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不忘白月光[快穿]》魔女的尾巴

9、乱世枭雄

　　是夜，露华凝浓，寒风搜刮，冷意压弯了地上草，寒气浸透一片天。寂暗的夜，惟有两山环绕间的一片大营中薄灯点点，营中传出些许士兵们熟进梦乡的酣眠声，冬风凄凄地刮，却没扰起任何人。

　　齐江米正襟危坐，她的手紧紧地攥着，指尖微白，生出几分痒意。

　　她静静地垂着头，没有回应周遭那些或试探或打量的眼神。

　　诺大的主帐内一片静肃，主位上此刻坐着的人正是魏珵。
　　他没有说话，撑着头闲适地喝了囗?

　　“主公，密探有报——那江子东确实分散兵力，近日边界兵卫减少，错不了。”
　　齐江米坐于魏珵左下侧，邹观坐于魏珵右下侧，而出声之人便是邹观座后的第三位。

　　齐江米听见他的话，眼睫颤了颤，她悄悄抬头打量了眼对面席上男子。

　　那男子一身青衣，仰头肃然注视着座上主位，一顿：“另报，北边那人未有动作，似无所察。”周灏说道。

　　他眉目俊秀，器宇轩昂，胸襟处绣有绿竹依依，一头墨发绾髻，风姿特秀。

　　——北边那人，筑地北方的襄阳王。
　　齐江米垂下头听着。

　　一时众人皆肃穆危坐，目光皆聚拢在座上主位。

　　魏珵只神色淡淡地坐于位上：“江子东失势，北人想吞下北河阳渠久矣，此番，瓜分卫河一带，他不会阻我。”

　　四月前，江子东手下将领陈欢策反带走五名谋士将领，携十几万人马出走，独霸三州，江子东遭此背叛一时内有亏空，士气大伤，可也依旧拥五地之大，集兵也足有四十万人马。

　　阳渠是为江子东的主战地，四通八达，兵家竞地，筑兵想必犹为广多，襄阳王以何夺之？江子东势力大削，不深扎阳渠又要去带兵扩地干嘛？

　　一声粗犷的声音将她的思路打断。

　　“许师曾言果真妙计也！那厮中套反而暗自得意，实在好笑！现只待主公首肯，我等即可携精兵拿下……”

　　齐江米侧过脸看去，坐邹观座后的一位身躯凛凛、面容粗犷的大胡子男人握紧了拳头抵在桌台上。

　　他偏头瞅了齐江米一眼，没说下去。

　　齐江米不动声色地避开那人的眼神。

　　他望向座上人声响抬高：“主公！岑贼竟也要掺上一脚？”

　　“仓伯莫急，尚且猜测罢了。”他语声和缓。

　　齐江米愣了愣，缓缓抬头看向魏珵。

　　——仓伯。

　　赵氏赵框，赵仓伯。她听过这个名字，她在她父皇的文书上见过这个名字。

　　她看着魏珵，他一席黑衣威严坐于主座，神色依旧如往日淡淡，也如往日般严肃庄穆。

　　魏珵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垂手放下手中杯盏，他微微偏下头看了她一眼。

　　看不出情绪。

　　齐江米看着他，一愣。她连忙又往上复看一眼，却再不见魏珵瞧向她了。
　　魏珵手轻端在桌台上，他目光往下掷，将在场所有人的神情姿态收入眼底。

　　齐江米紧张地抿了抿唇，背后流着虚汗，心跳如雷。
　　刺杀之劫不过过去三四日，她今日便坐在了魏军议谈的次座，十几将谋皆数在场，谋论之言便脱口而出，她如何能安心？

　　她扭回头去，这时，帐内响起一声年轻的男音——是顾玼的声音。

　　“可那粮草兵马当如何携与？纵然江丨贼分散兵卒，可若把握不住声势恐怕也会被其预知。”

　　她悄悄扭头看向他——只见顾玼认真地正视主座，声音明朗响亮，却带着一星不解之意。

　　一声回道：“如烟云于苍、滴水于泉——”

　　齐江米本低头思索，却听见这一男声，是她这首席后那人。
　　她微微回首观察他——那男子面如冠玉，气度儒雅，如瀑长发由根发带束起，一身青衣尽显文人之睿智。

　　他继续道：“派出兵马几许即可，任将领兵悄无声息绕路而行，怎不使敌措手不及乎？”

　　他面如玉，气如鹤，态如竹，声音如经远山湖水，让人静逸。
　　“敌兵力分散而我集兵来战，不觉之中飞速攻敌，敌营方可匮不成军。”

　　江儋注意到她的视线，侧头对她微微一笑。
　　齐江米愣了愣，收回视线。

　　魏珵听此微微骇首，他神色平静地看向众人，缓缓道：“可知江军分为多少兵力？”

　　那青衣男子下一位座上的是一高挑的黑衣男子，他看向魏珵，闻言便道：
　　“禀主公，亶以为是一地均遣五千兵。”

　　他徐徐说道：“江子东疑心多虑，此番算计我军定也会猜疑到我方会偷袭否，故才分散兵力——爬墙攻城、攻主城门、攻偏门、水战、袭营，其间又分日伐与夜袭，他玄虎丨骑兵士自然神崩如弦，加之群龙无首，便士气不佳，我军只消集兵攻其一地便可击破。”

　　他面容俊朗年轻，生有一双如含飞星的桃花眼，长眉若柳，眸若朗星，一头长发端正地扎起，发尾柔顺地垂至腰间，爽朗清举。

　　“卫河之水，奔流腾飞矣。”他道。

　　——腾飞。

　　如今葭月，虽南方冬日不会结冰，但冬水也不及奔流，何来腾飞一说？

　　齐江米转头注视着他。
　　她扬了扬头，想到什么，唇稍稍动了动，扭头疑虑地看向魏珵——但魏珵始终没有看向她，只是平静地端坐着。

　　于是她止住了话头，什么声也没说出口。

　　“江营陈欢出走，玄虎丨骑驻军仅余五万兵卒，□□率军便至多两万人吧，剩余三万兵便偏分主城门一带，另东西南偏门则兵卒少许，营地驻扎大概寥寥几百人而已。”

　　她偏过头，又见那黑衣男子身后坐有一白衣男子说道。谢晁之撑头懒散地看向主位，座旁放着一羽扇，他边说着，边去用白皙的手指碰触那扇上羽毛。

　　这男子出声懒懒，坐姿不正，却冠发正正，言出有理。
　　他一席白衣清逸，离得远，他身影依稀，齐江米便看不太清他的相貌，却可见其身上难掩贵气风流。

　　魏珵抿了口茶，问道：“伯珏，依你之见如何？”

　　“如今粮马已备，军兵时待。依观之见，玄虎丨骑紧密联系定有后备，故当极力突破城门，速剿灭徐州江军。”邹观言道。

　　魏珵闻言垂眼看着座台上平展着的地图，他的手轻轻抬起，指尖轻触到图上的某处地方。
　　他声音淡淡道：“我专为一，敌分为十，如此则我众而敌寡，敌营对我如若以卵击石。”

　　“然此利在我却不可不防，终究以少敌多，不可虎勇。”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向来不含情绪的眼睛微微眯起，目光却如刃般环视在座众人：

　　“仓伯。”

　　他声音掷地有声，在忽而寂静下来的大帐内异常清晰。

　　方才那凛凛然、长胡髯的粗犷男子闻声立马站起——赵框，赵仓伯。赵框疾步走到帐中央，他单膝下跪、抬首抱拳，目中闪出熠熠之光：
　　“末将在！”

　　魏珵坐姿定定地盘踞于主座，他垂眼看着下方的赵框：“我且派尔领兵攻敌，可否？”

　　“赵框领命！框必拿下江狗之地，不辱主公之使命！”

　　他是赵框。
　　齐江米眼神直直地、好奇地注视着帐中央的赵框，不加掩饰。

　　她听说过赵框，却并非是在这战乱三年间有所耳闻。
　　仍记父皇尚在时，赵框便已经是正三品将军，世有传闻，赵框赵仓伯乃真神兵天将也，气比熊虎力拔山兮，江湖诸雄亦不可敌乎。却连一向不喜谈刀提武的父皇也能称赞一句。

　　她细细地打量一番。赵框是一介武夫，身量壮实五大三粗，肤色黝黑，一身素色粗布不加额外装饰，他虽面貌不佳却威风凛凛，一段长鬚垂于嘴下，却令人不觉沧桑，只觉凛然若风、来势如涛，道之恰似猛虎之须、雄鹰之翎。

　　现在他属于了曾经位于他上部的魏珵之麾下。

　　齐江米看向魏珵，只见他听了赵框的话便打破了往日的神情淡淡，他连笑几声，无加遮掩，呵气如丝却清晰可听，诺大的帐营中皆可听出笑声人之欢喜。

　　“好，甚好。”

　　他维持着唇角的淡笑，又道：“再者，伯珏、孟存、元向。”

　　齐江米连忙看向对座其他人。

　　只见对座的邹观、其座后最先发言的那男子以及第四位的顾玼依次站了起来，他们步履稳当快速地走至帐中央，站好在那赵框身侧。
　　他们跪下抱拳行礼，齐声道：“末将在！”

　　齐江米眯了眯眼。

　　邹观，扬州武才邹伯珏是也，曾任从二品副大都护。齐江米曾在承乾殿见过他——但大约他不会记得的，彼时她才六、七岁。

　　她常有听宫女们悄悄私语，便知邹观在她们眼中是如何一番雄伟形象——他年少早有为，武功亦独绝，常言险险战场之上，火光剑影之间，他剑刃如破风之喙，胄甲若灼云之日，有盖世之姿。
　　她不知那些宫女是否真亲眼见过邹将军战场之姿，不过或许民间便是如此胜传。

　　而顾玼之名……她却不曾听闻，或许是新起之辈。

　　至于“孟存”，那最先发言的男子，或许是周家周灏，周孟存。周家世代武将，虽无大功却也小有成就，而这一代的嫡系子孙——周小将军，更是在京城有所传名。
　　有闻，周家小郎文可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秀若谪仙临云边，皎似玉树临风前。

　　齐江米皱了皱眉头，她脑子充斥着混乱——她脑里全是对这群人的夸谈之词。

　　却并非她知晓这些人多么智勇双全、德才兼备才使得，只不过她一介不问世事的公主，能传入她耳中的也只有经他人之口的独绝之能人。
　　——但夸耀之词逃不过添笔润色，有参考价值却不能句句以为属实。

　　此时此刻齐江米万分懊悔——自己以前居然把有的没的都听了进来，导致现在不知道哪句真哪句假。

　　她沉思着忘乎时间，待她反应过来，只听魏珵的声音传入耳中：

　　“此女乃我泉州所收义女。”

　　齐江米：“？！”

　　众人目光早已再次聚集回齐江米身上，齐江米顿时反应过来，她急急挺了挺背，忍住涩意抬头面向众人。

　　她缓缓站起身来，轻轻拂了个礼，微抿着唇，她脸上露出抹似女儿家羞涩般的笑：“小女子欢，见过诸位。”
　　她声音清脆，稚气未泯，颇有番小女孩天真而羞怯的味道。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席上众人，这次却没有人像刚才顾玼那样的激动，众人神色各异，却皆就着席位站起身来回礼道：

　　“见过女公子。”

　　大家心绪不同，但只见认识她的顾玼像是看出了她的紧张，朝她露出了个安慰般的笑。
　　她松开了过于紧张而紧握的手心。

　　魏珵依旧坐于主位之上，他摆了摆手，衣袖挥动：“莫要多礼。”

　　于是众人这才重新坐下。但一时之间帐内寂静，偶有几句私语都能被轻易听见，便无人发声了。

　　她好似听到他们的议论了。

　　魏珵转头看向侧下方安静坐着的齐江米，他神色淡淡道：“子欢，认识番诸位吧。”

　　但赵框起身却向魏珵作礼：“主公，女公子坐于此间……恐有不妥？”

　　齐江米僵了僵身体，脸上扯出了个指不出错的笑。

　　魏珵淡定地回道：“子欢于泉州救我一命，恩浩如海，因我不忍其再受泉州穷苦所困，心知其才智可嘉，故才携其回营，想必日后有成，可塑之才也。”

　　“可是个女人……主公，不是有句话吗？难登大雅之堂啊。”赵框胆子倒是大，继续说道。

　　确实不妥，她不该坐在这的，她是女子，不该入堂的。

　　但周灏摇头一笑：“仓伯你失礼了，主公自有其意，怎要有违，何况女公子年纪尚小，左不过多个小姑娘旁听，你又何故计较？”

　　“可既然无妨又何故旁听？小姑娘不去城里玩来军营作什么？”谢晁之挑起羽扇对着齐江米，眉头一挑，“陵水城呆着不可谓更安生？”

　　“这……”齐江米有些语塞。

　　许亶嘴角抽了抽，瞥了瞥谢晁之：“你倒像个老师父了，何必要说教人小孩。”

　　谢晁之冲他皱了皱眉：“这有何可吵？你平日理应最不该认的，女子本就不应呆在这。”

　　“主公带来自有道理，我何时与你吵了？莫不是你与我争论？何况女公子救主公一命，又岂是寻常女子？”许亶也恼了，回道。

　　“这……也是啊！”赵框被这么一说恍然大悟，必竟是救了主公的人，就算是女子，也定然不庸俗。

　　齐江米眉头皱了皱，没有说话。她看向魏珵，只见其淡定地喝着茶好似要等他们争出个尾首来。

　　谢晁之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一旁轻易被说通的赵框：“怎能如此随便？女子入席，成何体统！”他的羽扇指向许亶。

　　“这席上最随便的人就是你——”许亶不在意他的指责，拍开他的扇子闲闲道，“谢公允，花柳君子莫不是你的名号？”

　　周灏轻声一笑：“院中有名啊，公允。”

　　“今夕岂如故里？何况这孩子又不是那些女人，你道我如何随便？”

　　谢晁之的扇子像是又找到了人，猛地指向了对面的周灏：“孟存你又何故认了去？女公子纵然秀外慧中也不知兵法谋术，坐于帐中有何可益？兵场危险，分明不可儿戏。”

　　周灏温声回道：“公允所说我自然知晓，谢兄心善而用心过切，只是你我一众难道还能顾不及女公子的安危吗？我以为女公子纵然不懂，听听也是无妨的呀。”他笑笑，所言不无道理。

　　“这……”谢晁之一时语塞，“在场无人有异议……？”他看了看旁人，只见没出声的人皆保持着一派按兵不动的道理。

　　江儋笑了笑，出声回道：“公允何必执意，主公已应允女公子旁听，你我又何必逆命而为？”他抬头看了眼齐江米，对她温和地笑了笑，“何况我见女公子是个乖孩子，你反对至今也未回你一词。”

　　齐江米抬头看向江儋，那是个面如冠玉的男子。

　　她笑了笑。

　　“小女以为先生若有异议应是对义父说的，而非小女，其话自有其意，其言自有其达，万般理由非是对我，我不必答，且知义父之行，言至必达，则我不必忧。”

　　谢晁之看了她两眼：“我非是对主公之决策有所异议，只是到底是女子……”

　　他忽地瞪了赵框一眼，分明是这家伙先提起的，在座也多是心里多少有些不赞同却静观其变的，现在自己却成了众矢之的了！

　　赵框无辜地顺了顺胡子，不看他。

　　齐江米羞涩地笑了笑：“我非是怪罪先生，也自知先生担忧我，只是义父已承诺于我了，君子之言驷马难追，小女慧小远不及诸位先生，故才求知若渴依求义父，势必不会打扰诸位谋断的。”

　　无人再有理由驳她，如果他们想让魏珵做个伪君子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