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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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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柳稚鱼眼下,好像当真陷入了进退两难之地。
可退缩终究不是办法,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壮士扼腕一般毅然决然地向前踏出一步。
“殿下……”
舍去“妖王”二字,只不过因为有旁人在场,她虽只喊了两个字,可语气中尽是惶惶不安。
也不知是不是柳稚鱼的错觉,与自己不过三尺之距的那人像是察觉到自己快要溢出来的不安,眸光一顿,随即一软,温声道:“坐吧。”
柳稚鱼:???
他脾气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虽说先前他虽说与自己平和的交流,从未发生过什么大的冲突,可总觉得一直维持着一种距离感,就像一堵看不清摸不着的墙,可眼下,她却骤然发现,这堵墙,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碎了。
可是,为什么?
柳稚鱼心下疑惑,面上却一片淡然,依着遥惊祝的话坐在了他的正对面。
面前摆了一盘糕点。
她暗自咽了咽口水,硬生生地将自己的视线从那盘糕点上移开,转而投向遥惊祝。
“殿下,我说我是事出有因,你……相信吗?”
不论那堵墙究竟是因何而碎,柳稚鱼都为自己感到庆幸,庆幸眼前的这个遥惊祝还算得上是好说话的,这样一来自己便也有了转圜的余地。
可他却并未直面回答她的话,而是伸出手来,将那盘糕点往自己的眼前轻推了推。
“很好吃的,你尝尝。”
那妇人正巧端了两碗茶来,闻言脸上顿时笑眯眯的一片:“妾的手艺还算不错,姑娘尽不必拘束,若是缺了,屋里头还有。”
柳稚鱼的视线又不受控制地移向那盘糕点。
“既如此……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着,便举起一块,送入口中。那糕点入口即化,幸福得让人眯上了眼睛。
“看到姑娘吃得这般开心,妾便也放心了。”
闻言,柳稚鱼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耳后顿生一片红霞,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那妇人:“您是……沈夫人吧。”
像是许久未曾听过这个称呼,柳稚鱼看见妇人面上的神情一顿,旋即敛了几分,眼底蕴了些疑惑,望向柳稚鱼:“姑娘您是……”
“夫人客气了,嗯……唤我阿鱼便好,”柳稚鱼略一斟酌片刻,捏了捏手指,心一紧,便道:“是……沈公子托我来的。”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在她脱口说出“沈公子”三字时,对面的遥惊祝似乎抬眼看了她一眼。
沈夫人的面色一瞬便黯淡了些许,却又很快强迫自己扬起笑来:“钰之他……”
像是不忍,她的语中满是颤栗:“他……还在吗?”
柳稚鱼捏着指尖,顿了半晌,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这样啊……”
她的语中满是涩然,尾音消散,飘忽在空中。
“沈公子要我转告夫人一句话。”
默了默,柳稚鱼抬眼,看向沈夫人,对方显然一怔,似是想道些什么话来,可心尖的颤栗却让她发不出音。
柳稚鱼定了定神,道:“他想让我告诉夫人,他完成了身为读书人的抱负。”
为天下万民而死。
柳稚鱼看着她,对方闭上眼,眼缝中有泪珠渗落。
沈钰之用自己的生命,拖了那妖物近三年的时间。
可以想象,若放任其在世间为非作歹,又会有多少个家庭妻离子散,陷入悲惘。
在最后的最后,在他化为那一片流光之后,在他遥祝她一生顺遂之后,有一道音模糊入耳。
“若是可以,请姑娘代为转告我的妻子,告诉她,钰之的抱负并未空言。”
那时的她还未想到要去寻沈钰之的妻子徐氏,可那人却看得分明,他知道,自己一定会去。
“娘亲,娘亲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有坏蛋欺负娘亲了?娘亲不哭,易儿长大以后,一定会保护好娘亲,任何坏蛋都不准欺负娘亲。”
忽而间有一道稚嫩的童音在耳旁响起,柳稚鱼低头看去,却见一小男娃娃正抱着沈夫人的大腿,一双圆滚滚的大眼正瞪向自己,似乎把她想成了他口中所言的那个“坏蛋”。
看着他与芙儿出如一致的面容,和那与沈钰之足有七分像的眉眼,柳稚鱼心尖一跳,不禁道:“这是……”
“这是易儿。”沈夫人抬手抹去眼睫上的泪珠,唇角重新扬起笑:“是芙儿的哥哥。”
“娘亲,易儿都说好几遍了,易儿是弟弟,不当哥哥。”
柳稚鱼略弯了弯腰,视线与之齐平,好奇道:“为何不做哥哥?”
那孩子似乎有些警惕,抬头看了看娘亲,见她并无反对之意,反倒一脸鼓舞,这才渐渐放下对柳稚鱼的成见,嘟着嘴道:“因为姐姐喜欢当姐姐,那易儿便做她的弟弟。”
一旁的沈夫人解释道:“芙儿和易儿是对龙凤胎,本想让易儿当哥哥,也能照拂妹妹,熟料芙儿却想当姐姐。”
闻言,柳稚鱼轻轻地摸了摸易儿的发顶,柔声道:“弟弟也很好呀,弟弟也可以保护姐姐,不是吗?”
易儿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没错,易儿会保护姐姐和娘亲的!”
看着孩子稚嫩的面孔上满是肯定与认真之色,柳稚鱼心觉柔软,不由得会心一笑。
那头,芙儿在喊易儿一同玩耍,易儿在娘亲的大腿旁磨蹭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受不住玩耍的诱惑,欢呼一声,便跑去,两人瞬时便玩闹在了一块。
看着孩童天真无邪的笑颜,柳稚鱼忽而回忆起沈钰之曾经的喃喃自言。
彼时他还尚在期盼自己的孩儿究竟是男是女,那时柳稚鱼便在想,无论是男是女,好像都会留了些遗憾。
好在——
她回过眸,抬眼看了远处的天边,那里湛蓝无云,晴方正好。
好在,他儿女双全了。
“小徐娘……”
身后,忽而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
柳稚鱼回眸望去,却见原来收留了她一晚的吴兄携着妻儿,身后还乌压压地带着一种村民,踌躇在栅栏之后。
身侧的妇人先是一顿,随后抬起脚来,朝众人走去,解开栅栏上简易的锁,将那些人放了进来。
熟料,那群人一进这院内,便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柳稚鱼连忙站起身来,略略将沈夫人护在身后。
私心里道,她其实是不愿意在看见这帮人的,而差点失去孩子的沈夫人,恐怕也不会再想看见这些人的面目。
“小徐娘,是,是大家伙不好,差点害死了孩子……”
那吴兄面如死灰,身旁同样跪着那极为眼熟的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她原本一丝不苟的鹤发如今早已凌乱,原本挺得直直的身子板也不知在何时佝偻了些许,整个人像是在陡然之间失去了精神气。
身侧的沈夫人一时无言,柳稚鱼也明白,道歉一词何其容易,不过上下嘴唇一碰,可对于真正陷于苦难之中的被害人来说,“没关系”这三个字实在无法轻易脱口。
更何况,还是一位差点失去了孩子的母亲。
所以沈夫人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蹲下身,一手一个将吴兄和那老妇人搀扶起身。
柳稚鱼见吴兄好歹也是个大男人,如今却垂着头,眼眶通红,想来也是悔的不清。
她猜测那些死里逃生的村民,定然将此次献祭变故一事,传扬进了整个羊城肃山。
对于这些有信仰且对此深信不疑的人来说,何尝不是一次灭顶的打击。
沈夫人也明白这个道理,将众人搀扶起后,抿着唇沉默了半晌,才道:
“孩子没出事就成,再说了,三年前,你家的大娃,不是也……”
后面的那句话她没有说出口,只是又顿了顿,最终叹了口气。
“再说了,三年前的那件事,我也有错。”
三年就像是什么禁忌之语,此言一出,众人皆都沉默,就连吴兄也只是自顾自地抹了抹泪,不发一言。
柳稚鱼蓦然忆起先前在吴兄家中之时,她打听到的那些消息。
三年前,羊神大人选中了芙儿作为祭品。
可却因为三儿的竭力阻拦,迫使羊神大人放弃了芙儿,而三儿最终也被遭了报复,七窍流血而亡。
那么,这空缺了的那个祭品,被谁顶替了?
眸光微转,她的视线落在了吴氏怀中,那身着女孩服饰的男娃娃身上,再结合方才沈夫人口中模棱两可的话,一道念想,在她猝不及防的时候,浮上了水面。
莫不是——
可这道念想着实有些惊人,让柳稚鱼不敢深想。
沉默之中,忽而有一人突然暴起,将怀中的孩子放在地上,随后便朝着沈夫人扑去。
好在柳稚鱼虽心下沉思,可注意力一直放在沈夫人的身上,变故陡起,她的手中便反应极快地化出一道水蓝色的长剑,用剑背将其一拦。
吴氏本就是个普通妇人,出手毫无章法,被柳稚鱼这么一挡,便也就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你做什么?”
吴兄顺手将吴氏接下,随后怒言看向柳稚鱼,在目光触及她的面容时,脸上的怒一下便怔了住,随后有些难以置信地喃喃开口:
“你、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