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是扫把星》元回

42、042驴肉

　　这家店在此地出名，客源颇多，边边角角都坐满了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客人。他们这张桌是唯一剩下的空桌，后边来的只能蹲门口吃肉了。

　　紫薇星君坐在长条木凳上，伸长了腿，同店家道：“切两碟烂驴肉，来两碗佳酿。”

　　老板笑眯眯凑上来：“好嘞，两位是要带皮驴肉还是要不带皮的？”

　　李扶光道：“哪种好吃？”

　　老板见两人是生客，想做回头的买卖，便十分热情：“头回来俺家店吧？两位知不道，这带筋熟肉软烂好入口，沾上新打烂的蒜泥，老人小孩都喜欢，但也有人就爱这带皮肉的嚼劲。”

　　李扶光点头：“那就都来点。”

　　老板：“本店这驴肠比肴肉的滋味还强些。俗话说天上有龙肉地上有驴肉……”

　　紫薇星君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依样切两斤，攒个大盘，再上两碗热汤，加香油。”

　　店老板满意地进了后厨。

　　李扶光从梧桐木筷筒里抽了对木筷递给他，紫薇星君吹吹木筷：“有机会去捉条龙卤了，比比龙肉和驴肉究竟哪个好吃。”
　　可怜的龙，遭此横祸。

　　李扶光道：“玉帝生辰宴、王母蟠桃宴回回上龙髓，你没吃？”

　　紫薇星君笑：“一宴有御酒，一宴有仙桃，谁管那龙肝凤脑。”

　　李扶光道：“你这是馋了，算来你下来也不短时间，也逛得差不多了吧？这边去东岳也近，从南天门回去，天上那些仙酿珍馐，不比这些粗陋食物强，至于姜国的事，你放心交予我。”

　　紫薇星君笑道：“交予你？只怕你要灭了我的国。”

　　李扶光笑道：“那哪儿能呢。”

　　紫薇星君只是笑笑，不再说话。

　　店外路上不慌不忙地走着回家的行人。等上菜的功夫，听店主问一位挤在墙边的客人：“齐老八，近日怎得空过来，你儿子的病好些了？”

　　叫齐老八的客人满面愁容：“还那样，在家里憋着难受，出来喘口气。哎，今年流年不利，不晓得惹了哪方神仙，老的小的身子都不爽利，莫不是出门不干净碰上了扫把星？”

　　本星君可管不着凡人生老病死，别给老娘戴这高帽子——李扶光默默在心里还嘴。

　　紫薇星君瞥她一眼，一脸好事地插话：“既然是冒犯了扫把星，那不如阁下抽空去星君庙里拜拜？”

　　他笑眯眯瞥了李扶光一眼：“舍几柱清香，没准能讨来扫把星几分欢喜，肯离你家远些。”

　　闻言齐老八有些意动。

　　“拜啥扫把星！晦气！”墙角喝汤的老妇闻言忽然大声嚷嚷，“不如去拜城主！咱们城主不比扫把星靠谱！”
　　紫薇星君笑出声。

　　李扶光从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

　　紫薇星君悄声道：“这天上地下，从皇族到下里巴人，就没人待见你！”

　　“没关系，我看自己还挺好。”李扶光淡淡道，“而且我看你还挺待见我呢，赶都赶不走。”

　　紫薇星君笑道：“大丈夫无所畏惧。”

　　两人来回的功夫，店里帮工的小鬼头端上来两碗驴杂汤加一碟蒜泥醋，热气腾腾的汤碗中央还飘着碧绿鲜嫩的葱圈。

　　蹭着碗沿温度，嗅着这满屋的烟火气息，目睹街上人来人往，此生此景，似乎和为人之时别无二致。

　　李扶光有些恍惚，心绪不知不觉沉了下去，将将触底之时又慢慢浮了上来。

　　不知道张老三如今怎样，可一生安好，是子孙满堂还是安心修行，孑然一身。

　　司职的时候，她听到许多凡间百姓向群星许愿，有人想要阖家团圆，有人想要生死相许，还有人盼着天上掉馅饼——至少，他们还有期许的机会。

　　自己的心愿，又有谁能实现？

　　早些年她刻意同地府高层交好，趁着节礼还给人家送过两车柿子酒，托对方去查一查张老三魂归何所。

　　不料此番心血无疾而终，拿着字字分明“查无此人”的那张薄薄的回执，仿佛被寒潭雪水浸没头顶……

　　夜色初降，小店里点了盏豆大的油灯。

　　当了神仙后，口腹之欲淡了很多，但她还是细细吃完了这顿饭。

　　两个享完酒肉喝汤缓食的工夫，看见一群手拿木棍扁担等物的人自店门外匆匆而去。

　　瞅着那行人离开，店中人一开始还是小声议论，后来讨论声越来越大，你一言我一句的，叫旁人听了个分明。

　　“你们知不知道，昨晚又死人了！”

　　“怎么又死了，还有完没完了？这回死了几个？”

　　“土地庙街东头的高家五口死了干净，真是可怜，连小儿都没放过。”

　　“太惨了太惨了！算上前几家，本月已死了二十七个人了！”

　　“你说这尸傀是何处来的？”

　　“可是自营丘来的？那边读书的小年轻多，最招些美人精怪。”

　　“我看不然，此处离东岳不过几十里，不出所料就是下边出逃的。”

　　“唉，连着几晚都死人，不知道今晚谁家倒霉了。”

　　“天快全黑了，别在此耽误，快些家去吧。”

　　“是啊、是啊！走走走。”

　　一行人越说越急，纷纷结账，不多会儿的功夫满满的店里人走一空，就剩她跟紫薇星君俩神君干巴巴坐着。

　　李扶光示意老板将桌上的碗筷收走，紫薇星君偷偷打了俩饱嗝，“你说这鬼城不过建城百年，就恶鬼横生，前景不太妙啊。”

　　“管它妖魔鬼怪。”李扶光搁下汤碗，撸了撸衣袖，笑道：“咱们且去会他一会。到时候拿上赏金，找那城主问话！”

　　紫薇星君揉着吃尖的肚子问他：“咱们是先去受害的几户人家看看，还是先找人打听打听？”

　　“你先去受害的几户探上一探，我去打听消息，这样比较快。”紫薇星君端出人间捕快热血办案的劲。

　　“在这之前。”紫薇星君拉着她，“先去称二两陈皮山楂丸，本星君吃撑了。”

　　……

　　远远听见三更打响，李扶光含着酸溜溜的山楂丸，踮着脚尖缀在紫薇星君身后。

　　今晚不见月色，清冷的暗夜中，这死气沉沉的院子更显得恐怖。

　　忽然脚下踩到不知道什么正在蠕动的东西——

　　灼目的光团骤然亮彻整个胡同，紫薇星君站在光芒的正中，喝道：“什么东西，现身！”

　　白光下，一团怪影伏在地上。

　　李扶光从地上捡了根谷秆，大着胆子戳了戳。

　　怪影带着哭腔道：“这位道长，刚刚你踩到区区在下的头了。”

　　她问：“您哪位？”

　　“吾乃此巷咕噜鬼，惊吓到了道长，还望海涵。”咕噜鬼抱头爬起来，擦擦眼角的泪：“道长踩的在下好疼。”

　　丢开谷杆，李扶光深感歉意，她这结结实实一脚下去确实挺伤鬼的。

　　她问：“你在此徘徊，可见过尸傀出没？”

　　“见过的。”咕噜鬼嗫嚅，颤巍巍抬起鬼爪，指着不远处道：“就在那里，巷口那家，昨日不经意发现它曾在此窥视。”

　　李扶光眯起眼：“你别骗我，本道奉城主命专程过来，若是误了工夫，多出几条冤魂，这孽债可要算在你头上。”

　　咕噜贵喜极而泣：“此话当真？您真是自城主府来的？在下真的好怕，求二位神仙帮鬼城除此尸傀！”

　　见他果真吓破胆的样子，李扶光只得安抚。

　　咕噜鬼千恩万谢地遁入土中。

　　两人进了巷口那家院门，竟然是户将要办喜事的人家。

　　别处都是黄昏成亲，鬼城风俗却是凌晨拜堂。

　　新娘半夜梳妆打扮，院中灯笼高挂，都是来来往往的亲眷。

　　俩人化成一对蝇子，从门缝里爬了进去，待梳妆的喜婆出门吃饺子，才现出原形。本想弄晕这新娘的，不料两人现行时她恰好回头，这新娘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鬼姑娘，看见自个儿闺房大变活人，一声不吭就晕了过去。

　　李扶光扶着新娘，把她推到榻上，用被子蒙上她全身。

　　这时房门忽然被人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