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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第 19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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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海之外,遥远的天庭天街上游人如织,形容亮丽的仙人穿梭于长街,酒楼中满座宾客谈笑声不绝于耳。
二楼隔间,一个长发男子醉醺醺地趴在桌上,手中拎着一只翡翠酒壶,半眯着迷离的凤眸张开嘴倒了倒,可惜壶中一滴不剩。
他本就涨红的脸又叠上一层愠怒,随手一抛,酒壶滚落在地上。
“酒......”
“酒呢......拿你们最好的酒来......”
“没听到吗!我要最烈的酒!”
酒楼的小侍站在墙角的空酒坛堆里瑟瑟发抖:“爷,我们店里所有的酒都在这里了,您还要什么啊。”
“不够,根本不够。”凤钰支起身体,眯了眯眼:“我要三口就能不省人事的酒。”
小侍两股战战还不忘顺便拍个马屁:“我们这里哪里有这样的酒。何况爷,您的酒量也不可能三口就倒啊。”
凤钰咧嘴一笑:“不,我可以。是你的酒有问题。”
小侍摆了摆手:“爷,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们这儿可都是货真价实的酒,怎么可能有问题。”
凤钰仰天大笑起来,笑得浑身颤抖,须臾迷离的眼中漫上一层薄雾,对着他吐出一句:“呵呵,我说有问题就有问题。”
两人正在拉扯时,门外回廊传来脚步声,又听有人小声谈论:“这些年天街倒是越发有秩序了,方才在楼下看到一支天兵巡逻,一个个神清气爽、好不得意,你可知是哪位神官的属下?”
“哦,不就是那个符鸣上仙吗?”
“符鸣上仙是何人?我怎么闻所未闻?”
“你不知也不奇怪。符鸣上仙是三百年前升仙的,他原先不过是个名不经传的散仙,也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一步一步爬到现在的位子,实力不容小觑。近来巴结他的人不少,连他的属下也沾了光,我看我们什么时候也去拜会拜会他?”
“拜会他?有着功夫不如直接去找华尧上神,上仙与上神可还差一级呢。”
“可华尧上神性格古怪,不懂人情世故,你去拜会他,他或许还会将你扫地出门。我听说符鸣上仙平易近人,好说话些。”
“说的也是,你说三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天帝突然就赏赐他了呢?”
凤钰迷迷糊糊地听着,声音如同蚂蚁从他左耳朵爬进,右耳朵爬出,痒痒的。恍惚间几只名叫“三百年”“天帝”“赏赐”的蚂蚁突然咬了他一口,脑海顷刻闪过一束白光,令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三百年......三百年......
他在魔域时并未听说天庭发生了什么大事,但魔域三百年前却正值颛靡之战。
或许是他和天帝打了十数万年交道,太熟悉对方的路数,他立刻觉察出这个时间恐怕不是巧合。
凤钰顾不得衣冠不整,掀开门前地小侍,仓皇冲出酒楼,在街上抓着个天兵问道:“符鸣在哪里?”
凤钰几百年未出现在天庭,现在又一副邋遢的模样,天兵没有认出他,忍着厌恶推开他的手:“哪里来的酒鬼,还想见符鸣上仙?符鸣上仙有自己的宅邸,他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你要是想见他,至少得把自己收拾干净,再找人递上拜帖,若是符鸣上仙恩准,你才得以见他。”
凤钰哪里顾得上收拾自己,一跃三层楼高,踏着祥云飞奔而去。
凤钰认得符鸣,当年符鸣还是一介散仙时凤钰就曾留意过他。符鸣虽然位阶低,却知进退,又很有野心和抱负。他从不和其他散仙待在一起,而是拼命挤进神官之中,哪怕是俯首做低、受人白眼。
凤钰散漫惯了,从来不喜欢目的性太强的人,自然对符鸣的行事作风嗤之以鼻。
他落在符鸣的宅邸前,只整了整自己杂乱的头发便推门而入,他急迫地想要知道三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是他虚惊一场也就罢了,如果颛靡之战当真与天庭有关......如此一想,他的心下又凉了三分。
宅邸的门将露出一条狭窄的缝隙,门后立刻闪现一道深色人影。符鸣将门推开,神情肃然地看向门外之人,眼中讳莫如深,端的一派老沉的姿态,与凤钰记忆中已经大不相同。
符鸣打量了凤钰几眼,闻到了很重的酒气,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但脸上依旧浮现恭敬的笑容:“凤钰大人,您回来了?有什么事吗?”
凤钰酒意全无,他肩上一松,一扫身上的凝重,又换上假面似的风流神态,挑眉道:“符鸣上仙。我听闻你升了神职,特意过来道贺。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先前不在天庭?”
符鸣神色不变,笑道:“凤钰大人姿色耀眼,若是常在天庭一定无法忽视。许久不见,凤钰大人又是去了何处?”
凤钰看上去被他夸得很受用,眯起了凤眸,挤入门内笑道:“我云游四海居无定所,此番一去数百年,倒是让你逮住了。不如请我进去坐坐,我们细说?”
符鸣让开一步:“是我考虑不周。凤钰大人请。”
符鸣飞升上仙,宅邸的配置已不同凡响,流云飞瀑,水榭花台,应有尽有,甚至比凤钰的老巢还要舒服许多。
凤钰隐隐有些不悦,步入正殿在一方青龙琉璃案几坐下,待仙侍上好茶水退下后,道:“符鸣上仙,你现在可是今日不同往昔了,就连我都要敬你三分哈哈哈哈。”
符鸣眼中掠过一丝得意,故作谦虚道:“凤钰大人天地间只此一份,要敬也是晚辈敬您。”
凤钰素来不喜别人提醒自己岁数大,符鸣这话听在他耳中,又多了些不可言说的意味。他垂眸掩去不悦,不经意问道:“哪里哪里。要我说,飞升上仙可是千万年难得一见的机缘,符鸣上仙这是遇见了什么好事?”
符鸣眼睫一颤,挂起谦谦笑意,可话中却不显谦卑,反而带着蠢蠢欲动的野心:“哪有什么好事,我努力了这么多年,也应当有这样的位置。”
凤钰哈哈大笑:“好心性。不愧能当上上仙,我看上仙之位未必能拦得住你,假以时日你还会有更远的前途。”
符鸣此时才真正展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我自当先尽上仙之责,其他的事,也不是我能谋划的。不过能得凤钰大人赏识,是晚辈的荣幸。承蒙吉言,若是真有那一日,摆酒设宴之时,凤钰大人一定要来赏脸。”
符鸣不愧是从底层打拼出来的,话里迂回婉转,叫人找不出半点错漏。凤钰与他来来回回切磋数轮,也没有打听到三百年前他飞升的缘由。
飞升上仙本就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哪个神官不是巴不得所有神官都知道自己飞升的细枝末节。符鸣遮遮掩掩的态度或许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还不能说。
凤钰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故作深沉地压低了声音道:“不瞒你说,这些年其实是天帝派我去魔域打探消息,现在魔域大势已去,所以召我回来。可我在魔域虽然传递了些消息,却没有立下功绩,我看这次论赏也不会论到我头上。这机缘错过就没了,符鸣,我可真羡慕你。”
符鸣眼波微动,思忖片刻道:“原来潜伏在魔域的是凤钰大人。”
凤钰微微蹙眉,打开凌霄扇在胸前扇了扇,故作惋惜道:“我在魔域空耗了这么些年,若不是我,三百年前魔域哪里会......”
符鸣眼神一变:“三百年前的颛靡之战凤钰大人也有参与?”
凤钰的目光定在一处,心中仿佛一座大山崩塌,震得他头晕眼花,他强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咧开嘴,压着眼中的愤懑:“你们......可进行得顺利?”
符鸣脸上的得意难以掩饰:“天帝知晓锁魂铃落入魔主手中,派我与潜入魔域的细作里应外合。我利用颛靡引孟将军出魔域,再渡给颛靡五百年的修为,颛靡本就狡猾,魔军吃了不少苦头。等他们快要力竭之时,我再给他们最后一击。
“魔军全军覆没,我又故技重施引兰霄过去,假意带来天兵助他,他护妻心切竟然没有怀疑。在他与颛靡苦战之时,我带领天兵将一众魔兵一网打尽,他腹背受敌,如砧板上的鱼肉,再多挣扎也回天无力。”
符鸣的笑容渐渐扭曲:“兰霄最后祭出了锁魂铃想拉我们同归于尽,还好我们早有防备。他死后,我成功夺回了锁魂铃,完成了天帝交代的任务。”
凤钰蓦地安静下来,眼中神色晦暗不清,呢喃道:“这就是三百年前你飞升的缘由?”
符鸣眼中夹杂着浑浊的欲望,笑道:“是啊,我等了这么多年,天帝终于对我委以重任。可惜天帝说此事事关重大,不宜为外人道也。”
“这么说,锁魂铃现在在天庭?”凤钰垂眸道。
“天帝亲自收着,很是喜欢。”
凤钰垂下袖子,掩藏了战栗的拳头,强行调动起唇边的肌肉,挤出一个复杂的笑容:“恭喜符鸣上仙,看来天界打败魔域指日可待。”
符鸣正在兴头上,没有察觉凤钰神色不自然,反而眼神多了几分喜色:“承凤钰大人吉言。”
凤钰踉踉跄跄走出符鸣宅邸,路上遇到仙人搭讪:“这不是凤钰公子吗?好久不见,一起吃酒去吗?”
凤钰耳边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清楚,一把将他推开,状似疯癫地跑回宅中。
他撞开府邸朱红色的大门,跌坐在门后,望着头顶一方天空大口喘息。天帝将他派往魔域调查锁魂铃,为什么又让符鸣取回锁魂铃?除了他之外,魔域还有多少天庭的眼线?看来是他在魔域拖延的时间太久,天帝已经等的不耐烦了。
天帝竟然不惜剿灭魔域之主也要得到锁魂铃,万一兰霄没有死,又或者有魔兵逃了出来,将事情的真相公注于众,天庭又该如何在天界众生的眼色下生存?天帝为了锁魂铃竟然连脸面都不要了?
凤钰胃里翻涌,扶着院里老树慢慢爬起来。
不对,有哪里不对。
颛靡之战并不是全军覆没,有一名受伤的魔兵逃了出来。唯一一个从颛靡之战逃出来的魔兵,并没有在回到魔域后立刻将事情的真相告知兰阙,而是在修养了三百年后,禀报兰阙有人将魔域的消息传递了出去。而他也在三日后便暴毙而亡。
太奇怪了。
凤钰寒毛竖立,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除非......除非他是天庭的人,故意在事情结束、兰阙已经从悲痛中走出来后,回头再给他一击。或许天帝早已不满凤钰和兰阙的关系,所以借此机会将他们割裂、从而逼他回头,可谓一举多得。
那名魔兵究竟对兰阙说了什么?是否将战场上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告诉了他?所以兰阙那日才会如此生气地质问他,以为他是设下陷阱杀害他哥哥嫂嫂、杀害魔域将士的罪魁祸首。
凤钰吐得天昏地暗,浑身酸痛地直不起腰。
兰阙......兰阙......
不是的......
他没有想过要害兰霄和孟将军。
他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他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他没有办法证明自己,兰阙不会再相信他。
凤钰跌跌撞撞走回屋内,徒手捏了一个诀,手中一缕白雾似的仙气忽而化作一只纸鹤向窗外飞去。他伫立在窗口,心砰砰直跳。不知等了多久,直到天色渐暗,那只纸鹤才奄奄一息地落回窗棂上。
他呼吸一窒,手指轻触纸鹤,纸鹤挥了挥翅膀,说道:“凤钰公子既然已回天庭,还来叨扰我父君做甚?你们已经割袍断义,私下再无瓜葛。下次来,请送天庭的拜帖。”
是兰渊的声音。
兰阙呢?他还好吗?
凤钰悔不当初,他走的那么决绝,现如今还有什么脸面回头去找兰阙?
“渊儿,我和兰阙之间有误会,那日离开时说的是气话。我并未参与颛靡之战,也不知道背后都发生了些什么,他不能因为我与天庭的关系就将我连坐。渊儿,这些年我待你如何?你应当知道我没有害你们的心。”
纸鹤低低悬在他掌心:“凤钰公子事已至此,道歉还有什么用?道歉我的爹娘就能回来?魔域与天庭之仇不共戴天,你若是还念着这些年父君对你的好,就莫要再联系我们了。”
纸鹤忽而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渊儿?渊儿!”凤钰身体一晃,跌坐在地上,胸口像是被钝器锤了一下,疼得喘不上气。
兰阙真的一点也不念旧情,彻彻底底地对他失望了,甚至连一句话也不愿同他说。
而后,凤钰数次传信于魔域,均被一一打回。他前去魔域登门道歉,还未到魔宫门口,便被一众魔兵驱赶。凤钰在鸾喜阁的楼顶布置了一间阁楼,经年累月地守在魔域,试图寻找机会接近兰阙,每每无功而返总要大醉一场。
柳夫人见了不便多说,但看他的眼神总带着一丝怜悯。
凤钰魂不守舍地在魔域待了三年,未见到兰阙一面,又被天帝叫了回去。这一别,他再入魔域时却是另一番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