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青红浅碧

39、第十九章

　　苏家与付家也算是世交，过年见面吃顿饭也实属正常。
　　吃饭的地点在付家，付父的理由，总是家里做得更有味，于是苏父带着苏母并还有苏泽夫妇去了付家赴会。
　　付少卿到家的时候付少芷早就在外头等了一段时间，一见兄长回来，她立即迎上去，拽着付少卿的衣袖就往里冲，说：“老爷子差点没发火。”
　　付父虽然平日里对付少卿管束得不多，知道这个儿子行事分寸拿捏不差，所以连付少芷他也安心交给长子，但今天要知道付少卿为了一个女人这样失礼于人前，非得又搬家法出来不可。
　　付少卿知道是自己失礼在前，也不回驳，进了屋，见了满满一厅室的人，他只一一打了招呼。
　　苏泽就陪坐在苏父身边。有段日子不见，付少卿只觉得发小似乎清瘦了，身上的衣服再没当初合身，白衬衣垮垮地套在他身上似的。而苏泽虽仍带着谦逊温润的笑容，付少卿看得出那层表象下的虚弱，和身边的韩念贞一样，都染着轻倦。
　　付母让付少卿回房收拾收拾再下来用餐。付少芷本想跟上去汇报情况，无奈有客在场，虽早是相熟，总不好这样弃之而去，她只能乖乖坐在付母身边。
　　付少卿脱了外衣，却没有立刻下楼见客，他很清楚自己为什么犹豫。苏泽见他第一眼的眼波涌动，似要问他什么，那样急切，却还是咽了下去。苏泽的挣扎，他看得见，而后他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夏彩恩，想起她的送别吻，想起，她曾经也这样吻过苏泽，并且感觉强烈得教苏泽到现在还清晰如昨。
　　正出神，门却被叩响，是殷宁的声音，“少卿，好了吗？”
　　付少卿开了门，殷宁却没有进去，也没立刻要他下去，而是浅笑道：“少芷要我转告你，情况基本稳定，但是计划最好暂停。”
　　虽然殷宁并不知道什么计划，但付少卿知道，付少芷是要提醒他想清楚再将夏彩恩的事说出来，毕竟他约会迟到，这对向来严于律己的付父而言，是个不大又不小的错误。
　　付少卿暗叹付少芷的用心，再看看殷宁淡雅清润的眼光，终是下了楼。
　　席间两家人说了些家常，又问起殷宁在国外的情况。
　　“一切都好，这次回来过完年，就又要回去了。”殷宁回答。
　　“一个女孩子在外头总教人不放心，殷宁，你还是回来吧。”苏母转头看着苏泽和韩念贞，笑得欣慰。作为母亲，自然为了子女的婚姻操心，但苏泽和韩念贞，相敬恩爱得让她连最后的包袱也放下了，而这样的幸福又教她希望有更多人可以拥有比如殷宁，“和苏泽一样，回来生根。”
　　苏母的话触动了在场的一干人，殷宁看向付少卿，眼色怪怪的，似有难言之隐。付少卿则低头，一副心思深重的样子。付少芷欲言又止，只好眼巴巴看着当事人要如何解决。
　　苏泽同样沉默，只是眼光更加幽邃——和他一样，被人扼断幸福吗？或许他现在，不是不幸福，但毕竟不是自己最初的设想那样。韩念贞很好，好得他心生愧疚，但不是他曾经以为的那个人。如果说和他一样，吗就是亲手推开幸福，还要不停地挣扎，直到精疲力竭的那一刻。
　　韩念贞的心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似的，她不去看苏泽，却望见苏母看着自己，她勉强笑了笑，在外人看来，这一道笑容，仅仅代表了礼貌的谦和与羞赧。
　　“少卿也是不让人安心的孩子。”付母摇着头。
　　话中之意在场的也大多明白，只是各人有着心思才没捅破那层纸。
　　“殷宁难得回来，少卿，这段日子要多陪陪人家。”付母笑眯眯的，全然没在意周围一时有些僵硬的气氛。

　　新年假期的时候，402那群人又聚了次会，但韩念贞因为要陪付父回医院定期检查，所以缺席，不过这并没有太多影响一干人的心情。
　　K歌房里，夏彩恩这个麦霸并没表现得太疯狂，除了个别保留曲目上去唱，一般她都躲在角落里，不是发短信就是发呆。
　　“别装深沉。”江祈林始终强调自己的五音不全，所以基本不唱，只在一边起哄，吵得累了，她坐到了夏彩恩身边，算是香汗淋漓了。
　　夏彩恩扫了她一眼，没理她，知道这会儿江祈林难得发疯，就不扫她的兴了。
　　“付少卿怎么……”
　　江祈林话才到一半，夏彩恩就收到短信，她以为是付少卿的，就要凑过去看。夏彩恩却说是付少芷的，这教她多少有些意外，“你不是一直和少芷发消息吧？”
　　夏彩恩点头。
　　“付少卿做什么去了！”江祈林特别注意了夏彩恩的反应，见闺蜜从眉眼到动作都是淡淡的，淡到她不由心惊肉跳。这种样子她见过，就是为了苏泽自苦的那段时间，夏彩恩一直是这副样子。她真的怕出事，所以追问道：“怎么了？”
　　“没事。”夏彩恩摇头。包厢里的音乐太大声，她的声音几乎一出口就被湮没，所以只有这个动作可以作为回答。
　　“夏彩恩！”江祈林按了她坐在沙发上，“别又摆这副表情，大过年的，没必要委屈自己。付少卿要对你做了什么，你说出来，我……”
　　“怎么阮健修把你教成这样？”夏彩恩嗤了她一声，回了付少芷的短信，见江祈林莫名其妙的气不打一处来的憋屈样，她当即讨饶，安抚道，“他没做什么，更别提对我做什么。”
　　江祈林狐疑地盯着夏彩恩，让夏彩恩只想打了个地洞钻进去。
　　“阮健修怎么也不管教管教你，就由你这么盯着别人看，他不吃醋？”夏彩恩顿了顿，“他最近在陪国外回来的朋友，所以没能经常找我。”
　　夏彩恩说得很快，也不管江祈林是不是听见了，有没有听清。她就是一直这样告诉自己的，讲得轻描淡写，好让所有的失落都随之减轻，让自己变得淡然，这样即使当最坏的结果来临，她也不至于输得一败涂地。
　　是她真的越来越不能自控地在爱付少卿，就像付少卿对她抑制不住的关心。但凡她有一点点事，他都那样紧张。他不在她身边，但他会突然出现，像无家可归的孩子要她收留，然后他们坐在一起，她听他讲话。

　　他突然讲了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多的话，他小时候的事，连付少芷都不知道的，比如他曾经偷偷救济过流浪狗，曾经因为扶老奶奶过马路而自豪了一个星期。从童年走来的他，原来比她有更多的快乐，有属于那个时期孩子的秘密，而他拿来和她分享，加重彼此的信任。
　　然后，他说苏泽的故事。两个自小感情就好但也时常打架的孩子。这也是秘密，心高气傲的两个人都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发生争执。吵架的后果是三天互不搭理，之后就又“如胶似漆”。打架的话，通常他们都是“打人不打脸”，这样有了伤也不太会被人发现。尤其在冬天，打架更是家常便饭，有一回两人在雪地里扭打成一团，只因为付少卿不小心弄坏了苏泽堆的雪人。
　　夏彩恩窝在付少卿臂弯里笑个不停：“那时几岁？”
　　付少卿答得干脆：“九岁。”
　　夏彩恩看他，要听他继续说下去，他倒有了些莫可奈何的表情，大概也对少时的行为觉得可笑，“少芷告状，帮着苏泽在老爷子那说了一遍，于是我就被罚了。我和苏泽打了那么多次，从小打到大，唯一一次被戳穿，居然还是自家妹子告的状。果然女生外向。”
　　“然后，我们分开了，我出国了，苏泽坚持留在国内，我倒没想他去……”付少卿是想说没想苏泽居然跑去上国内二流的大学。但一想夏彩恩，他就将这话吞了回去。
　　其实夏彩恩也不明白，苏泽那样的条件为什么会在那样的学校出现，她没问过，知道苏泽一定会忽悠她，而现在，她不想知道了，那些已经不重要了。
　　她听付少卿说有关另一个人的电影，他看她和苏泽的一切，远隔重洋，他却早在她知道他之前就认识了她，看过她的照片，知道她的脾气，也知道她和苏泽，其实很相配。最初的时候，他的确用观众的眼光，注视。
　　那么细，很多东西，在她的记忆里都开始模糊，他却依旧记得。
　　后来，苏泽和夏彩恩分开了，他也被打击了一样。跨洋电话里，除了苏泽的沉痛，也有他的惋惜，还有突然涌动而出的怜惜。那个时候，他忽然很想知道，那个被苏泽爱过却伤害了的女子怎么样了。有时，他相信直觉。苏泽描述里，她转身走了，走得快，不是不在乎，而是太在乎，才不希望让彼此的爱情结束得难堪——分手也要漂亮一些。
　　“我从念贞那知道你们是同学，就不时问一些你的情况。果然让我大跌眼镜……”付少卿一面说，一面笑，从韩念贞的讲述到此后的相遇，他数出好多她在他心里的影子，多得连自己也没想到，而后他失笑，低头时，发现她已经靠在他怀里睡着了。
　　他不由轻笑，看她睡得香甜的样子，脸颊贴在他胸前，两种温度交融在一起。他伸手将她搂得再紧一些，她却耸了耸肩。他以为她醒了，立刻松开手，而后发现她只是缩紧了身子继续睡，并且靠得他更近。
　　这算不算诱惑？想起上一次的失控，付少卿苦笑，这回不敢再乱来，否则就又会被扫地出门，他可是极少能这样看她。
　　她在自己的小说里写过，因为相信才敢在那个人身边睡去，将最真实的自己一并交出。
　　付少卿忽然很庆幸看到这句话。因为夏彩恩就窝在他怀里，沉沉地睡着，任他宰割地睡着。这种信任深深的，她信他。于她而言，爱情的基础，她给予他足够的信任，真的教他高兴。
　　付少卿双手搂住夏彩恩的肩，学着她的样子，歪头睡了过去。好像做梦了，但是梦境模糊得教他只记得那种温馨，打心底的温暖幸福，笑得脸都僵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夏彩恩腰酸背痛的，正想翻身，才发现自己居然在付少卿怀里睡了一晚上。这会儿那冤家还没醒，她继续窝着，然后光明正大地偷看他。付少卿像个大孩子一样，歪了脖子靠在她头顶，笑得连她都知道他在做美梦。
　　后来他们出去散步，还带着亲亲。夏彩恩一想到付少卿的睡相就想笑，但不好笑得太猖狂，只能忍着，忍不住的时候，她就低头看亲亲，再摸摸小狗。
　　付少卿憋屈得直想甩手走人。想他也算是有为青年，如今被夏彩恩拉出来吹冷风也就算了，还这么被冷落着，早知他就不该把亲亲送给夏彩恩，沦落到现在要和一只狗……争风吃醋。
　　“你至于吗？”夏彩恩只看亲亲，小狗窝在她怀里乖得很，暖暖的一只小毛球，摸着舒服极了。
　　“夏彩恩。”付少卿忽然站住脚，板着脸看她，两人隔了一小段的距离在大街上对望着。
　　已是假期尾声，街上没了过年时的热闹，那番喧嚣之后，反而衬得整个城市更加的冷清，车来人往，又是以往那一副冰冷冷的气象。
　　夏彩恩正要说话，付少卿突然上前，把亲亲从她怀里抱走，自顾自地就朝前走。她呆了几秒钟，而后追上去。付少卿眼见着夏彩恩追上来就继续跑，见她追不动了索性就站在原处，他也就停了下来。
　　夏彩恩知道，付少卿宠她，想了法子地让她开心。这样的方式像极了苏泽。但她不光单纯地接受，也会宠付少卿。比如看见他抱着亲亲可怜兮兮地蹲在门口，她会帮他开门，然后任他坐在沙发上带亲亲看电视，自己开始收拾屋子。双向的付出，让她有了深重的安全感觉。
　　她一直没和付少卿说过，她很开心，开心得以为这间小小的房子，就是属于他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