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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十四章(二) ...

  •   苏家对这次的婚礼分外重视,一切筹办事具体巨细,差不得分毫。韩念贞和苏泽更是几乎事事亲力亲为,苏母看他们如此,也不由安心欣慰。
      试婚纱那天,苏家二老执意要陪着去,看韩念贞穿着婚纱,心头才真正松弛下来,却久久不见苏泽从试衣间出来。
      “我去吧。”韩念贞由工作人员帮忙提着裙裾去找苏泽,只是才转身,新郎就已经现身。
      韩念贞这一身打扮当真纯美,但苏泽的目光却如是穿过她的身体看见另一个人——他们一起坐在沙发上,她说,她喜欢红色的婚纱,红得满堂夺目的那种,说着说着,她就哭了。
      喉头氲着一些音节,他还是尽数咽了下去,才觉得即使这样突然有短暂地回忆也教自身精疲力竭。
      苏泽沉默片刻,拉起韩念贞的手,朝苏家二老走去。
      “韩小姐,电话。”工作人员将手机递给韩念贞。
      韩念贞只说了抱歉就去了一边。
      是夏彩恩的电话。
      “念贞,对不起,也许我不能参加你的婚礼了。”
      韩念贞默然,这一刻的心情连她自己都说不清。夏彩恩的婉言拒绝粉碎了她们之间多年的约定——亲自送对方走进幸福。本应该失落的,挚友失约却教她莫名松了口气,然而下一秒又仿佛有什么不断沉坠。
      “是一点私事,所以……对不起。”夏彩恩说得很慢,真的抱歉。那样衣香鬓影的场合,她确实害怕那些被锁住的记忆从缝隙里渗出来。她的自持会被摒弃,所以才选择了这样的方式:“对不起,念贞。”
      手机从掌心滑落,掉在婚纱上。韩念贞俯身去捡,却是苏泽快她一步。她知道,他看见了屏幕上的名字,和上次一样,他的眼光不一样了,温柔而悲伤。
      他对她也是温柔的,但总是这样疏远。她曾以为只是彼此相处不够,后来才明白,是他的心不在,于是无论身体如何接近,他们也总是隔得那么远。
      夏彩恩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轻响在他们之间。
      谁都没有动,时间就在这一刻凝固,这样寂静。
      苏泽将手机交给韩念贞,转身正要离开,却被叫住。是韩念贞叫她。

      夏彩恩的声音在听见“苏泽”之后,嘎然而止。
      他们在一起,他们应该在一起的。
      夏彩恩挂了电话,才知道中途有短信进来,是付少卿的,说下午过来陪她看碟。她说,好。
      她过去每个星期看碟,周六的晚上,她和苏泽两个人在客厅看租来的DVD。搞笑的,悲情的,她有时笑得让苏泽受不了,直接拿抱枕扑在她脸上,有时又哭得苏泽来不及帮她抽纸巾,就索性直接用衣袖帮她擦眼泪。
      最厉害的一次,她居然猛地拉住苏泽的手就咬了下去,但不敢咬重。苏泽知道她情绪波动大,也没有生气,反而装死,说:“你占了我便宜,要负责。”
      她本还红着的眼却因此有漾开了笑意,睨了苏泽一眼。而后他抱着她,贴着她的耳根,呼吸扑得她心里痒痒的。
      他亲昵地说:“我们以后找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住下,长自己的根建自己的家,好不好?”
      她说他不厚道,居然抢她最喜欢的角色的台词。
      他又说:“那你对我说,我一定答应。”
      她不肯,因为这话不是这个女子对着自己最爱的男子说的,梦碎了,是别人无法弥补的,不过宽慰罢了。

      付少卿会注意到夏彩恩看碟时每一寸的神情变化。他其实不爱这样的电视,但夏彩恩喜欢,还说这部电视是从小学一直留恋到现在的。她恋旧,他知道,却不想她会一直保存到现在。所有的记挂虽然被磨平,却已经成了习惯,是不舍得被抛弃。
      今天正好是最后一集,那个绿衣女子试图用自己的死去加深在深爱男子心中的痕迹,而彻底忘记了还有另一个痴心的男子在等待。她的生命是笑话一场,不过虚妄的梦,而曾经的那个人不过也是路人而已。
      每次夏彩恩都可以说出一大堆这样的例子,比如白晶晶于孙悟空。

      夏彩恩喜欢看大话西游。
      苏泽第一次听说的时候,正在喝橙汁,听她自鸣得意地说,生平最爱的电影就是大话西游时,他的表情就像在说,别说我认识你。
      苏泽也不爱看这种电影,但他仍会陪她看。起初是被迫,后来就是习惯,不定期要陪她看一次,尤其在冬天的时候,他们一人裹着一条被子坐在沙发上看。
      苏泽说,开空调。她说,省电,有热水袋就够。
      他起先以为,她喜欢的是紫霞与送悟空的纠葛,后来才知道,她看重的是白晶晶的痴情。
      她说:“别以为这电影没营养,你还不定能不能明白。”她说的时候虽然满脸不屑他的鄙夷,却流动着淡淡的伤感。
      确实,起先的时候,他不懂,只是听她笑,看她暗自神伤。而每次白晶晶对月回思往事的时候,她总会跟着念台词,旁若无人。然后镜头放回那个孤寂的女子,她也就沉默了。
      后来,他才有一点明白,紫霞是幸福的,因为孙悟空还会在最后试图挽留。而白晶晶,五百年前也好,或者是五百年后,都只是一个人,活在有孙悟空影子的世界里,拔不出自我地爱了,并且爱得卑微,所以她不幸福。
      那年年尾,他们都没有回家。两个人守在电视前看大话西游,不知第几遍了,那种无厘头的搞笑还能让她大笑不已,她甚至开心地伏在他肩上,身子颤得厉害。他就趁机抱住她,开始念那段经典独白。
      苏泽虽然偶尔有点痞,但总还是挺正经一人,突然煽情地念这种独白,自然将她怔在原处。她像猫儿一样缩在他怀里,抬眼看着他。
      “不要这样。”苏泽低头亲吻她的额。她的眼光那样迷茫,虚弱得如同日落的最后一点微光。他不爱看她这样的眼光,总让他觉得自己哪里做得不够,没有将她保护好。
      “再念一遍给我听吧。”她眨着眼,在承应了他那一吻之后突然变得安心,以为再没有什么可以将彼此分开,像他念的台词一样,他爱她,用一万年的时间倾注在这一生来爱她。

      我真的爱你,但这个世界总还有别的东西重要,我不能放弃,所以,我离开。

      我也以为放得开,以为会有别人代替你在我心里的位置,以为很快,我就会从你的阴影里走出来。但原来,我还这么在意,在意你的一切,包括你结婚的消息。

      夏彩恩看着屏幕里,白晶晶揪着至尊宝的衣襟,喊着孙悟空的名字。她知道,白晶晶其实从惊讶到惊喜,她等的那个人出现了,五百年,她的等待没有白费。
      谁又知道会是那样的结果?
      四年,自己得到了什么?他的等待比宋离绝望,比白晶晶无奈。她想祝他们幸福,却连这点勇气都没有。她只好独自躲在自己的壳里,努力再努力,不去想这个城市的某处正在举行的婚礼。而她,缺席。

      付少卿作为伴郎,自然一定出席,陪苏泽招呼宾客。

      化妆间里,江祈林陪在韩念贞身边,周围还有化妆师等一干人员,忙碌里,谁都没有注意新娘的异样,而江祈林也只是陪在一旁甚少说话。
      准备婚礼的两个多月里的,韩念贞并没有过去想象的激动。订婚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幸福,因为对方是苏泽,是她第一眼就认定的人。只是当原以为的幸运降临,她反而有些却步。
      “祈林。”韩念贞回头,与江祈林目光交接,这一瞬,她只觉得好笑——她们都在想同一个人吧,“我想找彩恩。”
      江祈林惊怔,上前拉住韩念贞的手。她知道,女人的直觉让韩念贞了解到什么。但现实偏偏这样发展,合乎所有人的期望,只是韩念贞和苏泽之间,隐约多了一个夏彩恩。
      “她很累了。”夏彩恩一路走来的辛苦,江祈林是看见的。挚友的伤痛,是亲近如此的她也无法完全体会的。所以她代夏彩恩,请求韩念贞,放过彼此,也放过苏泽。这场三个人的电影,主角不是彩恩。
      外面响起了音乐。
      韩念贞惊得从江祈林手中抽回手,见韩父进来,说时候到了。
      盖上头纱,挽起父亲的臂,由好友陪着,她这就真的要出嫁了。
      大红的地毯就在脚下,韩念着踩着精致的高跟鞋出现在众人面前。然而头纱隔着,她看见站在神父面前的苏泽,却看不见他的神情。

      夏彩恩以为自己明白苏泽的心,就像白晶晶以为自己知道孙悟空会信守承诺,在她十八岁时迎她过门。
      她看着当初义愤填膺的女子冲上花果山,却只有情郎去取西经的消息。定情之物被退还,表示这一场爱情,无疾而终。
      夏彩恩低头看着腕上的手链。这是苏泽送她的,也算定情之物吧,而她没有交还。因为她还那么执念,想起今天,他要用过去牵着自己的手为另一个人戴上结婚戒指,告诉所有人,他找到了那个陪伴自己走过后半生的人,不是她。

      恍惚里,仿佛看见夏彩恩站在教堂外头,观摩着这场本应该属于他们的婚礼。然而红毯的另一头,是缓缓走来的韩念贞,不是他始终不曾忘却的女子。
      婚礼之前,韩念贞同他说过,在向神父启示之前,他都可以反悔。
      那一刻,他没有如释重负的喜悦,韩念贞的眼光将他推落进更深的渊峡。负罪感不再只是她对夏彩恩才有的感情,还有对韩念贞的抱歉。
      他去找过夏彩恩的,却在最后停住。公寓里是她的笑声,和付少卿的声音混在一起。门微微隙开,他小心翼翼地看去,望见她笑靥如花地与付少卿一起提东西进厨房。
      现实说明了一切,那些孤独、迷茫、害怕都记录在她的文字里成了过去。她的生命里已不再需要他的出现,伤痛,被割裂在昨天。
      于是他悄然转身,一个人躲到酒吧里,却只要橙汁——他记得,她一直都爱喝这个。

      他过去会亲手帮她榨鲜橙汁。但是现在,她只买瓶装的橙汁饮料,倒在杯子里,捧着,一个人看电影。
      她笑了好几次,周星驰的表演和配音完美结合,总教她心头大羡。她一面赞,一面笑,笑到出了眼泪,也不去擦,只是喝了一口橙汁。
      失落的白晶晶到盘丝洞找盘丝大仙学艺。伤痛总能激起人的另一种斗志。她好不容易将感情的伤口掩藏起来,却又遇上了五百年后的孙悟空。至尊宝达到了时空穿梭的目的,却失去了那一颗刻着白晶晶名字的心。
      笑声成了哭声。她的手一松,橙汁倾翻在地上,她却不顾,只是蜷缩在沙发上,抱着膝,埋首痛哭,就如同是自己失去了重要的东西而不自知,当感觉到的时候,已经太晚。
      她了解白晶晶在看见那一颗心时的失落,她的淡然,只是因为五百年的时差。但她知道,五百年后,白晶晶还要遭遇那一场情劫,如她遭遇了苏泽的凄凉。悲哀里,连幻想都成了奢侈。她试图回忆,却在这一个刹那什么都记不起来。空白了,虚浮了,什么都找不到。她真的遗失了非常重要的东西,比如,她曾以为会由苏泽帮自己戴上的戒指。

      苏泽最终在众人注目下,说出“我愿意。”
      韩念贞不禁回头看着身旁礼服在身的男子,为什么他这样凄凉,像是长久的连绵的阴雨之后落下的碎红,潮湿里有哭过的痕迹。她就这样凄惶着,没有听见神父的询问。
      “念贞……”苏泽叫她。
      她回过神,紧握着花球,说,我愿意。
      然后,新郎新娘交换戒指。他掀起新娘的头纱,看见她精心打扮的妆容,轻轻地,淡淡地吻了自己的妻子。

      他过去也吻她的,总是温柔得让她沉醉,忘记一切的美好。但现在,她却觉得,这样哭,眼泪淌过脸颊,像极了他的吻,冷冷冰冰地刺痛着每一根神经,痛得她只会哭。
      至尊宝的心上有最爱女子的眼泪。而她为他流了那么多眼泪,却没有一滴让他看见,没有一滴落在他的心里。所以,她不是紫霞,他不是至尊宝。但为什么,还是这样?
      付少卿不在的时候,她就这样胡思乱想。笑了,哭了,自闭地不肯接触外界的一点点消息。她想去拉窗帘,才发现即使九月底,阳光依旧这样强烈,刺穿了她的身体一样,杀死了有关他的记忆。
      她立刻拉上帘子,跪在窗下,耳边是至尊宝了悟一切后的独白,就是当初苏泽念给她听得那段。
      她终于了解,那段话,不过是过早地预示了他的结局。她和他,相遇在曾经的曾经,在曾经里相恋,在曾经的最后分开,无论他有多爱她,无论她给这份爱加上多久的期限,即使天荒地老,也只浮动在过去,泛黄了的记忆,蔓延不到现在。
      现在,他正在举行人生里最重要的一项仪式,借以告别那些过去,就如同九月的来临代表与夏季的告别。如今,他有了妻子,还有一个家,所有关于年少的感情,都应该被埋在过去,成就那一季梧桐的鲜活,灿烂地生长在记忆最浓荫密蔽的地方,而无关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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