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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 ...

  •   慈溪离四通馆五十里,原是一条小溪,可此地多洪涝,借水势将一条小溪冲成数十丈宽是河道,且河中多泥沙,稍不留意陷进去就是死。
      所以现在的慈溪是不慈也不溪,是心狠手辣的一条大江,无人敢近身,更何况这溪中还藏了吃人的妖,更是无人敢来。
      晏朱初来此地,听闻此事非要借着酒劲,去看看这溪水中物,结果惹下这麻烦,不死不休。
      葛清声看着面前大河,波涛不起,底下却是暗藏杀机,晏朱布置的机关也简单,他丢了不少鸡鸭在水中,又一路引到岸上,这群刚死的禽物尽头是一个挖好的大坑,坑上掩了草木作伪,地下竖着向上的尖木桩,这些鸡鸭里都塞了蒙汗药,药性极大,所以得用血味儿掩住药味。
      他二人就埋伏在草丛中,那些死物从岸边一路堆到了陷阱,岸边静静躺着的鸡鸭尸体,飘出一道红圈,随着波浪向水中衍生,也很快淡去。
      此处的血腥味不怕引不来妖兽,不出几刻,那水里波涛汹涌,有一只白花花的脑袋冒了出来,是棕色的皮上镶了两颗黑眼睛,无耳无鼻,眼睛之下则是一张宽泛的大嘴,那嘴巴只消一下,就把岸边的鸡鸭都吞入腹中。
      葛清声头一遭见妖兽,骇的全身发抖,他看了一眼身边的晏朱,此人倒是一脸兴奋,一幅志在必得的模样。
      葛清声心中生奇,到底是何方人物才会和一只妖兽纠缠至此,旁人遇见都是快快躲开,就他不怕又不躲,可真是宿世的因果,今生的报应。
      羽兽从水中爬出,葛清声觉得它爬上来的那刻,连水位都下降了几分。
      硕大一个身子,背后严丝合缝的贴着两只翅膀,“上天入地”葛清声想到,还真有这样的妖兽,真是天地造化。
      妖兽的两排利齿看的人心惊胆战,葛清声不好打退堂鼓,但一颗心也确确实实要跳出来。
      妖兽拱着身子一寸寸朝前移动,葛清声看见它身下四根龟足,这样的兽到底是怎么长出来的,可真是人不能及。
      妖兽也是有灵的,它吃完岸上的鸡鸭,并没有傻乎乎的朝前走,只是大张着嘴,吸了一大口气,风卷着草塞了它一嘴,未及喉咙就被它“哼”的一声喷了出来,他二人藏身处的野草被这一声吹的根须朝天,他二人也是向后一个趔趄,连着滚了好几下,极为狼狈的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葛清声只觉得满鼻子的腥臭,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随着摔的这几跌将他裹了个严丝合缝。
      可随即,他颈后一阵腥热,有一物腥而黏,带着河中泥沙的气息扑到他的颈上,直让他汗毛倒竖,他不敢抬头也不能抬头,如此危急时刻,他想的却是鹿衔山蕉续不上弦了。
      他闭上眼认了命,可妖兽并不吃他,只是将他翻了个面,仔仔细细瞧了他一遍,硕大的脑袋贴着葛清声的脸,到了这时刻,葛清声竟有胆子睁开眼,此等时刻少之又少,他得仔仔细细看明白这妖兽的本相。
      可羽兽并未让他个明白,拖着自己的身子又回到水里,只见那水中升起一层层浊浪,便了无踪迹。
      劫后余生的晏朱连忙将葛清声拉起,直说怪他大意,连累葛清声造此劫难,葛清声倒不在意,只是看着那水面若有所思。
      “这兽。”他说:“倒有几分人样。”
      晏朱不明所以:“葛兄弟,你是不是被吓傻了。”
      他摸了摸葛清声的脑袋,又上下齐手都摸了一遍,才松了口气:“没事啊,怎就说这胡话。”
      他们今日除妖是除不成了,只能等来日方长。
      “无妨。”晏朱安慰道:“这妖兽狡诈,难杀得很,一两次不得手也没什么。”
      葛清声今日再想起这话,只觉得寒气从骨缝里冒出来,这前世恩怨从这时就开始收网了。
      他入了城,直奔上音赋阁,他满心满眼都是那鹿衔山蕉,可上音赋阁岂是随便进的,他当年是凭着皇家给的身份才得入此阁,可如今他不过一落魄乐师,上音赋阁又是专供达官贵人听曲弄琴的地方,比不得四通馆宽容,见他衣着破烂就不许他进。
      他捧着木匣子在上音赋阁外徘徊了几日,没能进去,反倒被官差盘问了好几回,他只是抱着那木匣子宝贝似的,更让人起疑心,眼见不是被抓就是被抢,结果竟是来了一群侍卫,将他带去七殿下府中。
      药香氲苒,他被迫跪倒在地,手中还抱着木匣子,这样一来,他的腰就吃力极重。
      “草民葛清声拜见七殿下。”葛清声将头低了下去,他先是听见几声长长短短的咳嗽,又听见车轮碾压毛毯的笨重,最后才是不经意的一句:“抬起头来。”
      虽是白日,可这屋内深,院内又栽了好些树遮去天光,南行止整个人像是暗处一具仅露出头和手的白玉雕,可刻的不甚用心,五官描的好却下笔深,只在这蛋白似的玉胎上划了几笔,唯有一双眼睛狠着了色,像是砚台池里捞上来的。
      他只敢看这一眼,就又低下头,七殿下更瘦了,他知道七殿下身骨弱,先前在长公主府中弹琴,他就看看一个小小少年,粉雕玉琢,躺在铺了三层毯子的躺椅上,饶是这样,那脸上还是苍白不见血色,于花团锦簇重犹如一支纸扎花,不详且诡异。
      如今再一见,他更是觉得,这是雪做的人,沾不得一点人气,沾了就化了。
      “我记得你。”南行止笑道:“你给我皇姐弹过琴,她夸你弹得好。”
      “公主承赞,草民惶恐。”他没想到南行止会记得他,那人当日听琴了吗?他想不起来,只记得那花丛中的纸扎花。
      “听说先生抱着这木匣子在上音赋阁外一遍遍的走。”南行止微微抬头,他如今瘦的尽是骨头,下巴抬起像出鞘的刀:“这匣子里装的是什么?”
      葛清声下意识的抱住匣子,可他还是说道:“是琴弦。”
      南行止将它拿在手上,“好轻。”他说,弦本就是轻的,可这根弦更是轻若无物:“好东西,你从哪儿弄得?”
      砚生微看了一眼琴弦:“羽兽的肠子,你竟能杀了羽兽。”
      砚生微多看了几眼这文弱书生,羽兽好歹也是有凶名的大妖,竟被凡人斩杀,连肠子都做成了弦。
      砚生微也不细问,这世间的事稀里糊涂过去的不计其数,何必问个明白,叫双方面上都不好看。
      “你想用这弦做什么?”南行止有点好奇,这妖兽的肠子做的弦能做什么?杀人吗?
      “草民想用这根弦给鹿衔山蕉续弦。”
      南行止想了半晌,终于记起这前朝的断琴:“这琴是前朝仲闻达的,城破的时候断了弦,竟还有人想着给他续上。”
      “鹿衔山蕉是名琴,不该枯坐在高台上,若能让它重新响一次,我死也甘心。”
      葛清声说的真心实意,可南行止一根指头勾着琴弦,神色不明地看着他。
      砚生微以为南行止是不舒服了,悄悄给他输灵气。
      南行止由着灵气入体,缓缓抬眼:“一把琴还有人惦记,也罢了,本殿下心善,你且在我府中待着,我会将那琴带过来,只不过琴修好了,我要第一个听你弹琴。”
      泼天富贵来的突然,葛清声一时愣住了,回过神来跪地就拜,叩谢七殿下恩典。
      说是恩典,着实是抬举他了,南行至现在的性子谁也摸不准,保不齐什么时候笑着就断了人一条胳膊,这府中下人早就不声不响换了一批,可他却是越来越疯,像是知道大限将至,有意折磨所有人,包括和砚生微结盟,也不过是报复的一环。
      他早从砚生微那儿知晓了一切,若是熬寿的人少了一个,凑不齐七人,到时候阿姐可是会为他杀了柳沛,若是柳沛死了,他的心又痛快了,赵棠会哭吧。
      哭了好,不然凭什么让他哭,他最爱的和最爱他的,偏要和一条低贱的蛇妖纠缠,那就怪不得他大义灭亲了。
      “你姐姐。”葛清声被带了下去,砚生微看着他,多说了一句:“是真想救你。”
      “我知道。”他轻咳了两声:“你们都愿意救我,可也只是愿,不是非不可。”
      砚生微听到此话,叹了口气,有一句话不得不说:“我知你身子不爽快,要拿人出气,可杀或罚都是徒增孽数,莫要在犯了。”
      南行至却笑了:“我贵为皇子,杀几个蝼蚁算什么,你若真心疼他们,就把赵棠给我找回来,他不是成了半妖,你抓他天经地义。”
      砚生微想起那少年,听说被救走的时候,全身上下没一处好肉,烙铁都换了三四个,是没想让他活着,也没想让他死,砚生微不明白,南行至为何对赵棠如此执念。
      “我不知他如何得罪你,可他如今是半妖,人间妖界都无他容身之处。”
      “谁说没有容身之处。”南行至抬高声音,转头看着砚生微:“你把他带回来,我这就是他容身之处。”
      这险些成他埋骨之处,砚生微摇头:“别胡闹了,活人非生死之际不能转为半妖,也就是说你早已杀了人身的赵棠,如今赵棠为半妖,与你再无瓜葛。”
      南行至不知何时咬住了手指,一发狠咬出血来:“我没杀他!他现在活得好好的,还和一条蛇妖呆在一处,砚生微你可是捉妖师,人和妖如何在一起,当要天罚。”
      砚生微突然有些后悔和他合作,但砚生微明白只要不提赵棠,南行至还算是个可靠的盟友。
      发了疯的南行至却不肯放过他:“你不是可怜这些人,你把赵棠给我带来,我便不再杀人。”
      砚生微索性给他挑明了:“我如今尚无十成把握除了那蛇妖,冒然抢人只怕会激怒他。”
      “你怕他杀了你?”
      “我怕他杀了你。”砚生微有些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怎么一病连脑子都没了,还是说以前就是如此,只不过少言懒行的,没让人看出其中草包。
      “杀我?”南行至哈哈大笑:“他不敢!”
      南行至看得出柳沛喜欢赵棠,那日来是要杀了自己泄恨,可有天道护着,一条蛇妖又奈他何,只是一想到,赵棠和柳沛!不!单单是这两个名字放在一处,便让他恨不得踹烂桌子,最好对人狠狠烙上几个印记,才解气。
      砚生微劝不动他,只好说:“我倒是觉得不用去,没准他会自己回来,他的卖身契还在你手里,又能去哪儿?”
      这话就是哄小孩的话。
      南行至却在他这一句话下偃旗息鼓:“听说他们藏在山中,过几日皇家围猎去到那山中,蛇妖伤了皇族性命,这祸谁能担?”
      “南行至!”砚生微气极:“别害你姐姐。”
      “那就把赵棠给我找来!”他几乎是吼出这句话的,整个身子都要折断了:“把他给我抓来,凭什么你们一个个和和美美,就我一人受苦。”
      南行至好似一头恶狼,抓住砚生微不放:“把他找回来就皆大欢喜,不然谁也别想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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