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私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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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雨笙唇角微颤，目光在他双眼之间逡巡，神色似痛非痛：“不迟，你天性不羁洒脱，看不惯我循规蹈矩的样子，如今我深居宫中，再不会扰你清静。你我过往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吧。”
柳不迟心口一阵闷痛，多年压在心底的记忆，仿佛层层枷锁，他越是后悔越是无法逃离。他的手紧紧攥成拳，掩饰身体的颤动，艰难地挤出一个微笑：“您是皇后娘娘，我怎么敢记恨您呢。”
穆雨笙顿了一下，默默抽回手：“这样也好。”
雨势渐消，穆雨笙偏头再次望了一眼满园花草，淡淡道：“不早了，柳公子回吧。”便转身欲走。
未走几步，垂下的手腕突然被攥住，她被转了个身压在廊柱上。
火热的身体靠近，穆雨笙抬头撞进柳不迟的眼睛，欲望的漩涡吞噬了他的理智，他低头便要落在她的唇边。
穆雨笙剧烈挣扎起来，突然倒吸一口冷气。
柳不迟察觉不对，放开她的手腕：“你怎么了？”
穆雨笙慌忙将袖口抚平，摇摇头低声喘息，脸上浮现一片潮红。
柳不迟紧紧盯着她的袖子，不由分说地上手将她的袖子扯上去，藕臂上伤痕累累，触目惊心。
穆雨笙挣扎无果，抬手给了他一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在廊庑回荡，柳不迟被打的别过脸去，他眼中的震惊与愤怒却更甚。他攥紧了穆雨笙的手将她拉回胸前：“是谁干的？是不是他？”
穆雨笙眼中划过惊恐：“不是的不迟，我没事，你就当没看到行吗？不要同任何人说。就当我求你......”
柳不迟拧眉不语，在僵持下又猝然拉开她一只袖子，袖中疤痕深深浅浅，纵横交错，像是打在他身上，让他霎时头晕目眩。
“究竟怎么回事？你告诉我，我绝不和旁人说。”
穆雨笙将唇咬出了血珠，也未发一言，柳不迟看在眼里，心疼难忍，却执意想要知道真相。穆雨笙被逼无奈，只好将事情如实道来。自她嫁入宫中，宁帝就常常责打她，有时是因政务繁重，有时是因朝堂政见不合，总之种种不如意，最终都化作她身上的伤痕。每每发泄过后，他又会换作温柔面孔，对她嘘寒问暖，赏赐金银珠宝以示歉意。
为了不让她有二心，宁帝废除了穆丞相的职权，让她再也没有倚靠。
她还听说，先皇后并非生下怪胎在冷宫失智而亡，而是因宁帝打骂小产而亡的。
柳不迟正值年少气盛，听了这话，心中霎时掀起惊涛骇浪。又因他对穆雨笙本就藏着一份难以明言的心意，此刻更是按捺不住，对宁帝生出了强烈的不满。
而后，又几次借机进宫去见她。
每次都由穆雨笙身旁一个信得过的丫头引路，带他去深宫中一个常年无人打理的荒废处。
荒草萋萋，肆意生长。野火春风，愈演愈烈。
“我带你走。我们去南疆，去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不迟，我哪里也不去，爹爹被革职都是我的错，如果我走了，圣上不可能放过穆家，我就成了千古罪人，无颜面对穆家列祖列宗了。”
“难道你就能忍受一辈子过这样的日子？”
“不迟，你不明白。我死也只能死在这里。”
柳不迟倚靠在灰暗的墙边，黯淡的眼底泛起涟漪，喉头上下一滚，喉咙里只剩下一片酸涩。
他知道她肩负着穆家的重担，他亦不能将柳家置于危险之地。可他无法抑制对穆雨笙的想念，那份思慕渗入血脉、缠入呼吸，千不该万不该，他都认了。
可是没想到那日居然会撞上宁帝。
后宫是宁帝的后宫，也许被宁帝撞见是迟早的事，不过比他想象的早了太多。
柳不迟将头深深埋进双手，身体渐渐塌了下去，蜷缩在牢房的角落里。
耳边渐渐回响起仓促的脚步声......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圣上往这边来了。”穆雨笙身边的侍女匆忙赶来通报。
穆雨笙与柳不迟前一刻尚在温存，后一秒穆雨笙突然变了神色，将柳不迟推开，将他往院外引：“你从这儿出去，过月洞门向左，穿三道偏门便能避开圣驾到达午门。”
柳不迟听她语气少见的焦急，按住她的手道：“莫慌，我这就走。”
柳不迟顺着竹林小道疾步离开，谁料刚过月洞门就看见廊桥一抹明黄，他俯身垂首向左走去，未走几步听见一声厉喝：“什么人？站住！”
外男进后宫与皇后私会是死罪，柳不迟哪敢停下，一闪身钻入竹林，匆匆绕到一处不知名的偏殿。
前后无人，他本可以一走了之，可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哭喊：“圣上饶命！皇后娘娘身体弱，受不得这个！”
柳不迟心肝具裂，顿在原地迟迟无法迈开一步，回首望向红瓦高墙，在一墙之隔的地方，是他无法割舍的人。
在第二声哭喊自墙外爆发时，柳不迟已退回月洞门下，他看见穆雨笙软倒在地上，宁帝的黑靴正碾过她脆弱的腹部。
穆雨笙扬起苍白的面容，痛苦地皱紧了眉头，一股猩红自唇间涌出。
他梦里端庄的女子，此刻如同被丢弃的破布，满身伤痕与泥泞。
他听见宁帝当着一众下人骂道：“穆家就教出了你这么一个寡廉鲜耻的女人，你究竟在这里做什么？是不是私会奸夫？他是谁？人在哪里？”
穆雨笙鬓发散乱，唇边血迹斑斑，一双失神的眼睛望向遥不可及的苍穹，仿佛魂魄早已飘散离去。柳不迟难以想象，就在一炷香以前，这双眼睛还曾笑盈盈地凝望过他，好似盛满一汪清泉，而他就是泉中的月亮。
柳不迟心如刀绞，浑然不觉指甲已深陷掌心，他猛地提起一口气走向宁帝，不到几步便被宁帝身旁的侍卫拦下。
宁帝狭眸看来，目色冷若冰霜：“你是柳御史之子，怎么会在这里？”又狐疑地看了一眼穆雨笙，但她眸色惨淡，没有一丝波澜。
侍卫放行，柳不迟翩翩走上前，对宁帝行礼：“这件事与我有关。
“圣上有所不知，我自幼与皇后娘娘不对付，她说往东我偏要往西，她想要什么我就抢什么，每次见面少不了唇枪舌战，总之她不高兴我就高兴了。”
宁帝的脸色愈发冷凝，沉声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柳不迟心头坠着石头，故作轻巧地瞥了一眼穆雨笙，抬了抬眉：“我看不惯她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这是我抢不走的殊荣，于是我心生一计，将她引诱至此，令圣上以为她与人有私。这样圣上必会褫其封号，将她打入冷宫。”
周围不知是谁倒吸一口冷气，穆雨笙抬起木讷的眼眸幽幽看了他一眼，眼中仿佛有刺痛闪过。柳不迟心里难受，抿紧了唇神色却坦坦荡荡。
宁帝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那你为何又站出来替她说话？”
柳不迟扬首，义正言辞道：“因为我看不惯男人欺辱女人。”
“你！”
柳不迟不理会宁帝渐长的怒气：“我后悔了。一人做事一人当，就算这颗脑袋掉了，也是作为一个堂堂男子殒命，而非别的什么东西。”
宁帝身旁的宦官瞪眼道：“大胆！你胆敢对圣上口出狂言！”
今日高公公告假，是一名年轻侍人跟在宁帝身边，正想抓住机会表现一番。
柳不迟唇角勾起，嘲讽道：“我没说是圣上，公公为何如此激愤？”
年轻侍人一哆嗦，双腿软了下去：“圣上英明！奴家绝没有旁的想法！”
宁帝眉心紧锁，眼中怒意翻涌，厉声喝道：“私闯宫闱禁地，辱没皇后，御前狂言，柳不迟你真是活腻了！来人，给朕把他拖出去斩了！”
侍卫围上来时，柳不迟仍笑得春风得意，他余光落在穆雨笙身上，瞧见她唇齿微动，却没有出声。
柳不迟眼中笑意更甚，不出声好啊，不出声就只有他一人受罚。待日后有人问起，柳家公子因何而死，大家终于会将他与穆雨笙放在一起。
可惜他想与穆雨笙一起，只有死路一条。
牢房外风声鹤唳，地牢内狱吏的声音不知何时消失，被愈加凌厉的穿堂风声取代。
潜入牢内的蒙面人，适应了昏暗的环境，很快走到关押柳不迟的牢房，在铁栏前轻声唤道：“不迟，不迟。”
柳不迟被这声音拖回现实，抬起无神的双目向门前瞥了一眼。
人影将面巾拽下，柳不迟的眼色微微一变，却没有动：“你怎么......”
来人将面巾重新系上，在唇边比了一个手势，柳不迟立刻噤声。
“圣上下令要将你择日问斩，我来带你走。”他掏出从狱吏那儿搜来的钥匙，将牢房打开。
柳不迟狐疑地拧起眉，向牢房外看了一眼：“我不能走，我要是走了，圣上不会放过柳家的。”
他压着声音急切道：“柳家保不了你，我替你打点好了一条路，只要今晚离开这里，出盛京后会有人在城外接应。你若是不走，你姐姐就要嫁给国公爷了。”
柳不迟拧紧了眉，显然不敢相信：“他都快五十了，朝朝怎么可能嫁他？”
来人解释道：“柳御史求助无门，只有国公爷愿意搭救你，他的条件就是要柳姑娘嫁给他。”
柳不迟此时双目间才爆发出愤然之色，一拳砸在铁栏上：“他们欺人太甚！”他眼珠子一转，将来人看了看，又狐疑道：“可是，你为什么要帮我？”
来人替柳不迟将脚铐打开，晦涩道：“我有非帮不可的理由。事成之后，我会告诉你。当务之急，是快点离开这里。”
柳不迟点点头，跟着他蹑手蹑脚绕过醉酒的狱吏，从牢门走出。
大牢外月黑风高，凛冽的寒风灌入他沉郁的胸膛，他宛若出笼之鸟，只觉浑身一轻，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成统领，现在该怎么出城？”
面前的蒙面男子正是禁军统领成丰，柳不迟的话飘散在风中，迟迟未得回应，他凝眉看向身前的人影却发现他背影蓦地僵硬。
大理寺内院中寒风呼啸，高墙之上亮起星星点点的火把，火光跃动，顷刻间将两人团团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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