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槿潭迟》遥夜仰游烟牙

1、 出来

　　灰色浓密的云层透不出一丝缝隙，空气中混杂潮闷泥土的鱼腥味，落叶沙沙作响，被撕裂成两半，无助地飘向空中。

　　大颗凉意坠落下来，逐渐紧密交织在一起，带着远方未知陌生的气息。

　　五楼最左边的教室挤满了人，但却出奇得安静，只剩下圆珠笔划过粗糙试卷的声音。

　　除了后排靠窗位置单独座位上的人。

　　他很特别，确切说，是怪异。

　　他的视线望向窗外，侧脸看不清，不知道是窗外淋漓的折射还是因为头发稍长的缘故，一种朦胧包裹着他。

　　修长苍白的左手伸向课桌抽屉，他转过了头，与消毒酒精和棉签一同出现的是嘴角和另一半脸的淤青。

　　他并没有上药，而是盯着它们发呆。

　　然后又将东西放回去，拿出一份试卷。

　　突兀的敲门声打断了教室里凝固的氛围，有人小声地啧了一声，但是本该接着的抱怨声突然戛然而止，像是一只从半空中突然折断了翅膀的乌鸦。

　　因为门口站着的人，是陈槿。

　　没有人敢说一句话，甚至屏住了呼吸。

　　深蓝色的被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裙摆随着来者的动作而小幅度飞扬，露出被墨蓝色衬得雪白的小腿。

　　她找的人是覃迟，没有人惊讶。

　　“出来。”

　　来者居高临下地发出不容抗拒的命令。

　　一瞬间覃迟被她头顶刺眼的白炽灯晃住了眼睛。

　　他飞快地垂下眼帘，回过神后，唇紧紧抿住，手指在看不见的地方早已不知不觉握紧。

　　留给他的是洁白无瑕的衣角和一头修剪整齐的齐腰长发。

　　空气中陌生的气息混杂着淡不可闻的栀子香，有人惊呼地飞快将窗户关上，震耳的关窗声和雷声夹在一起，雨水仿佛要溢出。

　　楼梯拐角的最下方隐约出现了一抹蓝色，转眼一瞬间却消失不见，但若是有人路过估计也不会想要走上一步花费时间去探究。

　　师大附中是S市最重点的高中，在这里，浪费时间是不被允许的。

　　所以没人会知道此时此刻陈槿在对覃迟做什么。

　　少年墨一般的发丝凌乱地遮盖住脸上的神色，只是脸色苍白冰冷到仿佛快要破碎，抿紧的嘴唇已经有了泛白的痕迹。

　　他的手正在被眼前的人握住，纤细的手指按在虎口，那里刻着一道狰狞的伤口，看起来还没有愈合，所以她没用多少力气便让伤口流出新的鲜血。

　　她心情很不好，他知道，这就是他们每次见面的意义。

　　陈槿站在他前面的两层楼梯之上，她的背后是阴沉的天空，本就光线不明加上背光的缘故使得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黑色的面纱。

　　被这样的她恍惚的刹那，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强硬地将他的白衬衣领拽向前去，仿佛带着动作发出者的不悦，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唇上便传来一股冰凉的寒意，触感柔软，有一丝丝的湿润，像极了春日缠绵潮湿的雨水，带着温热的冰凉，但只是浅浅地降雨，根本止不了渴。

　　想到这里，他的身体一瞬间僵硬到了极点，眼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反应过来的时候双手已经推了出去，虎口刺眼的鲜红因为骤然的动作化成一滴滴红色雨滴划过空气。

　　随后是身体狠狠撞到地面发出的闷响。

　　蓝色裙摆下面垫着黑色西裤，她的长发与他的纠缠不清，两抹白色更是融为一体，密不可分。

　　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闷哼出声，背部仿佛被一块块撕裂，疼痛疯狂拉扯着他的神经，嘴唇控制不住地被牙齿咬出了铁锈的味道。他痛苦地仰着头，眉头紧皱，眼中甚至弥漫出了水汽，但是很快被他强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冷漠和死寂。

　　“推我？”耳边传来一道轻得仿佛羽毛的女声，尾音有意拉长，像是珍珠散落在玉盘的声音，清晰空灵但又透露着一股冰冷疏离，她的唇就贴在他的耳垂旁，说话的时候唇肉与耳垂厮磨在一起，喷薄而出的气息仿佛沸水一般将他的耳垂烫得血一样的红。

　　她好像也发现了这一点，眼中的冰冷被恶劣的玩味替代，唇角溢出一丝意味不明的浅笑，接着，让自己漏出裙摆的长腿微曲跪在他的大腿处借力，稍稍贴着他往上挪了挪，使自己到达他的唇边。

　　在他反应过来慌乱错开脸的时候，趴上他的肩头耳畔，就着他恰好转过来的耳垂，张开檀口便露出牙直接咬了上来，就像是他故意送进了她的嘴里一般。

　　覃迟下意识地想将身上的人推开，双手刚触上细软的腰便如触电般缩回。此刻每分每秒对于他都是煎熬，他不知道她今天为什么这样捉弄他，与以前很不一样，让他感到极不自在。

　　他想，她给他再加上一道伤痕或许会比现在让他好受得多。

　　覃迟紧闭着双唇，汗水沿着他的侧脸缓缓聚集，最后滑过她的唇。

　　早已经停下动作的少女缓缓将双臂环着他的头，双手撑在地面，左手纤细的手指一根根分开他沾着血的右手，浓墨般的发丝倾泻而下，与他十指相扣。

　　眼神一如既往得没有波澜，清冷的目光如同皎洁微凉的月光照进他的眼里，他心跳突然疯狂加速，脑袋里仿佛有一根弦突然断掉，只看见她沾着水光的唇瓣轻轻启合，

　　“覃迟，你是不是喜欢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