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乱世枭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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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玼一副江湖游说客的样子，分明只是一身寡淡的粗衣，一头飘逸发也没用什么精致夺工的发冠束着，却真有少年之意气，青年之飒飒。
……鱼鳞阵。
就是如今，她也还对这阵法一清二楚。
齐江米恍惚记得，鱼鳞阵约是她七岁那年父皇教予她的，那时她与父皇坐于案前，父皇便一字一句地念给她听。
“鱼鳞阵，见名思义，其阵形如鱼磷，讲究的是集兵力于阵中，梯次配置……”
此刻顾玼的声音与记忆深处某道声音竟有些许重合了。
日头不朗，天微微凉，有冷风迎风忽起拍打在她脸上，她愣了愣神。
她又念起父皇了，三年里，不曾忘过。或许这般比喻该说是她的罪过，可父皇与那昔日的宫墙，此时却确实如她日夜的梦魇了。
并非鲜血淋漓，并非横刀相向，可是使她忘却不了、拿放不下，时常恍神之间又忆起从前，如痴如傻，心悲难忍，可却终不知从前是难忘些什么。
如真说起来，她也该更思念母妃才对……如今是为什么呢？
齐江米觉得头疼欲裂，忽地脸色苍白，身体坐在竹椅上晃了晃。
顾玼正说得兴起，一惊：“女公子？”终究没敢上前碰她，只低声呼唤。
齐江米稳了稳身体，觉得可能是自己昨夜受了寒，她垂头摆了摆手，若无其事道：“无事，将军继续罢，子欢想听。”
顾玼疑虑地看着她，只见面前的女公子棉袄之下瘦瘦小小的样子，不知风寒还是为何，面有几分憔悴之色，此刻又垂下了头，不让自己看了。
“女公子，这……”
他犹犹豫豫地还是继续开囗道：“……鱼鳞阵法集兵力布于中央，其他若干则布作方阵于侧，按梯分置，猛于进攻，古之将领猛进多用此法，其中弱点之处在于阵尾之处易攻难守，但此次袭战敌不碰尾而攻首，故可不计。”
顾玼说完连忙站起，他走至齐江米身边拿起其椅旁备给兵卒的众水囊中的一个，紧快拧开了囊盖将水递给了齐江米。
“女公子喝些罢？”
齐江米这才抬头看他，抿唇一笑，缓缓抬手接过了他手中的水囊。她微微仰头将水灌入喉中，脖颈之处顿时一阵清凉舒适，那头晕目眩很快散去。
饮水之后她将水囊轻轻放下，置于腿上，立于裙襦，两手轻轻握着。
“我已好许多，将军您不必担心。”她稚声道。
顾玼这才舒心地展颜一笑，却又听其称呼——将军。
被一小孩这般称呼，实在是怪怪的。分明稚幼，一瞧也生非富贵人家的女儿，却有些稳重。何况这孩子是主公之女。
他低头拱手，只一垂头便露出了他那没戴发冠而用一根深红发带绑着的瀑发，本是挽起的衣袖倾然泄下，此时此刻他语气比之方才格外恭敬：
“玼不过主公座下一小小副将，实不敢担女公子将军一称。”
齐江米眨眨眼，觉得没什么，主将军与副将说来皆是将军而已，他位置低些，叫一声将军不更好听？
她看着面前垂首作揖的顾玼：“于我而言无异乎，你方才明明也好好应下了，现下却又不认。”
顾玼微微抬头看她，闻言笑了笑：“在下见女公子实在好问，遂才胆大妄为，现才好请女公子原谅。”
“军营之中礼法不可乱，实不敢担。”
齐江米疑惑地皱了皱眉头，她还以为这般叫他他该得意才对。她见顾玼虽抬头观察她，此时却依旧是作揖礼，于是她抬手就欲要扶他起来。
他二人身高有差，尽管分明是她受下此礼，此时她反倒还得仰头看他。
她扯了扯嘴角，手触到顾玼那滑下的长袖，似乎暖热。她手轻轻在他双臂下虚虚一抬：“无须多礼，只是子欢实在不解，那依顾副将之见我该唤你作什么？”
顾玼从善如流地随她手起而起身，他静静看着面前俏生生如白玉的小孩，思考良久。
终道——
“女公子乃是主公膝下独女，与主公有舐犊之义、救命之恩，亘久不变。主公乃我主，于末将是造骨之恩、知遇之情——
“故女公子父从主公，亦我主也。”
顾玼神情肃然，一对剑眉星目直直看向齐江米，冷风下，他束发的那红带在日下飘扬，如那阳中威武荡漾的红军旗般潇洒傲人。
声音朗朗有力，势如破竹之快，心有定松之坚，如火般灼目。
齐江米愣了愣——主？
自古向来女不承父，他却道，她亦他主？
齐江米轻笑两声，一面俏脸吟吟。
“我乃你主，也当如往日义父唤你般，叫你声——元向。”
风凄凄，军声阵阵，日不朗，语声清清。
却是枯木残枝下，皎若朝霞烂漫，秀若杏李初熟。
顾玼笑了笑，回道：“末将在。”
——不仅武痴，还是条忠犬。
齐江米默了默，该说是他实在相信自己主公看人的眼光吗？竟想不到她会否有疑。
她看向前方正训兵的周灏和赵框——
此刻已阵列不在，周灏披盔戴甲，通身儒气不复，鬓发光鲜，头冠红缨，萧萧肃肃，如松临涯。他立于众兵前，与优者比试。赵框亦身披甲胄，披有红袍，他身材魁梧健硕，一身粗犷勇毅之气，美长髯垂于唇下随风而微动。
周灏与兵比试，是为教兵，赵框则站于一旁观战。
齐江米看着他二人。与顾玼不同，赵框起初便有疑她，现在却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了，不过这人声色显于情，挺是好猜。至于周灏……他起初议谈中发言为她挡了视线。
齐江米看了一会，周灏手持长枪，身法缓慢，他缓身演示一遍，正教军兵如何反击。
她瞧了几眼顾玼身上的粗衣，问道：“元向怎么不去训兵？”
顾玼也看向周灏的方向，听旁边女孩问道，便回说：“今日非我训兵，有大将军在再好不过。只是末将也想学之一二，才来这里。”
她点了点头，又看了好久，她听顾玼解说着，有一搭没一搭地相聊。待她只默默观到周灏将对试小兵手上长枪击落的时候，他停下身法，走去扶起身前坐趴的小兵，继而去赵框身边将水接过，仰头喝了一大囗。
周灏喝完水，军兵已按列排好，他走到众兵之前说今早训练已是结束，叫他们可以回去休息。
士兵一阵欢呼，纷纷而散。
齐江米抬头望天，日悬中空，才知已近午时。
“女公子竟还没走。”赵框大步跨来，声音粗里粗气，走到了齐江米面前。
她看了看赵框和此时也走了过来的周灏，稚声回道：“周将军枪法出人，不知不觉就看入了神。”
周灏一席胄甲如金，午时终于出了日，阳光朗朗而下，照在胄甲之上耀眼非常。他满汗淋漓，站在了赵框身旁。
赵框大笑一声，狠拍了拍周灏的肩膀。
“竟连女公子也赞你，武艺惊人也是看得出呀！”
周灏轻笑，拱手道：“不敢当。”
齐江米摇头笑了笑，“很是崇拜。”她随即将水囊拿上，起身将要走：“失礼，子欢先回了。”
周灏等人看着齐江米离开，赵框拍了拍顾玼和周灏的肩膀：“走，吃饭去！”
三人并肩走了段路，聊了好些，无非是哪个兵在刚才表现出众，哪个兵有踔绝之能。
突的，顾玼悄咪咪问他俩觉得女公子如何。
三人素来关系好，枉议主上是大忌，但此时还是八卦的意味多些，众人也想不到突然就来了个女公子，于是说些什么也就不在意了。
赵框低头想想，少有的思忖：“主公能收了个女儿我是想不到的——女公子就一孩子，还能怎样，我瞧着乖乖的，也不捣乱。”
顾玼笑了笑：“我记得一开始你可反对得起劲，可怜谢先生孤孤坚持了——”
“那可不关事，只是不愿女公子参谋而已，我一早就觉得女公子挺可爱的呀，倒有几分像我家中的女儿。”
他二人又看向周灏，让他说。周灏笑了几声：“枉议公子，你们该自请领三十军棍。”
“但我与主公的女儿互不相熟，问我也是无用，倒是你方才不是陪女公子聊了会天么？”他看向顾玼。
顾玼眼珠转了转，抬手托着下巴，一阵思索。
“我瞧着——挺好学的，嗯。”
最终说道。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乱世枭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