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小屋(二) ...
-
“嗯?”陆晴的回答让柳宸感到疑惑,她没有想到陆晴会是这副平静的反应,但是听到她的回答,心底的紧张感却神奇地平复了许多。
“因为我不是你,当然没有办法回答你的这个问题,”陆晴看出了柳宸心中的疑惑,打趣道,“我就算再神通广大也没有读心术啊,更别提我现在甚至都算不上所谓的神通广大。”
陆晴一边说话还一边挑了挑眉,做出了一副搞怪的表情。
“哈哈。”柳宸被逗笑了。
刚刚的爆发、后来的紧张、再到现在的放松,柳宸也不知道为什么,这过山车般起伏的情绪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陆晴见柳宸放松了许多、也已经收起了许多紧绷的情绪,便恢复了模式化的微笑表情:“但是我现在有一点是可以告诉你的。”
“什么?”柳宸好奇地看着对面女孩的眼睛。
“你的这些想法、这些情绪都是正常的。每一次它出现时,不要抗拒它,试着接纳它,也许你会更快地找到你想要的答案。”陆晴说。
“接纳自己的情绪”这个概念其实并不陌生,但柳宸总觉得,这和那些个鸡汤文并没有什么区别。这概念提起来好像特别正确,只要你沿着这条路去走很容易就能改变的样子,其实虚浮、假大空的没边儿。
她一度都已经把它归为“毒鸡汤”的范畴了。
但今天听陆晴提起,心里却有了一些不一样的感觉。
柳宸决定直接发问:“那怎么才算是接纳自己的情绪呢?”
陆晴耸了耸肩,似乎是在说,刚刚已经说过了,暂时没办法解答。
“好吧。”柳宸无奈地笑了笑。
“不过,我觉得你或许可以从这一点开始理解,”陆晴犹豫了一下,接着说,“接受自己是普通的,同时,接受自己是独特的。”
柳宸听着这熟悉的词汇,一时间很想笑:“这是什么?辩证法吗?类似矛盾的普遍性和特殊性的关系?”
“呃,你可以这么理解,但我觉得,从理解自己的角度来看的话,是也不是。”陆晴说。
听见这话的柳宸一头雾水,她仔细去想陆晴这句话的意思时,只觉得山重水复,却看不到一点柳暗花明的意思:“我感觉你怎么越说越抽象了,有点故弄玄虚那意思。”
陆晴轻笑:“或者这样说吧,你相信绝对真理吗?”
“当然相信。”柳宸回答的很快,几乎是脱口而出。
绝对真理当然是存在的,如果这个世界已经连对错都不分了,也太黑暗、太绝望了。
“很好,”陆晴接着说,“但你也不否认真理是具体的、有条件的,对吗?”
柳宸仔细想了想:“我确实不否认。”
“所以啊,不要急着给自己贴标签,”陆晴严肃道,“其他人走过的路只是其他人的路,你可以去参考,但那不是你的路。
“说到底,其他人怎么走自己的路对你来说一点也不重要。
“而最重要的是什么呢?最重要的是,你走过了怎样的路。
“你真的觉得在过去做出的无数个选择里只是在受别人控制吗?你真的觉得自己连那么一点点自主性都没有吗?
“又或者是,你选择了某条道路却越走越痛苦,然后开始反思,天哪,我过去这些年到底都在干什么啊?
“如果只是觉得这条路不合适,坚持了一段时间之后,甚至已经开始自我伤害,不妨就把它当作一次试错。
“年轻时候的试错成本其实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高。
“就像我刚才说的,人都是在不断改变的,特别是在青少年时期。
“你现在的年龄做什么都不晚,想做出什么样的改变也都是可以的,一定不要急于把自己固定在某个小小的框里。”
柳宸没有回答,但是回顾着自己以往走过的这些路,好像确实也是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某个框里,偏偏当时发生的时候一点也注意不到。
但是,一直走在某条轨道上一定是错的吗?脱离轨道、剑走偏锋就一定是对的吗?
好像也不一定。
那到底是什么造成了这种扭曲感与迷茫呢?
陆晴见柳宸久久没有出声,耐心等她消化了一段时间。
其实陆晴并没有给出答案,她只是在提问,她希望柳宸自己找出关于这些问题的答案。
因为对于每个人来说,答案都是不一样的。陆晴能做的,也只是告诉柳宸,不要回避心底真实的声音,不管你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是好还是坏,试着去接受它,也许就会看到一片迷雾的出口。
“刚刚聊得太抽象了,反而会越想越迷糊,”陆晴重新提起精神,恢复了一直以来模式化的微笑,“不如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吧,你的初中生活,或者你跟那个男同学的故事?”
她说着话还一脸八卦的样子,调节着气氛。
“哈哈,我的初中生活啊,”柳宸觉得再想下去也想不明白什么,不如聊点儿轻松的,也就顺着陆晴的话说了下去,“其实,就这么对比的话,我的初中生活还真是最青春的。”
“是吗?”陆晴问,“那你现在的大学生活呢?”
“大学的生活倒让我体会到了成年人世界里许许多多很讨厌的东西,何况这都不是真正的社会,”柳宸想了想,“虽然在初中也有一点,但是并不那么让人反感。”
陆晴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接着问:“那你的高中呢?”
“我现在对于高中的记忆好像就只有睡不够的觉、写不完的卷子、短的可怜的假期以及某种极其可怕的作息时间。”柳宸一边掰着指头一边总结道。
“好吧。”陆晴微笑着说。
她觉得柳宸的想法应该并不很客观,只是这个时候,也并不想反驳她。
柳宸并没有在意陆晴的反应,想接着讲自己的初中,却发现很难找到一个话头,思来想去,终于还是找到了一件印象极为深刻的事:“我记得我初中最糗的一件事就是有一天我骑自行车去上学的路上,不知道怎么摔在了马路边。”
她回忆起这件事满是尴尬,其实很久没跟别人聊过了,就算是再亲近的人也没有,这个时候却兴致勃勃地开始讲起了故事:“我印象中当时没人撞我,也不是操作失误,就是好像脑袋懵了一下,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人给捞起来了。
“重要的是,我还摔在了脸上,就鼻子和嘴巴这边着的地,摔得巨严重,那天之后,我带了好长一段时间口罩。
“我戴口罩的时候,我记得也有好多人来问我,你到底是怎么了啊,你怎么天天戴着个口罩啊,你是不是在装那啥啊。真正来关心的和来挑事儿的都有。
“但是等我伤口已经差不多好了,只剩一点点小小的血痂还没掉的时候,我摘下了口罩去上学,其他人看我的眼神好像又有点不一样了,当然,也再没有人问我什么口罩的问题。”
“嗯嗯。”陆晴表示自己在听。
“然后的话,我记得后来好像也是伤口好了几个星期之后吧,我们班又重新打乱换了一次座位,那个时候好像是我第一次认识那个男生,他是我同桌。”柳宸说。
“你想说他的名字吗?”陆晴问,“感觉一直在说那个男生、那个男同学的。”
“哈哈,好像也是,”柳宸笑道,“他叫向泽。”
“哇,这名字感觉还挺浪漫,有点像小说人物的名字。”陆晴想了想说。
“有点吧,我第一次听的时候也觉得,”柳宸笑了笑,“其实想到他,我最先想到的是很多很多的聊天记录。
“说起来,他应该是我目前为止保持这种私人聊天的最高纪录了。后来我再也没跟另一个异性,甚至包括同性,这么频繁地在网上保持联系。
“虽然我们在现实生活中、在学校里还是会见面,但是只要放假的时候,我俩要么就是正在聊天,要么也是跟对方打过招呼,知道对方有事在忙。”
“你上初中的时候这么自由吗?”陆晴打断了她的话,“家长不管你的手机吗?”
柳宸回忆道:“哦其实是这样的,我上初中那个时候好像是社交网络刚刚流行起来。
“我刚开始和他当然并没有到二十四小时都知道彼此行踪的程度,只是偶尔聊天玩,有的时候用我父母工作的地方的电脑,有的时候就用父母的手机登上自己的账号。
“后来有了自己的手机了,那种能登社交网络账号的手机,我记得那个手机还是我们家谁换新手机了,把旧的这个给我了,我才能跟他这么频繁聊天。”
柳宸顿了顿,继续说:“至于家长管不管我手机的问题,其实这个原因,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挺简单的。
“一个是他们自己好像很忙的样子,没太多精力管我。
“另一个的话其实是,我初中的时候成绩很好。虽然他们对于我成绩好这件事有点后知后觉,甚至并不很觉得这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但就我自己的日常生活而言,他们还真犯不上怕手机影响到我的成绩而采取什么限制。”
“那向泽呢?”陆晴问,“他也是学霸?”
柳宸犹豫了一下:“他不是学霸,但算是跟我有点像吧,反正他用手机也很自由。
“那个时候,我们并没有开上帝视角,更不会站在家长的角度去思考,所以这在我们眼里根本也不算什么问题。”
柳宸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其实我可以翻一下聊天记录试试。”
她兴奋地从兜里拿出手机,却在拿出来的那一瞬间愣了神,直直的盯着漆黑的屏幕,仿佛透过这部手机想到了别的什么事情,整个人被拉进了回忆里。
几秒钟之后,她回过了神,重新把手机放回了兜里,自嘲地笑了笑:“我还真挺傻的,讲故事把自己给讲兴奋了,聊天记录早就没了。”
陆晴看着柳宸耷拉下来的眼皮和突然黯淡了许多的眼睛,整个人的能量一下子低了不少,和刚刚讲起向泽时的兴奋劲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好像是想起了某些并不想提起的往事。
于是,陆晴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以前的手机也不见了吗?”
柳宸听见这话,好像又回忆起了某些事情更细节的地方。
一时间,回忆涌上心头,各种不知是何名头的情绪突然堵得心口憋闷极了,甚至有点隐隐地刺痛,她只好强迫自己关闭回忆的闸门,不再去想。
柳宸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开口道:“后来,发生了好多好多事,我也丢了好多好多东西,这台手机也算是其中之一吧。”
“虽然聊天记录没了,但我相信,有些东西是不会那么轻易就能忘掉的。”陆晴说。
“确实忘不掉,”柳宸仍是耷拉着眼皮,“有的时候,我倒真希望我能忘掉,忘的一干二净,倒落得清静。好的回忆、坏的回忆都忘掉,我不在乎。
“你说,我脑子里的那个回收站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现呢?”
陆晴刚想回答,却被柳宸直接打断了:“我知道,你肯定又要说什么,这个问题没有答案,这个问题的答案只能你自己去找。”
柳宸现在很悲观,也许刚刚的闲聊真的扯出了一些长期以来压抑着的如山倒的负面情绪,也许是她真的很想要一个答案,却绝望地发现没有人能够帮她,没有人能够为她清楚解答。
发泄情绪当然可以,消极悲观、逃避问题也可以,但是想要真正解决问题,那必然是一个痛苦、漫长、甚至是一个不断“被冒犯”的过程。
多希望,真的会有某条轨道存在,所有的人都不会迷失,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该走怎样的路。即使这条轨道有许许多多个岔路口,即使会面对无数个选择,但是每一个选择都不应该被定义为脱轨,每一个人都有权利、有勇气去走那些独特的路。
因为从来都不应该是任由轨道来塑造人,而应该是在有一天回头望时惊喜地发现,是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塑造出了一条独一无二的人生轨道。
沉默良久,柳宸转头看向窗外,自顾自地说道:“你说,现在这个世道,理想主义还有活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