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是扫把星》元回

41、041鸢颈

　　丈外有棵极粗壮的老树，却非城中最常见的梨树，而是株巨大的梧桐。

　　梧桐粗壮的树根将周围的土地顶得凸起，树下有个不知道多久前便废弃的青砖神龛，神龛外挂着两盏梨子大小的红灯笼，里面坐了个宫装装扮的丽人。

　　那位丽人的身量只得孩童手臂长，面容被白纱遮着，衣袖在白皙细瘦的手臂上挽得高高的，她双手滚着药碾碾药，神情十分专注。

　　从外面往里瞧，此处不过是寻常卖药的铺子，只是铺面比寻常店铺小了数倍，里面一应桌椅碗筷都是小小的，如同民间供给大仙的财神楼。

　　以往在天庭，但凡紫薇星君所见诸般事物皆比大更大，巨型的也不少见，比如六鳞台，那处体型巨大的神兽以及它们巨大的居所。

　　如此玲珑的，仿佛只有这鬼城才有。

　　紫薇星君屏住呼吸，眼睛骨碌碌乱转。

　　李扶光行过礼，先将个不大的绣缎礼盒放到门口，又将手中天空青的小瓷瓶递上。

　　她轻声道：“请教药先生，告知这酒里掺杂了何物？”

　　丽人便是那药先生。

　　她并未看那礼盒一眼，鼻尖耸动几下便停下碾药的动作，缓缓起身，抱过小瓷瓶，放到桌案上，倒出一碗嗅了嗅，立时眼神惊讶地看了两人一眼。

　　她道：“你是谁？如何找到我这里来的？”

　　李扶光道：“在下在城主府中任职，无名无姓的小人罢了，只是偶尔在唐厚大人面前露了脸，他指点小人来此。”

　　“城主府啊……”药先生听罢，喃喃道：“真是，唐厚大人与我有恩，总是要还的。”

　　“多谢先生，劳您费心。”闻言李扶光笑道，“先生若有为难，在下过几日再来。”

　　紫薇星君在她耳畔低声道：“这酒是仙界贡品，这城中小鬼如何参得？”

　　李扶光懒得理他，紫薇星君已转身准备走了，不料药先生道：“不必改日了。”

　　紫薇星君诧异回首，只听她细声细气地道：“我已辨出这酒添加了何物，从成份成量来排，此酒中有御米、蟠桃、扶桑花，瑶池水，以及鸢颈。”

　　“鸢颈？”

　　李扶光同紫薇星君对视一眼，他摇摇头，显然也未曾听说过此物。

　　李扶光道：“这是何物？可是有毒？”

　　“鸢颈是种花，这些年少见了，但在千年前偶然也能寻得。它开放之时极为美丽，色似彩羽斑斓，花开如鸳鸯交颈，故名‘鸢颈’。不过这种花我也不甚熟悉，两千年前，我还是个幼童，曾随族人在黄河入海处有幸得见，至于其功效，只听闻族中长辈说其用处是美颜色，并未听说有毒。”

　　美颜色？

　　闻言两人无言以对，均有些哭笑不得。

　　两人生平都活在算计中，遇到事总会多想几分，不料这回竟然真想多了。

　　也好，算是松了口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必再忧心事上加事·····好事好事。

　　李扶光松开了攥紧的手心，只觉心下松快不少，两人高高兴兴同她告辞。

　　走上长街，紫薇星君笑道：“乱往好酒里头放些乱七八糟，准是那太白老头的主意，净干些不靠谱的，吓我一跳。走走走，终于可以仔细看看那楼。”

　　心中大石落下一块，李扶光也乐得陪他同游异星楼。

　　●

　　异星楼的地基，本是片乱葬岗。

　　周围徘徊无数孤魂野鬼，当年她在东岳当差，偶然路过此地，安顿了几只被欺负的小鬼。后来不知不觉，有不肯入东岳的鬼在此做起营生，过了些年头再来，已经是初具规模的鬼市了。

　　那时她已飞升成神，许多事做起来便方便许多。

　　在此建楼后，许多人在此祭奠亡魂，香火颇盛。

　　异星楼乃城主机要之处，顶层便是护城大阵的枢纽，只是无人知晓。此处十八楼之上的第十九楼才是顶层，若非如神仙般腾云驾雾，只有通过机关才能进入。

　　一般百姓以为到十八楼便是到了顶，看过景、烧过香，取了印有异星楼印章的“梨花鉴”便会心满意足离开。

　　紫薇星君见多识广，区区十几层高楼在他眼中还算不得多稀奇，在楼里上下摸索无果，只看了回风景便怏怏不乐地下了楼。

　　此时未至深夜，不到鬼市开市之时，路上行人也不少，两人用木签插着炸得酥脆弹牙的梨丸，往花鸟巷逛。

　　在此逛了一圈，里里外外都仔细看了，连笼中鸟兽都不曾放过，仍未找到那黑斗篷人同党的线索。

　　不知道是不是斗篷人失踪后，同伙觉察到即刻搬离了这里，或许是更加隐蔽地躲藏起来了。

　　“如意思”潜伏在李扶光体内已经很久，不知为何一直都未曾真正发作，但它始终是枚埋在身体深处的暗雷，不知何时何地会给她致命一击，眼下却找不到半分线索。

　　那幕后之人，到底何方神圣，又想要做什么呢？

　　她望着水面出神。

　　紫薇星君却很是自在，津津有味地瞧着指着个小道长鼻子臭骂的卖血糖水的女鬼，笑道：“你看那边，像不像耗子骑猫头上了？这些在旁处东躲西藏的鬼怪，在这鬼城倒活得像个人样。”

　　夜风轻轻拂在她的脸上，忽然间她清醒了些，心不在焉地附和了句：“你这话酸得，跟自己活得没人样一样。”

　　紫薇星君瞪她：“怎么说话呢？才对你好两天就蹬鼻子上脸是吧？”

　　她抬头看了眼生机勃勃的紫薇星君，心说想那么多做什么，做好眼前就是了，她无惧入局。如今已经是扫把星君了，谁让她倒霉，她同样让谁不好过！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李扶光看他成心找茬，也不惯着：“怎么这么着急就翻脸了。翻脸就是认了，怎么，这紫薇星当着不痛快？谁惹你了？我看你天上地下的，整日游手好闲，连个守卫都当不长久，不愧修逍遥道，真逍遥。”

　　“扫把星，你说谁游手好闲！”

　　“谁急说谁。”李扶光开心了，“堂堂紫微星，莫非想动粗？”

　　紫薇星君撸袖子：“哼，别当小爷怕了你，咱们走两招——”

　　两人拌着嘴，经过最热闹的梨花长街，紫薇星君忽然想起什么，不肯动了。

　　李扶光有气无力地道：“说罢，又想干什么？”

　　紫薇星君振振有辞：“我听闻，此城有家驴肉铺子，肴的驴肉是此间特产美味。常言道天上有龙肉，地上有驴肉。来都来了，不带你来吃一回，不知道的还道师兄小气！”

　　李扶光瞪他，这小子到底听闻了多少小吃？是来干活的还是来解馋的！

　　黄昏将至，街上鬼怪多，人族和精怪少。

　　鬼城建成也有百年了，很是汇集了些多才多艺的妖精。

　　擅丹青剪纸的就不少，一路逛到集市，路两旁排成排老柳树下头，卖字画的尤其多。

　　李扶光看着这些带字儿的就觉得头疼，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就瞄准他们一行，总有摊位招呼他们。在角落偶然碰见两只进城摆摊的胆小精怪，见到他们两人，似看出了什么，一只当场吓尿，一只当场吓晕。

　　二人傻逛了数条长街。

　　眼瞅着再半刻钟日游星君真得下职了，李扶光奇道：“你说的驴肉铺子到底在哪儿？怎么还没到？”

　　紫薇星君沉重道：“好像大概，我记错了路。”

　　李扶光：“……你当了几世带兵的皇帝，连路都记不好？”

　　“你这是什么表情？”

　　紫薇星君愤愤不平，“本星君当皇帝也很辛苦，你见过几个没事就出来逛街的皇帝？打天下的苦楚就别提了，整兵秣马，衣不避寒、食不果腹，还常常百里行军，一睁眼全军上下从人到马要吃要喝；等得了天下，四更天就要起来上朝，白天批折子，晚上还得安抚后宫，我的腰都快断了我。”

　　李扶光默默忽视“后宫”“腰”“断了”这几个关键词直接的关联之处，非常努力地同情了他一脸。

　　“是是是。所以这天下安享太平，都是你的功劳。”

　　紫薇星君开心道：“本星君可是明君，你看我打下的姜国还不错吧，河清海晏，安享太平，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人人称颂——”

　　“听说了吗？姜国皇宫里闹鬼，朝中闹得不可开交，以至于祸延百姓，据说现在城中人心惶惶，据说是开国之君英灵不安呐。”

　　“不错不错，我近日也听到如此传闻。”

　　一行鬼怪低声议论着自他们身旁经过。

　　紫薇星君：“……”

　　李扶光：“……”

　　这么快就传过来了？果然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几人小声嘀咕着走远，瞅着那几个人离开的方向，她道：“那咱俩还吃不吃驴肉了？”

　　“吃！”

　　紫薇星君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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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饥肠辘辘的两位尊神，无奈拘出鬼城土地，请人家带了一下路。

　　两人喝着热汤，土地伺候在桌边。李扶光瞧着过意不去，给他拖了张凳子，瞅着紫薇星君点了头，他才诚惶诚恐地坐了半边屁股。

　　见他这不上台面的样子，紫薇星君还想套些鬼城内幕消息，谁知他一问三不知，紫薇星君嫌他碍事，于是将他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