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诗经桃夭

17、情何物

　　进了内殿，寸心再也无力掩饰自己的脆弱。曾经以为遗忘的丑陋就这样硬生生被人曝光于大众之前，她看到自己一张还算姣好的脸被嫉妒扭曲，看到自己曾算善良的心被嫉恨蒙蔽，差点对一个无辜婴儿作出不可原谅之事。亏她在厢房内听着杨戬的话语，天真的以为两人能再续前缘。她怎么就忘了，错了就是错了，是不可能也无法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何况月光宣言如此动听，怎么可能是为了保护自己而说的谎？

　　内心情绪如波涛汹涌，寸心才被释出西海不久，长年幽禁在海底累积的心疾此时再也难已压抑而发作起来。强挣着跌坐到回廊椅上，靠着栏杆，寸心紧揪着胸口的衣衫，大口地疾呼吸着。好一会儿，才勉强使呼吸恢复如常，但身子依然乏力，脸色也难改苍白。

　　素手握紧项间的紫水晶，寸心默念心诀，只见紫水晶由内向外发出一圈圈紫色光芒。这光芒起初是淡淡的，渐渐地变得越来越深，散发得越来越多，使得寸心整个个都被笼罩在这盛芒之中。

　　约摸半柱香的时间，寸心才渐渐收力。饶是有紫水晶护佑，但运力下来，整个人都已湿透，无力地瘫靠在廊椅上。

　　杨戬进来之时印入眼帘的便是这幅景象。

　　“寸心！”瞧见寸心如此脆弱模样，杨戬心一疼，连忙上前打横抱起寸心回西厢房去。

　　寸心此时再也无力去掩饰什么，对着杨戬虚弱一笑：“你可瞧见了?紫水晶并非邪物。”

　　“不要再说了。”匆匆地打断寸心说话，用粗蛮的语气来掩饰自己内心的紧张与担忧，杨戬小心翼翼地将寸心放于榻上，替寸心细心的挟好被褥，又不顾寸心的反对命人去请了孙仲景。

　　孙仲景来后，在杨戬如刃般的目光下，皱着眉冒着冷汗勉强搭了半天脉，最后得出结论乃受西海极滨苦寒加上心疾暴发所致，扔下一句心病还需心药医，直说回医馆抓药去，便头也不回地跑掉。

　　杨戬此刻早已心乱如麻，让哮天犬跟着孙仲景去抓药后，便沉着脸在房内踱来踱去，踱了半天，才来到寸心榻旁坐下。伸手抚上寸心的脸，蓦地发觉寸心原本丰润的脸颊消瘦不少，低沉稳重的嗓音带了几分自责几分心痛：“对不起。”

　　长卷的睫羽颤了颤，还是忍不住睁开来。看着眼前刻骨铭心爱着的男人，原以为已死寂的心又被他眶中噙着的泪给扯疼了，一直以来，这个男人给的最多的就是“对不起”这三个字，而自己最不想要的也是这三个字。如果说刚才杨戬在室内对自己重新许下的诺言，让自己燃起了重续前缘的奢望，那么现在是时候该让自己从奢望中醒来，抱歉、愧疚要来何用！

　　“杨戬。”轻轻地开口，低柔地嗓音透露出她此时的虚弱。

　　握住寸心自被窝里伸出的手，重塞回被里，半是强令半是轻哄：“当心身子，多休息，不要说话。”

　　无奈地扯扯嘴角，寸心不觉有些好笑。这个人呵，总自以为是，不知道别人要什么。其实回想一下，那千年里，他待她是极好的。她要是有什么不舒服，他总会紧张地将她按在床上不许她起床操劳，但就不会体贴询问一下自己需要什么，只管用自己的方式来让她歇息。当时总恼这人为何不懂怜香惜玉，如今想来，其实也是一种别样关怀。只是现下——

　　杨戬皱着眉看寸心挣扎着起身，忙拿过软枕垫在寸心腰间，让寸心尽量舒服地靠在床上。深沉似海的目光责怪似地紧盯着寸心的脸庞，半晌不语。

　　等了半晌，见杨戬还是分毫未动，寸心轻叹口气，实不敢指望杨戬能懂怜香惜玉如何书写，只得抬眸对杨戬尴尬一笑，旋即低首轻道：“我想喝水。”

　　杨戬一愣，赶紧起身去沏了杯茶，递与寸心。寸心饮后，杨戬复又拿回，放回桌上，又是静默地看了寸心半晌。方才训斥完沉香之所以未立即进内殿，其实是不知道如何面对寸心，该对寸心说些什么。寸心对小玉说的那番话如鞭苔在他心。千年里，他知道寸心不开心，却不知道寸心为他竟癫狂至此，莫怪寸心说他折磨了她千年。接旨的那一刻，他虽心如刀割，但为了不再折磨寸心，他甘愿忍痛放手，却未料寸心为他顶罪而身心皆受煎熬。沉香的那番话，虽说是在辱骂寸心，但还不如说在指责他，因为寸心所做一切皆因自己而起，又皆为了自己。如果说寸心有错，那他何尝没错，明知寸心爱他放弃所有，他给寸心的却不及他给兄弟、给姐妹的。是他自恃寸心永远不会离开他，所以才一次次任性甩袖离去。是他将寸心逼至癫狂，而又任寸心一人独自受苦。

　　默默站在床边，杨戬嗫嚅几番唇，却始终未发一语。不是不说，而是不知如何说。面对玉帝、面对王母，甚至面对嫦娥的激烈指责时，他都可以沉着应对，铿锵有力地话语将对方驳得无话可说。唯独面对寸心时，他总会不自觉地失去他引以为傲地冷静和自恃。寸心，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