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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得知身世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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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我们五人乘一辆马车随王管家前往位于北都城中央的衡王府。
马车一路颠簸,皓月无聊,掀开车帘向外张望,街道上熙熙攘攘,皇上大婚在即,百姓们都忙着张灯结彩。
说起当今皇上易扬熙,年方十五,乃昱朝第二任皇帝,先帝推翻前朝,改国号为“昱”,即位时曾下诏:皇位只传与嫡长子。因太子早薨,易扬熙被立为皇太孙,几年前先帝驾崩后继承皇位。
皇上大婚在明年八月初九,这是昱朝第一位大婚的皇帝,各王侯大臣需在下月奉上贺礼,衡王府也不敢轻慢,我们每日在王府的绣房忙于刺绣,皓月帮我不少,而我也是用心学不同针法。
转眼间一个月已过,各项贺礼基本准备完毕,今日衡王妃亲自查看,满意通过。管事嬷嬷得了赏赐,便准许我们回本家探亲。
皓月早早地催着我一起回到文府,兴高采烈地拿着赏赐去找她同在府中的姑母,而我却只在房中愣神,不知过了多久,才发现窗外已是明月当空,溶溶月色,更添思慕之情,
回过神,我悄悄向定楠的书房走去,心想着只要远远看他一眼就走,却在窗外听到了老爷的声音。
“我已与崔大人商议好了,让欣溶下月就过门,你好好准备吧。”
我愕然,心陡然一阵痛,他,要成亲了?
“我不要,叔父,”定楠的声音沙哑、无奈,“你知道我根本不喜欢她!”
“你喜欢幽蓝是吗?”文钢的声音夹杂着怒气,提高了许多。
窗外的我却早已呆住,怎么会?我身份低微,相貌丑陋,他怎么会喜欢我?
“是,我就是喜欢她!”定楠斩钉截铁的回答让我吃惊不已。
与他朝夕相处,却从未敢想过得到他的青睐,脑海中浮现的一幕幕都是他对我的好,我泪湿双眸,能得到他的爱,此生再无所求。
“我早看出你对她有情,才将她送到王府做绣娘,不再让你们相见,因为你跟她根本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叔父知道她的身世,她也是名门之后,与我门当户对,况且我与她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情不自禁!”
名门之后?
“你糊涂!她是罪臣之后,是反臣白川的孙女,当年白川父子勾结外敌,预谋造反,先帝下令诛其九族,我心有不忍,趁着白府起火,冒险将她救出,藏在府中做丫鬟隐匿身份,还在她脸上用药水印上疤痕,为的是不让她那张脸惹人怀疑,而你怎能与她有情?”
什么?罪臣之后,九族被诛?这就是我真实的身世?
多年来一直跟随我的噩梦猛然浮现在眼前,那些火光,那些撕心裂肺的呼喊,原来是这么来的。
我虽是婢女,老爷却将我视作女儿一般的教养,竟是这个原因!
“我就是喜欢她,心里再也容不下其他的女子。她脸上的疤痕是真是假我不在乎,我一定要娶她,她是我最美的新娘,也是唯一的妻子!”
“放肆,”文钢一声断喝,“就算恢复容貌,她也只能是个丫鬟,草木灰水只能洗去她脸上的疤痕,却洗不掉她罪臣之女的身份,当年陷害白川的人还在朝中,一旦发现白家尚有后人,我们都是欺君之罪!所以你不可能娶她。”
一声重重的叹气,文钢摔门而出:“今日我不是与你商量的,十日之后,你就准备做你的新郎吧!”
许久,才见到定楠迈出书房,抬头望月,一声叹息。
而我现在思绪混乱,过去,我不知自己从何处来,如今我又不知该往何处去。
原来这疤痕是假的,可是,脑海中一片空白,我该怎么办?
控制不住,我朝他走去。
他看着我的眼神从诧异到欣喜,快步向我走来,将我抱住,第一次享受他的拥抱,我却不知是何心情。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我木然地被他牵住手,随他来到后花园的荷塘边。
“你都听到了?”
“刚才老爷说我的身世,是真的吗?”
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忧虑:“不错,你原名白凝思,你的祖父白川曾是开国功臣,随先帝南征北战打下江山,被封为定国公,镇守北都,你父亲白骥乃骠骑将军,后被人陷害预谋造反,白家诛九族,叔父在抄家时趁乱将你救出,一直藏在府中,而你的家人都被处死,你尚在襁褓的弟弟也在火中丧生。”
我顿感无力再站立,心乱如麻,我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有如此悲惨的身世,原本破碎的幼年记忆片断瞬间拼成几个模糊的面孔:父亲,母亲,祖父…他们很爱我,而我那幼小的弟弟,未享受几日天伦就含冤而死,我情何以堪?
想迈步前行,却不知去往何处,全身的力气在一点一点消失,忽然觉得眼前一黑,失去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我缓缓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青绿色的床帐,不远处是摆了数十支笔,放着砚台,堆了一叠书的案台,如此熟悉的地方,正是定楠的卧室。
“幽蓝,你醒了?”定楠小心翼翼地扶我起身,双目充满疲惫和担忧。
“她是反臣白川的孙女…造反…陷害…诛九族…”
文钢与定楠的对话又响起在我耳旁,千丝万絮,缠绕在我脑中,一阵眩晕让我不觉抱住双膝。
他把我搂在怀中说道:“我们一起走好不好?不要回衡王府了,幽蓝,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忘记你的身世。”
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我感到一阵暖意,缓缓推开他,凝视着他的双目,里面有心疼,还有不忍。
“可是,老爷已经为你安排好了亲事,你怎么能……”
“幽蓝,”他抚摸着我耳畔的发丝,满目深情地说道,“我喜欢的是你,我们一起长大,我知道你心里也是有我的,对不对?”
我点点头,这么多年与他的年少之谊,早已化作倾慕之情,此生,我只想守着他。
“你愿意跟我走么?”他问道。
我凝视着他的双目,里面的期许让我没有办法拒绝,我深深地点点头,我已经失去所有的亲人,我不能失去他。
“好,我们马上就走!”他将我拥入怀中,温热的气息萦绕我的发丝。
一个时辰以后,定楠亮出文府的玉牌,我们顺利出了北都城门。
定楠与我同骑一匹马,他环过我的腰拉着缰绳,我依旧沉默着想自己的身世,隐约感到一丝不安。
“幽蓝,”定楠收紧缰绳,马逐渐放慢步伐,他温柔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让我们都忘了自己的身份吧,找个安静的地方,过我们自己的生活,好不好?”
“好,可是······”
自从知道定楠喜欢我,更愿意放弃一切带我远走,心满感动,无法拒绝他的情意,可是内心深处却仍有一丝矛盾挣扎,难道白家百口人命就这样枉死吗?
“凭你一己之力是不可能为你祖父翻案的。”定楠已经看出了我的犹豫,他把我抱得更紧,叹了口气,“世间本就有许多事非人力可为。”
不错,死者已矣,既然无力改变,我为何不选择拥有幸福呢?能够与定楠相伴一生,余愿足矣,哪怕放弃一切。
我轻靠他的肩头,感受他轻呼出的热气。
“幽蓝,你看,”定楠半松缰绳,月光下见他手中拿着一支发簪,我接过仔细端详,隐约可见是用紫楠木雕刻的一支蝴蝶簪子,做工虽不精巧,却似费了许多功夫。
“这是?”
“这是我亲手做的,你去衡王府之后,我每天都在想你,想着你在荷塘边的为我跳过的舞,翩灵如蝶,飞临吾心,挥之不去,一直想着你,我就做了这个。喜欢吗?”
“恩,喜欢。”我细细抚摸着,它满载着定楠的深情,我怎能不喜欢。
“我为你戴上。”他拿过木簪插在我的发髻上,握紧我的双手,在我耳边轻语:“幽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夫复何求!”
“天涯海角,与君相随,生死不悔。”我靠在他的肩上,轻声回答,静静地感受身心被他的爱意包围。
“幽蓝,我们去姑苏吧。在太湖边盖个小木屋,你我一同泛舟湖中,以打鱼为生,如何?”不知走了许久,定楠轻声问我。
我点点头,想象着今后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生活,身世已不再重要,心中只剩甜蜜。
“你会打鱼吗?若是打不到鱼,我们岂不是要饿死?”我回头,正对他清朗的双眸。
“不会可以学啊,你这丫头,”他恶狠狠的用头轻轻碰我的脑袋,“你才要好好学学呢,为我洗衣做饭,还要……”他笑而不语。
“还要什么?”
“做我的媳妇,自然要为我生几个胖娃娃呀!”
“不理你,油嘴滑舌!”我双颊微热地嗔道。
天已大亮,我们已经离开北都一百多里了,定楠觉得我们应该安全地离开了文钢的视线,见路边有个茶摊,便停下吃些东西,顺便喂喂马。
“怎么样,幽蓝,”他握住我的手,“我们连夜赶路累不累?”
“不累,你忘了我跟你学过些武艺么?”我掏出绣帕替他擦去额头的汗水。
他伸手接过帕子,上面是我跟着皓月学着绣的蝶恋花图案,因是初学,绣工甚是粗糙,他细看看,笑道:“一看就是你绣的,你这丫头,终于学会女红了,这样离一个贤妻良母就近些了。”
我抿嘴一笑,和他在一起,我没有理由不开心。
“客官,这是二位要的茶和包子。”小二将我们的茶点端了过来。
我循声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看我们似乎别有深意,见我在看他,立刻说了句:“请慢用!”便走开。
我轻拍了定楠的手,他将绣帕放入怀中,仔细察看了这茶摊,轻声安慰我:“这只是间很平常的小店,不必担心,就算叔父发现了,也不可能这么快追上。我们快用些茶点,立刻离开。”
我点点头,赶了一晚上的路,确实有些渴了,我把一大碗茶饮尽,刚想吃个包子,却发现手怎么都抬不动,眼前的定楠越来越模糊,身体也支撑不住,趴倒在桌上……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头晕的厉害,强光刺目,眼睛却睁不开,突然想起了那家茶摊,是有人下了迷药!
我艰难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躺在空无一人的一间破屋子里,刚想叫出口,却从隔壁传来一个声音:“你醒了?”
我一惊,却听见定楠的声音传来:“叔父,是你?”微弱无力,应该与我一样,中了迷药。
我的意识已逐渐清晰,却还是感觉全身无法动弹。
“幽蓝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她没事,”是文钢的声音,他居然如此迅速地找到了我们,不对,他似乎早知道我们的去向,在我们之前赶到埋伏,“你放心,她也只是中了药,还没醒。”
“我要看看她。”
我听见二人脚步声向我走来,心念一动,赶紧闭上眼。
感觉有人踉跄着向我靠近,定楠也应如我般全身无力,一只手轻轻地触探我的鼻息,似乎在看我是否受伤。
“我说过她没事的,只是没有服用解药,暂时还不会醒。”
他们的脚步声逐渐移至屋外,我却能清晰地听见他们的谈话。
“其实,从你把她抱进你的房中,我就一直派人看着你们。你们离开文府,就立刻有人暗处跟踪,并随时报消息给我。我没有将你们拦下,是想看你是否真的决心放下一切。”
“叔父,”砰的一声双膝着地,“我心意已决,要放下一切,与幽蓝远走,请叔父原谅。叔父的养育之恩,来世定当结草相报!”
我心一阵温暖,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你放下一切?是吗?夏侯煜!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吗?你不是普通人,你可是南越的皇子!”
文钢的话让我全身一颤,怎么会?定楠怎么会是南越皇子?南越是昱朝南疆的一个小国,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与定楠有何关系。
“十四年前,南越的左相阿密襄杀了你刚即位的兄长与你的两个王弟,篡夺王位,你母亲冒死派人将你送走,她自己独自一人去面对阿密襄派来的杀手,你这些都能放下吗?那时你已经六岁了,你忘了临走时你答应你母亲什么了吗?你要报仇,你要夺回王位!”
我又一次惊呆了,这一天我听到了太多的身世秘密,原来定楠竟然是南越的皇子,身背国仇家恨,一直隐匿在文府中,积蓄力量报仇!
显然他自己是知道的,他勤学文治武功,就是为了夺回他的故国,可是他居然为了我放弃了复国!
“叔父,”定楠的声音带着愧疚、疲倦和犹豫。
他是舍不得我么?我凄然一笑,这十来年,除了他每年有好几个月随师习武,剩下的时间,我们朝夕相处,正如他所说,青梅竹马,情不自禁。
原想着天涯海角,生死相随,可是如今你要复国,而我,也要去寻找一个答案,何不就此放开手,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选自《鹊桥仙》)
我感觉自己已经恢复了力气,慢慢起身。
“可是,幽蓝……”
“你不要再说了,她在你身边你是不可能成事的,”文钢打断了定楠的话,叹了口气,“若要复国,你就必须娶崔耀的女儿,他和长子崔人杰驻守江南,手握重兵,是你复国的靠山。楠儿,想成大事,必要有所舍弃,你好好想想吧,若是现在还要走,我不会阻拦。你自己选择吧。”
定楠,我帮你选择吧,伸手抹去脸颊的泪水,我捡起一个石块,在地上写道:幽蓝身负血海深仇,有负君意,望君原谅。
步出后门外,发现栓有几匹马,我解开其中一匹,跃身上马,径直返回北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