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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喜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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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木板隔成的半封闭空间。
风自顶棚与墙壁之间的一圈缝隙灌入,将所有人的脸色吹得发白。
墙上挂着烛台,烛火昏暗摇晃。循光望去,房间两侧挂着鲜红如血的布帘,偶尔被风撩起,只能看见一片黑暗。
一张覆满红锈的铁桌横亘在房间正中,桌边围站了一圈人。
男女老少一应俱全,着各式深深浅浅的红色服装。
良久,有人声如细蚊,打破沉默:“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没人回答,沉默裂开又聚拢。
少顷,有爽朗的男声盖过风声:“这么大的风,我们这是做着梦在天上飞吗?”
这人叫赵元梓,人如其名,圆脸圆嘴圆嘴巴,脑袋后面扎着小辫儿,模样讨喜,说话带着江浙口音。
“如果是在梦里,那还能做梦吗?”
大家意会,看向那个“在梦里做梦”的人。
墙边有一张同样覆满红锈的铁质桌面,四根桌腿不知所踪,桌面蜷躺着一个青年。
那青年约莫二十五六的岁数,个高腿长,肤白俊朗。他静静躺在那儿,支着手臂盖在脸上,挡住顶棚缝隙投下的光亮。他的大半边脸藏在阴影里,额前头发滑落,露出原本被遮住的一块浅灰色圆形印记。
人是安静的,却生着好模样,因此有极强的存在感。
据赵元梓说,这是他隔了不知道几层关系的“大外甥”,名叫占岭。
听着像是什么霸总的名字,其实是占领的占,山岭的岭。
“唉,这一次本来是陪他上山办事的,没想到一觉睡醒突然就到了这个地方!”
赵元梓还藏着些话没说,占岭的爸妈突然失踪了,他和大哥赵吉祥陪着占岭去找人,结果在山里兜兜转转大半夜,人没找到,倒碰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然后,就到了这里。
现在一想起来昨晚那些无法用科学解释的遭遇,赵元梓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长得像年画娃娃的中年男人赵吉祥出口制止:“行了,说这些干嘛?”
赵元梓张了张嘴,刚想反驳什么,注意力就被一阵若有似无的声音吸引去。
“你们听到了吗?”
“什么?”
“听着好像……有人在唱歌,是小女孩的声音!”
“感觉这声音好近啊,到底在哪里?”
“这鬼地方,怎么可能有小女孩唱歌?别是被吓出幻觉了吧?”
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侧耳细听,没注意到前方的猩红布帘被悄无声息地掀开。
睡在墙边的占岭睁开双眼,突然出声:“在你们身后。”
众人不设防地回头看去,被吓得动也不敢动。
布帘前站着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女孩,她身上穿着红衣红裤,几乎与身后的布帘融为一体,所以刚刚没人发现。她双颊上盖着浓厚的腮红,双唇涂得血红,双眉间还点着一个红圆印,像极了小时候上台表演的统一妆容。
看到这妆容本该生出些亲切感,但她白得不像活人的脸色却让人有了些不舒服的联想——比如,纸人扎的童女。
赵元梓挂在自家大哥身上,颤着声音:“吉祥阿哥,你看这是个什么东……人?”
“我哪知道,噤声!”
大家惊恐地看着小女孩,互相挨着,又一起不着痕迹地往后退。
就在这时,小女孩头上突然多了一个光源。那光源出现得十分诡异,将小女孩的脸照得更加可怖。
“我曹什么鬼东西!闪开!快跑!”
“呜呜呜婆婆救我,阿萝害怕!”
“仙家救命!”
大家惊慌地四散开,片刻才看清那光源来自占岭。刚刚大家还在讨论的功夫,他已经取了墙上的烛台,绕到小女孩身后。
已经跑到房间另一侧的啤酒肚恼羞成怒:“神经病啊!你干什么!”
占岭半蹲下身查看小女孩背后,闻言眼皮一抬,轻轻瞥过啤酒肚。
烛光一晃,他的目光添上几分傲慢。
啤酒肚语气更差:“看什么看!你以为这是自己家可以乱走乱动啊?出事了你负责?”
占岭嗤笑一声,没再理他,低头摆弄着什么。
赵吉祥拉着赵元梓小心翼翼地朝占岭那边走,一边问着:“小岭,你是发现什么了吗?”
“嗯,”占岭抬起头,晃了晃右手,“这是个——布偶。”
他将从小女孩身上撕下来的一截“线头”靠近烛光,没几秒就完全烧成了灰。
只见占岭站起身,微垂着眼皮扫过乱作一团的人,最后看向童女布偶的发髻。童女布偶的身形本就如小孩一般,和占岭一对比,竟然还不及他的腿长,显得又小又瘦。
没等他继续探索,那小女孩的双唇突然一开一合,发出似哭声似戏腔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着话。
“恭迎八位宾客来此参加喜宴,此地将大宴三日。”
“首日宾客至,次日新娘食,三日火盆驰。”
“烦请诸位宾客循例在此等候,切勿逾越。”
几乎所有人都维持着刚才的动作,忘记该做何反应。
片刻之后,赵元梓的一声喷嚏打破了沉默。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指着涌风的缝隙:“风大,有点冷。”
没人管他的解释,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当下情况。
“刚刚那个……小姑娘说的啥意思啊?”
“听着像是参加婚宴!”
“这鬼地方要办婚宴?”
操着东北口音的壮硕大汉猛地将食指竖在双唇前,随即双手合十闭眼祈祷:“言语冒犯,鬼神莫怪,鬼神莫怪!”
啤酒肚斜睨他一眼,阴阳怪气:“这么迷信,鬼神能保佑你的话,你就不会来这鬼地方了!”
东北大哥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仙家可能暂时歇着,等醒了就能保护我了。”
“仙家?是东北的保家仙吗?”身着少数民族服饰的少女阿萝好奇问道。
东北大哥哈哈一笑:“是啊,难得有老铁知道,知音!知音!”
啤酒肚不满:“有病啊?还交上朋友了?”
“那你说咋办嘛,我们又出不去,害怕有个鸟用!”
啤酒肚和东北大哥喋喋不休地争论,原本围成一圈的人渐渐挪动脚步,以位置表明立场。
除了占岭。
他已经回到原先的墙边,不着痕迹地点人头,偶尔看向猩红布帘。那布帘浸了血似的,散发着一股铁锈般的臭味。
吵闹还在继续。
“你们有人刚结婚啥的吗?说出来讨论讨论呗,说不定这喜宴就有线索呢?”
“我看不像结婚,倒像网文里那种灵异小说,而且复仇对象是负心汉!”
“婆婆可没教过这种情况……可惜了,我身上只带了一只睡蛊,起不了什么作用。”
“你还会养蛊啊?让我看看呗?”
“不行不行,婆婆说过不能随便给人看的!”
来自不同地方的口音交织,原本沉重的气氛在王东亮、赵元梓和阿萝的插科打诨下变得轻松起来,连赵吉祥也被鼓动,组织着大家做了自我介绍。
啤酒肚自动弃权了这个活动,眼镜男说了自己的名字就没再提其他。
唯一有些特别的,是那位穿着学生制服的齐刘海长发女生。
“我叫马清辞,是一位占星师。”
阿萝慢慢瞪大双眼,语调渐渐高昂:“啊,你就是那个网上很火的马清辞小姐姐!我粉你好久了,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好开心!”
如果这里有纸笔,她可能已经冲上去管马清辞要签名了。
马清辞面无表情:“谢谢你的支持,但我想在这里见面并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除了啤酒肚应和“就是就是”,其他人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有一些家学渊源,会点超过科学范围的术法。刚刚我已经试过了,在这里全都失效了。”
马清辞语气平淡,聊着面临的困境,却像在谈论一日三餐。
一言激起千层浪,恐慌的情绪再度被挑起。
赵吉祥说着些安慰的语句,但也没有什么实际效果。
占岭倚在墙边,用目光点人头。
他自己、赵吉祥、赵元梓、啤酒肚、东北大哥王东亮,还有那个叫阿萝的少数民族少女。另外两个人一直没有说话,一个是带着金丝眼镜的青年,一个是穿着学生制服的齐刘海长发女生。
总共八个人,正好是童女口中的“八位宾客”。
死了一会儿的童女突然开始动了,她先抬起脚,又晃着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拎着,往布帘后退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动作刺激到了,刚刚怂了的啤酒肚突然一把箍住童女的手,声如响雷:“你别走,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然后——童女的手断在啤酒肚手里。在场听觉比较敏锐的人,甚至听到了类似血肉撕裂、骨头折断的声音。
啤酒肚尖叫一声,跪在童女面前,哭天喊地地求饶。
童女去势倒转,缓缓面向啤酒肚,“咯咯”的清脆笑声渐渐清晰。
已经有几个人选择闭上眼睛、堵上耳朵,不敢去看接下来的画面。
良久,有人睁开眼,童女断掉的手被安回手臂上——用一根脏得看不出颜色的布条。
赵元梓颤着声音:“阿岭……你帮她绑回去的?”
始作俑者站在童女身后,若无其事地点点头:“嗯,断了手怪可怜的。”
重点是这个吗?!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童女突然身影一闪,消失在猩红布帘后,动作快得根本不像布偶——起码,不像正常布偶。
占岭看着她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占岭的举动明显超出了正常人应有的胆量,原本离他近一些的人悄悄挪动脚步拉开距离。
只有赵吉祥、赵元梓亮兄弟没什么反应,赵吉祥甚至还认真地端详着占岭手上的布条,斟酌了一下用词:“阿岭,你有……什么感觉吗?”
占岭看了他一眼,品了品他话里的意思,沉默片刻才回答:“没有。”
赵吉祥松了一口气。
那个苗族少女阿萝或许是在观察了众人之后,觉得占岭他们三人稍微正常一些,试探着开口:“你们是……发现了什么线索吗?”
占岭明明不怎么理人的,却突然接话:“嗯,她不是说了吗,‘首日宾客至,次日新娘食,三日火盆驰’。”
这算什么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