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柿》沙棠未果

18、相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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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换座位的日子。
　　初一12班的同学们看过刚刚更新的座位表后，各自拖着自己的小桌子和小凳子，或开心、或不舍地告别了原来的同桌，走向了新的旅途。
　　整个教室从原来的秩序井然，逐渐变得一片混乱，询问声、喊叫声、桌子拖过地面的嗞啦声和一点点微弱的想要维持秩序却根本没人听的稚□□声。
　　班里这呜啦啦的巨大噪音隔着一层楼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班主任林老师还过来看过一眼，想要做点什么，最后发现实在也是管不了，就这么乱着吧，反正乱着乱着最后也就好了。
　　心里却思忖着，下次班会一定要好好说说这件事，拖桌子换座位有噪音就算了，这一直在吱哇乱叫个什么劲儿啊？
　　感觉这栋楼都快被他们掀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怎么了？！

　　一片噪声中，柳宸和自己的小桌子安静地等在教室后门外面，冷漠地看着教室里面一堆人忙来忙去、快要吵翻了天。
　　换座位这件事对于她来说，虽然没有别人那种离开了好朋友的不舍，却也算不上开心。她到目前为止的学校时光里虽然认识了很多人，却始终从心底里觉得，还没有真正打开自己，交到一个真正的好朋友。
　　所以换不换座位，跟谁的座位挨得近，是前排还是后排，这些大多数人极其关心的问题，柳宸却并不很在意。
　　而且，每次换座位都是一次巨大的混乱，什么堵车啊、踩踏啊、迷路啊，各类问题数不胜数。她干脆就等所有人都找到位置，或者说，等大多数人都找到位置之后，柳宸再迅速行动，三下五除二，干脆利落。
　　只是这等待的过程还是有些漫长和无趣。

　　是的，这次的座位也是柳宸排的。
　　上次柳宸排的座位，林老师也看在眼里，算是相对公允。他觉得，与其一直换来换去，不如就把这项任务统统交给一个人，一回生二回熟，熟练工也不用花太长的时间。
　　大局在握，柳宸像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无聊地发着呆。
　　但是心里却一直在呐喊，快点结束这一切吧，快点换完吧，我要放学回家玩。
　　天哪，快点让我走吧。

　　“嗨。”王芮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柳宸身边。
　　柳宸顺势回应道：“嗨。”
　　她看了一眼教室里仍旧忙做一团的人群，抢先一步问道：“你的座位已经换好了吗？”
　　“是啊，”王芮说，“我看你一个人在这边等，想问问你需不需要帮忙？”
　　柳宸看了看自己的桌子，又重新微笑着对王芮说：“谢谢，但是不用了，我的桌子其实不是很沉，一会儿我自己拖过去就行。”

　　“那你是在等谁一起吗？”王芮观望了一下四周。
　　“没有啊，”柳宸一脸懵，但是想了想，马上也就明白了王芮的意思，解释道，“不是，我其实只是在等大家差不多换完了我再进去教室，现在挤进去感觉也是添乱。”
　　“那你还挺聪明的。”王芮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她虽然是笑着说的，但是隐隐地，柳宸也说不上来，有种怪怪的感觉。
　　“哈哈。”柳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尴尬地笑了笑作为回应。
　　王芮似乎并没有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也没觉得行为有什么问题，继续着自己想说的话：“我觉得你这回的座位排得还挺好的。”

　　王芮的口才很好、表达能力很强，这是柳宸见到她的第一面就能很直观的感受到的特质。她的声音条件很好，是那种中气很足、音色很亮的女声，再加上后来家长的引导、学校里的锻炼，一看就是个演讲的好苗子。
　　柳宸一直还挺欣赏她这一点的，她自信、大方、健谈，很像是那种小说里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家长、老师捧在手心里的宝。
　　但今天，说实话，柳宸真的很想找到她的音量键，一口气拉到最低。

　　王芮以一种很平常的声音说完了那句话，她的音量本身就很大，虽然不至于全班都能听见，但如果只算柳宸注意到的，已经有不下五个人朝她们俩这边看了。
　　更没想到的是，好巧不巧，周蕾这时正路过教室后门，直接开口问：“是你排的座位吗？”
　　看着有点像来寻仇的。
　　“是啊，林老师可信任她了，你看，这次的座位是不是排得还挺好的。成绩好和成绩不好的散得还挺均衡的，这样咱们全班才能一起进步嘛。”王芮特别自然的接过了话头。
　　周蕾听进去了王芮的话，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别的事情，直接开口问：“唉，那你……”

　　说时迟，那时快，柳宸直接打断了周蕾的话，转身推着自己身边的小桌子就要离开，还一脸很慌张的样子：“那个不好意思让一让啊，我座位还没找着，得赶紧过去了。不然一会儿班主任过来看，就我一人不在位置上也太尴尬了。”
　　她一边说着话，手里还一边忙活着，一会儿摸摸桌子边、一会儿在鼻头附近蹭一蹭、要么就是直接使劲推几下桌子，各种小动作真是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来她在极力掩饰自己的尴尬。
　　幸好，也没人再刨根问底，她也就拖着自己的小桌子默默走进了教室。

　　“你刚刚想问什么？”仍然站在原地的王芮问身边的周蕾。
　　周蕾看着柳宸离开的背影愣了愣神，随后弯了弯嘴角：“没什么，有机会我再去问她吧。”
　　“对了，”周蕾像是想起了什么，“我差点忘了，我得赶紧出去把垃圾扔了，一会儿林老师就该过来了。”
　　说完便像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其实周蕾想问的是，你是怎么在办完这么多杂事的同时，还能把成绩保持的这么好，为什么我感觉学习像是负担，这么的累？

　　这边的柳宸走进了教室，大家差不多也都安置好了，她朝四周瞟了一圈，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位置。
　　确实也是因为太过显眼，旁边一圈同学早就把桌子摆得整整齐齐了。

　　说起来，柳宸为什么那么抗拒刚刚的场景，甚至还特别拙劣地落荒而逃了呢？
　　一个是，她不想把这件事当作某种特权。这其实说白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能决定在教室里的位置，至少在中学时代，还是顶重要的。
　　另一方面的话，显而易见，避免仇恨。只要涉及到座位的问题，那一定是有人很满意，也有相当一部分人不满意的。她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更不会接受让某个人或某些人满意的请求。
　　所以，还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反正名义上还是班主任排的座位，柳宸也只是一个藏在背后的工具人罢了，她并不介意一直是这样的一个角色。
　　这么一想，我刚才直接跑掉的做法也太机智了！

　　柳宸一路上还算是畅通无阻，除了拖着的桌子有点负担，走得有点磕磕绊绊，但还好没有堵过车。
　　庆幸自己刚刚逃离尴尬处境的喜悦劲儿似乎还没过去，她用桌子拼好了那个缺口，直接冲着同桌开朗地打了声招呼：“嗨，同桌。”
　　前几次换座位，柳宸见到新同桌通常并没有什么情绪，只是很简单地尬聊、认识一下，她排座位时选同桌也是很随机的选择的。

　　向泽当时正呆坐在座位上，他并不想跟大多数人一样趁这个时间写作业，也不想跟刚刚换了座位、并不太熟的前后桌聊天，索性随意地把一本书摊开在桌面上，低头假装看着。
　　内心却在急切地呼唤，快点放学吧，我要回家！
　　这地方真的是待不下去了。

　　恍惚间，向泽感觉自己左手边的空缺好像被人填上了。
　　哦，应该是新同桌来了。
　　但也只是这样，他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他其实对什么新不新同桌的并不感什么兴趣，升入初中后他好像就没有什么事顺过心，课也不想听，作业也不想写，书也不想看，更别提去交什么朋友了。
　　现在的他只想抓紧时间混完这三年了事，甚至还打心底里发出过这样的疑问，人到底为什么非得上学？反正长大后进入社会，学校里学的东西必然已经忘了个精光，一点也用不上。
　　但是听到新同桌收拾好了东西坐下来朝他打招呼，向泽也不可能完全不理人家，他还不至于没礼貌到那个程度。
　　他抬起头往自己的左手边偏了偏，看到自己的新同桌是柳宸，有点惊讶，但还是强装镇定地回了个礼貌的：“嗨。”

　　到了换座位这天，林老师会把新的座位表放在讲台上，大家自己去看会换到哪里，其实也就第一时间知道了自己的同桌和前后桌都是谁。
　　但偏偏向泽没在意这些，因为某些原因，他把自己困在某个小世界里，一点也不想跟外界有过多的接触。

　　“你在看什么啊？”柳宸照例和新同桌闲聊，试图熟悉起来。
　　向泽看了看桌上的历史书，是的，他刚注意到自己盯了那么久的书是历史书，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才合适：“就随便看看。”
　　“你是在预习吗？”柳宸接着问。
　　向泽犹豫着回答：“没，我……我就是对历史书比较感兴趣，瞎看着玩的。”
　　当然，这是他瞎说八道的。
　　“哦，这样啊，”柳宸做恍然大悟状，客套道，“好厉害好厉害。”
　　向泽咧着嘴尴尬地笑了笑。
　　心里却在想，这厉害在哪儿啊？！

　　柳宸和向泽闲聊那会儿，林老师其实已经走进了教室，占在讲台上看了一圈了。
　　除了几个人还在最后收着尾，大多数人已经就坐了。
　　他稍微等了一下，确定所有人都安顿好了之后才开口：“好！我看大家也都换好座位了啊。”
　　教室里的噪声渐渐平息，柳宸和向泽也停止了彼此之间的尬聊，纷纷抬头看向了讲台林老师的方向。
　　“大家确定都已经换到指定位置了对吗？”林老师说。
　　“是！”全班用很大的声音回答。
　　“还有没有人有什么问题的，现在可以提出来，”林老师顿了顿，“比如视力问题看不清黑板，或者会有谁个子太高挡到你的视线之类的。”

　　班里多了许多窸窸窣窣的耳语和衣服摩擦桌面的声音，好多人开始和前后左右桌交头接耳，却没有人正面回答林老师的问题。
　　“没有吗？”林老师又问了一遍。
　　仍然只有讨论的声音。

　　“这样吧，今天是，我看一下，”林老师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今天是周三，大家如果有问题想找我调座位的话，这周五放学之前都可以来找我，我帮你们调整。
　　“但是记得，一定得是正当理由啊，什么我想挨着他坐啦，我不想挨着他坐啦，这类问题就别提了，反正坚持完后面这几个星期，咱们期末考完就该放假了。”

　　班里坐着的同学听到林老师这好像结束语一样的语气，都开始偷偷摸摸或光明正大地收拾书包，就等他发话，马上背起书包就能走。
　　“等等等等，”林老师感觉这场子确实是有点搂不住了，连忙又提高了点嗓门，“最后一件事啊，刚刚换座位之前让你们把自己周围的垃圾清理掉都清理了没有？”
　　“清了。”全班齐声回道。
　　反正不管清没清，所有人都说自己清过了。
　　“行，记得把垃圾清掉，扔到教室外面的大垃圾箱里，别往那个卫生角再堆了，再堆就堆成垃圾角了。”林老师说。

　　班里的声音憋闷闷的，这个时候想让班里彻底安静下来好像已经不太可能了。
　　“值日生记得留下打扫卫生，其他人，撤。”林老师感觉自己是压不住了，最后说了一句话，一直压抑着的噪音轰地一下就起来了。
　　说话闲聊的声音、把凳子放回桌子下面的声音、呼朋唤友结伴回家跑着出教室的脚步声，霎时间乱作一团，仿佛回到了刚刚混乱着换座位的时候。
　　不，还是有点不同的，这团乱糟糟随着一个个噪声因子的离开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柳宸也是在第一时间就收好了东西，背着自己所剩不多的作业打算离开。
　　她站起身放好凳子，见同桌向泽还是没动，有些好奇：“你不走吗？”
　　“我等人。”向泽开始慢慢地把桌面上的东西收进书包。
　　“好吧，”柳宸看了看窗户外面在等着自己的肖钰，又转过头对他说，“那明天见。”
　　“拜拜。”向泽说。
　　其实向泽没有在等谁，他在等大多数人都走了之后再去推车，人群乱糟糟的，吵得人心里特别烦躁。

　　柳宸从教室后门出来，跟肖钰打了个招呼，然后一起去停车的地方推车准备回家。
　　“你们班今天换座位啊？”肖钰说。
　　“嗯。”柳宸回答。
　　“你新换的座位怎么样？”肖钰继续问。
　　柳宸灿烂地笑着回答：“还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