愿望卡没了。”

　　时路不忍心，便在卡上画了个百分之五十的进度条，说：“这张愿望卡没有时效，什么时候考过线，什么时候来找我兑现。”

　　后来，进度条终于被填到了百分百的位置，那张愿望卡却一直没能兑现。

　　因为高考分数出来的那天下午时路提了分手，只留下一句“不要再来烦我”便离开了璋宁，把沈翊白独自扔在那段无疾而终的恋爱里。

　　连同那个“要一起上同所大学”的约定。

　　时路和所有人断了联系，去了他愿望清单之外的海城大学，本科加研究生，六年期间一次也没回璋宁。

　　他不敢回，害怕回来遇到沈翊白，更害怕对方追着他讨要一个分手的说法。

　　时路把分手归结为自己的无能为力，如果当时他能再强大一点，他和沈翊白或许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可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如果”，不管时路后来有多后悔，多想回到过去重新做选择，失去终归是失去了，无法挽回。

　　……

　　第二天十点，时路顶着对黑眼圈去面试，负责终面的部门经理姓莫，他大致扫了几眼时路的毕业设计和论文，抛出最后一个问题。

　　“我看你实习是在海城的XX公司，那里发展机会应该更多，为什么选择回璋宁呢？”

　　时路从容不迫地答：“我从小在璋宁长大，已经习惯了这边的生活节奏和气候，比起发展机会，稳定的工作对我来说更重要。”

　　莫经理对时路这个回答十分满意，他们软件开发最忌讳人事变动，尤其是骨干成员，走了整个项目都得停滞。

　　稳定是他们优先考虑的因素之一。

　　莫经理把时路的简历发到人事，确定录用，他笑着从椅子上起身和时路握手，亲切地问：“你黑眼圈挺重，昨晚没睡好？”

　　时路瞎编：“为今天的面试做准备，睡晚了些。”

　　“紧张吧？我第一次面试也紧张得整宿没睡。”

　　莫经理三十几岁的人，脑袋已经秃得能反光了，他领着时路到研发部所在的楼层，说，“这是你以后工作的地方，不过现在研发部暂时还没有岗位空缺，得等年后有新项目进组了，才能给你安排。”

　　时路立刻会意：“轮岗对吧。”

　　莫经理笑的憨厚，耐心解释道：“和轮岗还是有点区别的，这是今年公司刚出来的规定，新来的研发人员都要先去市场那边呆一个月，这样能更好地深度了解我们公司的前端产品和市场。”

　　“而且现在年底，正是各个项目收尾的关键时期，你这个时候进研发部不但费力不讨好，还有可能被同事排斥。”

　　“市场部就不一样了，那边都是和你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听说营销组的李组长还是你校友？”

　　时路点头，不避讳道：“同门师兄，这份工作也是李组长推荐我过来的。”

　　大公司的职位都是萝卜坑，一般都内部消化了，严格上来讲，时路算是半个“关系户”，莫经理说：“那你师兄还挺照顾你。”

　　莫经理带着时路把公司各部门都转了一遍，还给他提前灌输了一些职场的为人处世之道，时路一一记下，最后在人事部签了合同，下周一开始去市场部。

　　虽然合同上写着朝九晚六，双休，但时路十分清楚，等正式上班之后就不是这个作息了——尤其是研发的，通宵加班是家常便饭，实习的时候时路就经常看到这个部门的人几天几夜地窝在工位上，不回家。

　　莫经理的话提醒了时路，他主动给李昭良发了条微信，大学期间一直受到对方的照顾，加上HJ的这份工作，该好好感谢对方。

　　-师兄，你今晚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
　　-我在外地出差，周一晚上如何？
　　-好。

　　从公司出来后已经过了饭点，时路去了趟附近的超市，他今晚打算做份大餐好好犒劳一下寒窗苦读十几年的自己，顺便祭奠即将逝去的双休。

　　因为不是休息日，超市里没什么人，时路推着车慢悠悠地瞎逛，想看看还有什么要买的，结果在零食货柜的转角突然被人撞了个满怀。

　　对方没推车，手里捧着东西“哗啦”一下全掉进了时路的购物车里，时路扫了一眼，全是泡面自热火锅之类的速食品。

　　再抬头，对上一张错愕又熟悉的脸。

　　时路心里咯噔一下，有些不敢相信会在这里撞见沈翊白，简直比昨天在婚礼上遇见还要让他惊讶。

　　这他妈不会也是巧合吧？
　　时路问得警惕：“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翊白弯腰，把自己的东西一件一件从购物车里捞出来，最后一盒自热火锅挡住了他的脸，时路只听见他的声音，看不到表情。

　　“我工作室在附近，你呢？”

　　工作室？
　　时路愣了一下，才答：“我过来这边面试。”

　　“过了吗？”
　　“过了。”

　　沈翊白很淡地笑了一下，说：“恭喜。”

　　两人隔着几步对望，谁也没说话，一个是不敢说，一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场面略微尴尬，又有些滑稽。

　　过了一会儿，感觉再呆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收获了，沈翊白很轻地叹了口气，打算转身离开。

　　“我还有事，先走了，你……慢慢逛。”

　　这句话说得落寞又卑微，杀伤力极强，听得时路心又揪着疼了，他“嗯”了一声，低头看了眼购物车里多出来的一盒方便面，想起过去一些事情。

　　他鬼使神差地抓住对方的衣服。

　　或许是出于愧疚，又或许是想要补偿，亦或是其他的什么感情，反正时路还没想明白，身体先行了一步。

　　他木着脸，硬邦邦地挤出一句话：“要不要……一起吃个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