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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 48 章 ...

  •   柳沛做噩梦了,他极少做梦,醒来的时候一身冷汗,心尚在狂跳不止,摸了摸身边的赵棠,他长舒了一口气,他不记得梦中的一切,只是隐约知道不是个好梦。
      他睡不着,下床将火堆烧得更旺些,赵棠总是念叨着冷,可半妖是觉不出冷的,赵棠说不明白是何感觉,就像是,他比划着:“那冷变成十万只毛毛虫从骨头里爬出来。”
      柳沛听不明白他的意思,但也知道他不好受,便架起火堆为他驱寒,他还是嚷嚷着冷,柳沛又用灵气为他驱寒,他竟是吓得一抖,说是更冷了,还是挨着火好受点,柳沛就砍了好多木柴将山洞烧得暖和和的。
      赵棠睡得也不安稳,眉毛就没舒展过,一直微微皱着,柳沛摸了摸他的脸,十分的凉,不似人。
      柳沛正想着,赵棠醒了,直直看着他。
      “我做了一个噩梦。”赵棠说,他记得梦中事,在梦中他置身于忘川,只是忘川不似先前平静,竟几次将他卷入水底,忘川不见底,他却清楚的看见那忘川水底数十具骷髅。
      “只是梦罢了。”柳沛抱住他,轻言细语的安慰:“做不得真,再说了你就是真落入忘川,还怕我捞不上你。”
      “可是在梦中。”赵棠闷闷的说:“没有你啊。”没有柳沛,没有菩萨,没有谛听,没有魏判,在梦中他只是孤身一人,身不由己。
      “梦里没我,现在有我。”柳沛替他顺着头发:“山里的星星最亮了,你要是睡不着,我们一块去看星星。”
      赵棠摇了摇头,他看得见鬼魂,这山中夜色在他眼中就是百鬼夜行。
      “第四个人。”赵棠说:“会自己来。”
      夜间的风送来血腥,有人携风带雨而来,一袭黑衣怀中抱着一个木匣子,只是紧紧搂着匣子的手都是没有指尖的,断指处并不平整,像是被什么咬断的,十指连心这该是多疼。
      柳沛闻了闻腥味,笑道:“竟是山来就我了。”
      那乘着夜色而行的人是望声谷的葛清声,原先是以琴声闻名天下的佳公子,还曾入宫为皇上演奏,只是三年前他突然绝迹于世,再也找不着了,旁人都以为他死了,谁知他竟成了这模样。
      葛清声此来京城,只为一件事,他要为上音赋阁的鹿衔山蕉续上弦。
      鹿衔山蕉是前朝乐师仲闻达的遗琴,自国破之时被仲闻达一剑砍断琴弦,就再无续弦,只被人锁在上音赋阁,当个口耳相传的宝贝,供桌上的菩萨。
      葛清声早年入京城,曾拜见这断琴,他仰慕仲闻达的琴艺,却对仲闻达断弦一事说不上好坏,他知国破家亡,断琴焚书的悲怆,亦知仲闻达高风亮节,只是他见到这琴身上一道剑痕,就无端生起气,好好的琴,于人间有何干系,偏要担上这亡国的怒火,又要被人虚奉在这台上,受什么香火。
      自那时起,这断弦的琴就在他脑子里生根发芽,缓缓长成一棵大树,根须发达,缠住他五脏六腑,让他夜夜不能寐,那棵树吸着他的精气神,日日夜夜的长啊长,终有一日结出一个红红的果子,落在他手心。
      他知道这一世这一生的报应来了,他得抛下这功成名就的一切,把琴弦续上!
      打定了主意,他便连夜离开家乡,去寻这弦。
      他走的急不敢怠慢,好似已迟了几百年,慌得很,连乡中亲友都不曾告诉,等他的心缓缓回来,他已是走在了山路上,脚下的青布鞋磨出几个洞,他舍不得坐下歇歇,他要去四通馆找海阔图书,前朝文书多数被焚,唯有四通馆的海阔图书能寻到一点前朝事迹,他想若海阔图书中无记,便再也没地方会记鹿衔山蕉了。
      这四通馆是官修书馆,由地方大儒做馆长,入馆无需凭引只需以文章入馆。
      葛清声虽蓬头垢面,但周身气度不似凡俗,几百里的山路竟让他走出几分苦行者的气度,守门的也是馆主的弟子,见多了各色人物,心知这位来路不凡,就取了纸笔由他写。
      可他的手攀过山石,猎过野物,游过乱溪,再入人世,捻起这轻飘飘的人造物,总是别扭的很,连着字都在心中乱跳却写不出一个,他索性挥毫画了一幅飞流瀑布,这是他在山中所见,记了起来就画了出来。
      那门人一眼看见,先是一愣,再是双手将纸接过,好似是满杯的水,一晃就会洒。
      “先生这画真似活得。”门人夸道:“一眼看见竟是让人胆寒,好似瀑布就在眼前。”
      围上的人也纷纷夸赞这画,问他姓名,他只剩推脱不说,能人多怪癖,这群人不再多问,门人给了他一枚铜腰牌,让他进去。
      葛清声一入四通馆,便冲着海阔图书而去,海阔图书是丛书,书册便有几本之多,他找书目就花了好几个时辰,将书目都记下,又一本本找来看,这四通馆的书是不准外带,但准自备纸笔抄写。
      葛清声在馆内不知待了多少天,开馆他是第一个来,闭馆他是最后一个走,连那管书的都认得他了。
      有一日,他正翻着书,那是最后一本,他翻到最后一页,犹不甘心的快翻了几次,鹿衔山蕉的弦到底是何物而制,这些书中无一字提及,甚至连鹿衔山蕉这四个字也只是粗粗出现了几次。
      “好一把名琴啊。”他又恨又气:“这都不记,那还写来做什么。”
      许是他脸上懊恼神色太过,也许是他入馆多日,空无一文,旁人觉得奇怪,有一白衣公子依着书架,问他:“什么名琴,这四通馆的书都不记。”
      “鹿衔山蕉。”他说着回头,先看见那白衣公子腰间玉环,在向上是过于纤细的五指,顺着衣领朝上看,是一张如衣物一般寡淡的脸,只是二人心中皆是一惊,只觉得对方十分熟悉,却记不得在哪儿见过。
      “我们好像见过?”白衣公子说道,见有人看过来,他手中折扇轻敲了两下嘴:“出来说。”
      他带着葛清声出了书阁,外面的太阳明晃晃的挂在天上,让人心神舒畅。
      “晏朱。”白衣公子笑道:“天河酒肆的老板。”
      “葛清声。”葛清声不想隐瞒身份,可晏朱并不认得他。
      “雏凤清于老凤声,你这名字野心不小。”
      “河清海晏,簪花朱缨,阁下的名字也是好。”
      葛清声素来只爱琴,从不和人多交往,旁人念他才华,也只是背后议论,由着他放肆。
      可晏朱不消一盏茶,已能和他勾肩搭背无话不谈。
      葛清声也觉得奇怪,旁人在他眼中如同飞沙走石,唯有晏朱一人,好似旧友重逢,他心中的话好似珍藏佳酿,唯见晏朱之时,才开坛亲启陪人做宴。
      他二人在馆前说到闭馆,晏朱说:“我不懂鹿衔山蕉,我也不懂琴,可我知道最好的琴弦是什么,鹿衔山蕉既是宝琴,就得配最好的弦。”
      葛清声猜最好的琴弦是鹿筋还是虎肠,不带血气的弦,如何弹得出素雅之声。
      可晏朱带他看的琴弦却是一把匕首,闪着寒光卧于水中,不细看是看不见的。
      晏朱将匕首从手中捞起,无一滴水沾在匕首上,皆是顺顺的滑了下去。
      “这不是琴弦。”葛清声大失所望,以为晏朱捉弄他。
      “确实不是琴弦,只是匕首。”晏朱比给他看,将匕首对着满天星河,皆有月光从中渗出:“这是山精髓打造的,不是凡物可杀羽兽。”
      葛清声更不明白了,什么匕首什么兽,和他的琴弦有什么关系。
      “羽兽是慈溪中一只水兽,身覆白羽能上天入地,极是难捉。”晏朱从房中拿出几片斑驳的青铜片,指给他看:“有仙人记它于青铜片上,这上面可是说的清清楚楚,取其肠为弦,可声达九霄神鬼泣。”
      葛清声双手颤抖的接过这青铜片,初入手就觉得有气息在他指尖流动。
      “哪怕这青铜片在世间蹉跎已久,这真气还是不散。”晏朱以为这就是珍品。
      葛清声看的仔细,一丝一毫都不放过,声动九霄闻名天下,这样的好事没有一个琴师会拒绝,可这也太巧了,他要寻琴弦,就碰上晏朱,这人手里又恰好有青铜片,有山精髓,就像是万事俱备就等他来。
      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晏朱挠了挠头:“说实话,我和羽兽无冤无仇,可不知为何自慈溪见着它,便觉得有宿世恩怨,它几次三番想要的命,我也对它恨之入骨,机缘巧合我得了这山精髓,又得了这青铜片,本来想着这铜片没什么用处,谁知竟是遇到了你。”
      葛清声见他坦诚,也怪自己多心。
      “也是缘分,和该如此。”葛清声摸着铜片:“只是羽兽怕是不好抓。”
      “不怕。”晏朱笑道:“有这匕首在,不怕杀不了它。”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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