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诗经桃夭

18、已惘然

　　感受着房内压抑地气氛，虽未抬眼再看站在床边注视着自己的杨戬，但寸心想也明白杨戬此时脸色如何，千年夫妻，这点“灵犀”总还有的。自嘲一笑：“杨戬。”

　　见寸心唤自己，杨戬以为寸心身体不适，忙过来坐下细瞧寸心脸色，边关心问道：“哪里不舒服？”

　　摇摇头，寸心咬唇抬首望向杨戬：“我不喜欢再住这里，想换个厢房。”

　　杨戬脸色蓦地一变，寸心话中之音他如何不知，沉香的话始终伤到了她。握住寸心拧着被子的手，杨戬似不明白：“怎么了？这厢房不是你一手布置的么，怎么突然之间就不喜欢了？”

　　“你——”寸心恼羞于心，她都暗示地如此明显了，他的外甥也替他把话都说开了，为何他还非念着报恩，如此重情重义，不嫌牺牲太大了么！

　　猛地甩开杨戬，用力之大晃得寸心连靠都显吃力。深吸几口气，寸心鼓起勇气盯着杨戬，一字一顿：“我、要、换、厢、房！”

　　睃着寸心的深遂眼眸微敛，思索一会，道：“也好，你一人住着多有不便，不如搬到东厢房去。”说着，站起身来想将寸心抱去东厢房。

　　“杨戬！”寸心虽然被禁西海极滨几百年，但说到底她是西海受尽宠爱的小公主，就是在极滨的几百年里，七夜对她的溺爱之深足可让西海龙王、龙后汗颜——只是这二位一直不知，一直日思夜想念叨着女儿。——此时杨戬的暗示在她听来似是在羞辱着她，再加上因被王母硬逼着留在真君神殿，还要与杨戬、嫦娥一道出征的怨气憋在胸口，忍不住发起脾气来，一个软枕就这么毫无征兆地飞向杨戬。所幸杨戬眼明手快，扬手接过并放于一旁，只是这回杨戬并没有甩袖离去，依旧将他的目光紧锁在寸心身上。

　　寸心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枕头飞出之时她就开始后悔。扭过头去，不看杨戬一眼。不是决定要把话说开，成全杨戬千年夙愿，了却与杨戬的孽缘么，为何还是会忍不住地冲杨戬发脾气？为什么？为什么杨戬的一句话对自己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如今的我不过是真君神殿的一个过客，只是暂时休憩而已。无论是西厢房还是东厢房，就如沉香所说，那是真君夫人才能住得。不属于我的，我不会再强求。所以请真君给小仙另外安排一个住处。”

　　“寸心！”杨戬起先还按着性子甚至还略带一份欣喜看着寸心扔东西发脾气，可是随着寸心的话语，他的脸色也变得愈来愈难看。听到最后，见寸心又疏陌地唤自己真君，话语之间隐隐透着要和自己诀裂的意味，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冲动，一个箭步上前，抬起寸心的下鄂，逼寸心与自己对视。却意外地，看到寸心微红的眼眶和盈动的泪水。

　　轻叹口气，明明不想伤害寸心的，可是总在不经意间伤害寸心。伸手将寸心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寸心额头，微颤的话音透着对寸心绵绵情意：“对不起，寸心。”

　　温柔的话语，瞬间摧挎寸心的好不容易垒起的心墙，强忍着的泪水无声而下。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与其再来个千年，还不如将余情留在此处，以免最后与杨戬落得个相见不如不见。“杨戬，如今你我之间互不相欠，你与嫦娥之间也已经没有阻碍，你还是给我另安排个住处，以免嫦娥仙子对你再生误会。”

　　“寸心！”寸心的泪水灼痛了杨戬，将埋在自己胸前的那个脑袋抬起，“今日沉香在大殿上冲撞了你，这孩子鲁莽，他的话你别放在心上。真君神殿的女主人位置，永远只属于你。”

　　泪眼婆娑地看着杨戬：“沉香对我虽然无礼，但他说的是事实。你千年望月，盼的不就是月华倾身么？我们千年所争吵的，几时不是因为月光？小玉善良，念着旧情欲认我为母，可我只要一想起当初真的动过那个念头，我简直不敢相信那就是我。当初，你碍着我碍着天条，无法圆你夙愿。可如今新天条出世，你我已不是夫妻，你不必再夜夜仰望月亮了。真君放心，小仙不会再痴缠真君。”

　　“寸心！”杨戬听着寸心自以为是地解释，一股无名之火克制不住燃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寸心总是不相信自己！“寸心，你是我杨戬的妻子，在妻子的位置上没有人能取代你！”

　　“妻子的位置？”寸心凄婉一笑，“在妻子的位置上没有人能取代我，那在爱人的位置上呢？真君，不要再因为什么愧疚而去背负责任了，一千年的教训还不够么？”见杨戬想要说什么，寸心抢先说道，“你说你愿为嫦娥竖旗为妖，你说你此生所愿披上月光，敢问真君，这句句撼天动地的誓言难道非你所说？真君放心，小仙如今已决定放下执念，不会再做出刺杀仙子之类蠢事以累真君。”

　　杨戬几次想要开口，都被寸心打断。听着寸心口口声声以真君相唤，全然没有原先在厢房内的款款柔情，又听寸心说要放弃夫妻情份，心焦起来显得有些口不择言：“寸心，为什么你不相信我？我和仙子真的没有什么，我不会娶她。千年夫妻，相信我就真这么难么？夫妻情份，你都不要了么？”

　　“相信？不是我不肯信你，而是你的行为使我不敢相信。夫妻情份？夫妻情份自你接旨的那刻便已断了，我还怎么要，我还要得起么？”喃喃地说着，寸心偏过头，不肯看杨戬，“情断了，缘也断了。你我得此解脱，从此无挂无碍甚好。从前我不懂得三哥所说，如今却有些明白了，一花一世界，一木一菩提，一沙一尘土，一念一清静。”

　　看着寸心倔强的模样，又听寸心说到最后竟念起了禅语，杨戬不由生出一份恐惧。西海已经出了一位菩萨，难道还要再出一位么？活泼爱闹的寸心若是遁入清静佛门，那他该怎办？三百年，整整三百年的时光，他高居九天之上，与王母日夜周旋斗争，尝尽孤寂噬心之味，其间艰辛难以言说。他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寸心自此弃情绝爱。

　　握住纤手，看着那张曾笑靥如花的脸，心疼又溢着柔情地将寸心再次拥入怀中：“杨戬明白，以前是杨戬伤你太深。此次倘若凯旋归来，杨戬愿挂冠辞官，与你朝游苍海暮苍梧。”

　　埋首在杨戬怀中，倚着厚实的胸膛，听着他含着歉意又带情意的话语，寸心不禁有些迷惘了。该相信杨戬么？自己盼了那么多年，不就是希望他亲口告诉自己，他爱的是她而不是那道月光。为何现在如自己所愿了，自己心中却只感到涩然，没有感到甜蜜，难道说在这三百年的时光里，她对杨戬的爱逐渐退色，她已经不爱杨戬了？不，不是的，她对杨戬的爱从来就没有变过，如果重来一次，她依然会为杨戬付出一切，甚至生命。可是，此情已逝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杨戬，若当初你能这般对我该有多好，你的月光宣言憾人肺腑，你要我如何相信你重新娶我不是因为愧疚，只是因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