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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一切从苦难开始 ...

  •   前序
      1839年林则徐虎门禁烟
      1840年第一次鸦片战争爆发,英军攻陷定海,北犯天津
      1842年中英《南京条约》近代中国第一个不平等条约,中国开始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
      1843 年中英《五口通商章程》
      1844 年《中美望厦条约》《中法黄浦条约》
      1856 年第二次鸦片战争爆发,英法联军进逼北京
      1858 年《天津条约》英法联军占领天津,俄英法美强迫清政府签订
      中俄《瑷珲条约》,中国失去约 60 万平方千米领土
      1860 年火烧圆明园,《北京条约》签订,中国丧失 150 多万平方千米领土
      1894 年甲午中日战争,中国惨败
      1895 年中日《马关条约》
      1900—1901 八国联军侵华战争,清政府与英、美、俄、德、日、法、意、西班牙、奥地利、荷兰、比利时十一国签订《辛丑条约》中国完全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

      起来!
      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把我们的血肉,
      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中华民族到了
      最危险的时候,
      每个人被迫着
      发出最后的吼声!
      起来!
      起来!
      起来!
      ——义勇军进行曲 ─ 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节选)作词田汉作词聂耳

      又名《活下去》
      任务:反帝反封建(女强题材)
      《红与星》以中国近代为背景,讲述了小人物,徐星,在战火纷飞的年代艰难存活的故事。儿时的星目睹了父亲为了一包鸦片把姐姐卖给鸦片贩子,母亲奔河,两个弟弟走丢,她在病死之际被一个名为红的姐姐所救,并且告诉她“活下去”
      之后她被在北方给富贵人家做小妾的姨妈领养,姨妈用微薄的份钱供她上学,教她识字,两人相依为命十几年。姨妈病逝,她被迫嫁给了另外一户人家做小妾。她本想逃婚去革命,却没有赶上时代的火车,又被抓回去繁衍后代,十个月后生下了一个女儿被赶出宅子,丢到一处偏僻的破屋艰难存活。后来只有成了尼的冬福想起她们,但天降横祸,冬福被当局人认成反动分子杀害,星的女儿也饿死,她也被抓进监狱严刑拷打,万念俱灰。不幸中的万幸,老天又放了星一马,她存活了下来,并且因为识字在南京的一家孤儿院当老师。时间来到1938年,日军在南京大屠杀**********之后就隐姓埋名成为一名教师,靠着那一句“活下去”一直撑到新中国成立,她长成红的样子。

      第一章一切从苦难开始
      1860年,咸丰十年秋,一位身着皮靴军装的法国少校,正坐在大理石桥阶边优雅的拉着身前的大提琴,身边不时匆匆跑过一脸兴奋抱着赃物的士兵,身后是圆明园燃烧着熊熊的冲天焰火。伴随着火烧越来越旺,少校便显得越来越享受,手下的弦不停的推拉,仿佛那一刻掠夺的艺术达到了巅峰。他睁开双眼,用病态的眼睛看着这个病态的世界。

      他看着世界,世界也在看着他们。站在屋檐的历史是沉默的,它不会阻拦,而是默默的提笔记下这一切,记下这个癫狂,令人绝望的一切,转身投身于黑夜。

      时间来到1900年,此时正值晚清。

      在南方水鱼米之乡的乡间小路上,一个半大的孩子正提着快要比自己大的藤篮,赤脚走在一岸的青石板路上。她肩长但稀疏的头发因为疯玩归来披散着,孩子看看西边的天快要暗下,她必须在天黑之前回到家,又往上提提把自己腰都压弯的藤篮,加快脚步。

      这个孩子的名字叫星,姓徐名星,徐星。

      正值盛夏多雨,星只是简单的穿了个不合身的短衫和一条破烂的短裤,这衣服紧紧贴在她本来就单薄的身上。她今年四岁了,家里有爹有娘,还有一个大姐姐,两个小弟弟,还有一个经常坐在门口的怪老头。那个怪老头从来都不进屋,而是窝在门槛那儿吃口饭就到街上拿个破碗儿蹲着,嘴里还嚷嚷着“等我死了,我身上的衣服就是你们的。”“等我死了,我就不用吃你们的粮了。”

      衣服?星有时候会从家里探出头去看那个老头,看他那身衣裳不破,长是长,但是磨得黑漆漆的,八成还藏满虱子,跟其他躺在街上的人一样,她不喜欢,还没有自己的衣服好。可是她的衣服又能好到哪去,上面缝着不规则补丁,衣角的线也是散开的,仿佛一用力就可以像撕一张纸般把这衣服轻易撕开,就像她的身子单薄的经不得一点风吹雨打。衣服虽然破烂,但也是母亲用自己仅有的老衣服赶出来的,她格外珍惜珍惜。在两个弟弟都会下地跑的时候,母亲给她,还给两个弟弟各缝了一件,让她们不至于光着腿出门。

      剩下的时间母亲会把两个弟弟交给她,大多数时间是把她们锁到屋里,然后和姐姐坐在院里给人编篮子。

      屋里她会趴在床上,对着窗户拿着削好的木蜻蜓,两个弟弟在地上床上乱跑,床最里多数是躺着的爹。她印象中里爹好像从来都没有编过篮子,不是穿着新衣服胸前挂着自己的小玉穗的出去,就是回来拿根疙瘩棍子躺在床的那头,吐出一口一口的烟,那表情跟开了小灶喝了酒似的,吸完睡,睡完吸,边吸边睡,瘫在那里身体软的跟她手里的泥巴一样,但眼睛盯着烟管跟索命的鬼一样。那吐出的烟的味道又酸又臭,还苦,星不用凑近去闻,小脸都会被呛得流泪。有时候娘会过来坐在地上又哭又骂,又出去把街上的怪老人骂一遍,每次最后都是以抱着两个弟弟出去收场,星从记事就已经习惯了这样。

      有一次她好奇地爬过去盯着爹放疙瘩的烟管,问:“爹,这是什么东西呀?真的有这么好吃吗?”

      星爹难得从吞云吐雾中抽出时间回道:“闺女这疙瘩可是好东西,能带你上天的好东西。”

      听罢,星也想伸手吃上一口,但是谁知道她爹烟斗渗出了油,找不到东西擦,就顺手扯着星唯一裹住的衣服仔仔细细地擦了一擦,自此星格外讨厌这个爹,整得自己滂臭!不抽大烟的时候不是个好爹,抽大烟的时候不是个好人,星就里离他远远的,以免这个不好人再作贱她的东西。后来也是因为星爹大烟抽得越来越猛,家里的东西也越来越少,星爹胸前的小玉穗也没了,连两个米缸也就剩下了一个。

      每次星爹回来偷偷拿走东西,星总是靠在窗边好奇地看着爹鬼鬼祟祟地进来,鬼鬼祟祟地抱着东西出去,然后嘻嘻哈哈地走掉。她看着爹远去的身影想不明白大人为什么这么奇怪,一会儿难过,一会儿开心的,然后小小星就又低下头把玩自己的东西。

      之后的日子就是星窝在窗边玩木蜻蜓,星爹窝在床里仔仔细细地品味每一口大烟。可是日子久了,难免还是会受到大烟的影响,小小年纪就跟她爹一样面色泛黄。记不得是那一天,姐姐卖篮先回来,看着窗户紧闭着,星靠在窗缝里露出来的脸蜡黄,嘴泛白,就急忙丢下东西跑进去把星抱出来,到井边把人拍醒,随后娘也拉着两个弟弟从外面赶过来,看醒了就又抱起弟弟走开。

      自那之后,她们便不再把星锁在屋里,放她出去跑。母亲和姐姐看着在院里追蜻蜓疯跑的星,计算着这身衣服可以穿三季,到冬天冷了星自己就不出去了,等她再长两年,用姐姐的旧衣服再制一件三季衣,她的衣服给弟弟穿。

      姐姐低着头一声不吭,也是这一天,姐姐破天荒的带着星出了家门,星也是在这一天第一次吃到了糖,肉差一点点吃到。以至于以后提到粮食她不兴奋,但一提到肉和糖她星就开心的不得了,尤其是肉,她记得在家里吃过一次肉,但没轮到她和姐姐吃,只记得那光飘过来的味儿!盖过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味道,就连自己嘴里的口水都好像是那肉的味儿,要能让她舔一舔碗底她都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是真香!闻过那一回,她仿佛吃过好多回。

      乃至后来同村的人问她,你吃过肉吗,你知道肉是什么味儿吗?她都会跳到桥说肉是香的味道,跟糖一样,这个世界上没有比肉更香的东西,这肉可是好东西,能带你上天的东西,然后那些同岁就在街上流浪的孩子都在桥下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听着,好似听了就会饱了一样。

      那天姐姐抱着她星小小的身体穿过岸边的巷街,这个年纪的孩子眼睛总是那么炯炯有神,好奇的观察这个世界的每一处,即使有的好像认识,眼中也是充满了这个年纪的不理解。星或许不理解什么是开心,什么事是难过,但星知道姐姐对她是好的。她抬头看着从来没有见过的茶楼客栈,看着一座座把河两边连起来的桥,看着在街头唱戏耍剑戏家,看着旁边的草药堂,还有各种各样的房子连在一起,好长好长,看不到尽头。

      最后姐姐停在卖糖人的摊前把她放下,姐姐给她买了一块眼睛一样大的黄糖,糖被滴在小木棍上压实了,老糖爷把它递给比摊位还要低一点的星。星长着嘴把手里的糖看了又看,然后学着旁边小孩塞进嘴里舔,一瞬间瞳孔伸缩,孩子的快乐来的就是这么容易,她先把糖放在嘴里,等口水快灌满嘴巴再把糖薅出来,把口水咽下去,原来这个就是甜的味道。

      星抬起头,开心道:“姐姐~甜~”

      姐姐看着星笑笑,没有多说话,她今天带星出来一是带星吃糖,二是带星认路,记住这条街,如果今后找不到路了就找这个糖人摊,分的清人。

      一开始星不明白姐姐为什么会找不到自己,直到她嗦着糖转过来身,那一刻进入她眼中的仿佛跟刚才不是一条街。

      刚刚来时只顾抬头看在上面的地方,现在再到下面的地方,仿佛不是一个世界。

      店前石阶和桥面上坐着一批又一批衣衫褴褛的乞丐,和家门口的乞丐一模一样,他们穿插在这条街的各个空地,有老头老太太,有小孩,有年轻人,有的两个人在抢东西,有的是跪在地上头上插着一根草一动不动的跪着,有的在互相身上的虱子,有的连件衣服都没有面黄肌瘦的躺在河边。渔夫下船把那个人抬踢到一边,然后就搬往岸上搬东西,有人伸着碗嘶吼着哭泣,被几个抬着官轿子的人一觉脚蹬到地上,轿子旁若无人的经过,而旁边的茶楼上的长辫子男人整穿的很干净的听着戏人小曲儿,长辫子的官兵摸着腰间的刀驱赶着,也有人手提着茶壶站在那边对着这一幕吐瓜子皮,然后转身点菜。

      其他小商小贩则是以一条线的形式串联了整条巷街,有坐在石头上扇着蒲扇卖菜的大爷,有在街边正修伞的修伞工,也有专门补碗钉的,磨刀的,有桥边拉货的苦力,还有人找街上的长辫子理发师,坐在板凳上人任由理发师拿刀片刮自己头顶的三寸不毛之地,还有一家晚间开门的狗肉店。

      人力车夫拉着客人差点溅了星一身水,姐姐一路将她带带来到街巷街的尽头,那里是一处烟馆,寂静的都不知道有无数屠刀已经悄悄悬在你的脖间,里面躺着无数个醉生梦死的烟鬼,有时候父亲也会在里面。姐姐没带星多看就把她拉了回去。

      星看到这里,嘴里的糖水没有完全融合就已经咽下去,有些啦喉咙。她们又走了一遍回去的路,这时她们刚好碰到狗肉店开门,不用风吹,那狗肉店一开门的,味道就透过纸糊的窗户满巷飘香。经营这家店的是一位风韵犹存,体态丰腴的老板娘。

      当那个老板娘看到站在店口的我们姊妹,不屑的抽出腰间的手帕,吹着自己的金扳指。她认识这大姑娘,她爹已经在这个赊了不少账,到现在还没还的迹象,自然是对孩子也没好气。

      老板娘咒骂着回二楼:“什么东西,这年头什么人都能吃狗肉啦了?街上不多的是狗嘛?随便捞条死狗回家不得了,吃不起赊什么账啊。”边说还边吩咐低下的人都动刀快点,别妨碍她卖狗肉。

      店里正在处理狗肉的厨师顺着窗户把剔掉的狗骨头丢出去,星本能的想跑过去,但是被姐姐拉住,姐姐对她摇摇头,就这一会儿那节狗骨肉就被街边的瘦黄狗给叼了去。

      星手里拿着糖,还实在觉得可惜,可她知道姐姐没钱买肉,就忍住擦擦嘴边的口水说:“姐姐我不吃了,我不喜欢吃肉。”说着不喜欢吃肉,她都觉得刚才那条黄狗长得可真好看!越看越好看!

      这时姐姐牵起她的手要走,但是星却不肯走,她看着狗肉店里的厨师要起锅炒肉,就兴奋地对姐姐说她知道怎么吃到肉了,然后把姐姐拉到狗肉店旁边的小巷口。随着厨师“滋啦”一声,油烟就顺着窗户吹到巷口,星和姐姐仰起头张开鼻孔一脸的神往,葱花大料都被下了进去炒香,厨师不仅把熟狗肉下了进去,还倒了不少酒,一时间空气浓郁飘香,芳香四溢,她们嘴里仿佛在嚼棉花,仿佛那肉就挂在她们脖间。

      直到耳边响起老板娘的叫骂声,她们才如同大梦初醒,姐姐抱起星往前跑,老板娘站在原地一踮一踮地骂,两个人在笑。

      姐姐抱着星边跑边笑,星手举着那根糖仿佛举着一个随风吹动的风筝,两个人那一刻仿佛跑在春天的油菜花地里,温暖的阳光照射在她们的身上。

      这便是长大后星对姐姐少有的记忆,一个不善言辞,规规矩矩的姐姐。或许是因为痛苦太多,让这少有开心的时刻也蒙上了一层悲伤的雾,反复思念,刻骨铭心。

      日子又恢复到以前那样平静,爹在屋里抽大烟,两个弟弟在院里玩,娘和姐姐坐在那里编藤篮,爷爷我在家门口不远的街上,此时也开始和旁边的道友互相摘虱子,日子平静如死水。

      但唯一不同的是星已经熟悉了这条巷街,她除了给姐姐分藤其他时间可以随便到街上跑,一跑就是一天。有时她会混进茶楼捡瓜子吃,有时她会挤到人群里看活人吞剑,然后被吓跑,有时她也会跟乞丐混在一起学着他们要饭的样子,有时她也会跟在爷爷的后面,虽然爷爷总是让她离自己远点,但是又怕她跑丢,反而蹒跚着脚步跟在她后面。

      渐渐的,星就担任起买菜,送东西的任务,早上她要起早一点拉着藤篮去买豆腐,吃完饭把昨天晚上姐姐编好的藤篮送到该送的地方,后来她也就慢慢能提得动大藤篮,爷爷想帮她提却好像已经玩不下腰了,后来跟着星的速度也越来越慢。那时的星还没有长出会为谁停下脚步的心,她没有意识到那张爬满苍老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远,最后无力的窝到一条巷口的乞丐堆里,双手缩进袖口,头垂了下来。

      星又提又拉着藤篮往前跑,跑到一处卸货的码头,因为她听其他小伙伴说,有时候这边的渔夫会把长得太小的鱼丢出去,大多数都会丢到河里,有的小鱼会被不小心落到岸的草里。知道之后,星几乎一有空就会蹲在桥的旁边,眯着眼睛盯着过往的渔船,等着那一条落网的小小鱼,这样就可以让姐姐吃到肉了。

      她抱着藤篮坐在石板,石板因为潮湿,周边长满了绿色的青苔。星看着那些大人把货物搬来搬去,看着渔夫提着一笼一笼的肥鱼出来,她那一刻多想快快长大呀,长大就可以下水捉鱼捉虾,可惜大人从来都不让她靠近河,只要一靠近就会赶她上去,说:“小妮子,也不怕被淹死。”那她只能赶紧拉着藤篮往上跑。

      不过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很幸运,在她路过大烟馆的时候,一个长得粉白的外国夫人正在往地上撒糖,一堆小伙伴在强,还有大人跪在地上捡给外国夫人磕头。夫人拿着手帕低头擦拭着粉白粉白的脸上的泪水,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底下捡糖的人们,听说她是从教堂来的。星也拖拉着篮子,趴在地上抢了几颗,足够她和姐姐吃了,谁敢抢她手里的糖,她就打谁咬谁。

      众人散了之后,星又回到了码头,这次她很幸运,刚好看到有一条被落下的小鱼在草里扑腾,她离开放下篮子,沿着桥侧面的石板滑下去,抓住那条鱼,这条白银白银的鱼还在她手里乱晃尾巴,星的小手捏着鱼的中间死死的,举着上去丢到篮里。鱼一开始还蹦跶两下,之后就不蹦跶了。星又把兜里的糖盖在鱼下面,开开心心的回家。

      她走过寂静又热闹的烟馆,走过街头活人吞剑的班子,又走过一些乞丐,她看着夕阳西下,知道要快点回家了,但视线却又那红彤彤的狗肉店给吸引。她又一次不自觉的走到狗肉店的窗前,窗要比她还高一些,她只能又一次踮起脚尖,使劲儿抬头才能看到那横放在窗前的一排排狗肉,和里面挂着带着黄皮,血淋淋的狗肉。这个时间师傅还正在后面处理狗肉,这个时候她才发现今天没有看到经常在这附近溜达的瘦黄狗。

      不知何时,老板娘穿着一身花红的裙衫走到店口,侧身倚在柱子上,这次倒不像以前凶神恶煞,看着星垫脚的样子噗哼一笑,摘下头上的铜色簪子边剔牙边说:“哎呀这人呐,命就是不一样,有的人锦衣玉食,有的人连饭都吃不饱,这能怪谁呢?只能怪他们自己,上辈子遭太多孽,下辈子总要还的。”

      星没听老板娘说什么,而是看着老板娘花红的衣裳,她想着姐姐也有一件这样颜色的衣服,但姐姐从来都不让别人碰过,而是有时候到了晚上,她对着烛窗打开那红色的衣裳看了又看,然后脸也跟着变成像衣裳一样红的颜色。

      这时老板娘从柱子上起来,走到星旁边似笑非笑的问道:“怎么样?小姑娘狗肉香吗?”

      星瞪着好奇的眼睛,看着老板娘说:“香。”

      “那你知道他们都是怎么杀狗的吗?”老板娘笑道:“他们呐~先把狗喂上几天狗食,等狗肥了肉多了,就用铁棒子或者是木棍,对着狗的脑袋,把狗一锤子打死!一棒子打不死打两棒子!”

      星听到店里刀看到狗身上的声音,身体忽然一僵,眼睛瞪大看着老板娘狰狞的脸,不敢喘气。

      老板娘靠近继续说:“接着把狗吊起来让狗慢慢断气,就开始用开水烫它的毛。接着就是刮干净毛,开膛破肚子,吃干抹净。”

      听到这里星提着篮子撒腿就跑,她听不懂老板娘在说什么,但她害怕,她感觉自己就是那条被宰的狗,仿佛狗肉店里正在被开水刮毛,一刀一刀剁下去,一棒子一棒子打死的狗就是自己,她浑身凉。

      星提着篮子快速跑回家,她跑过理发摊位,跑过修伞工,跑过补碗的,跑过拉货的苦力,跑过卖菜,小脸上洋溢着笑容。此时的她还不明白老板娘说的那句话,这世道,狗最好要一棒子打死,一棒子打不死就两棒子,两棒子打不死就三棒子,专打头部。

      当她走到家附近的时候,瘦小的身体已经被几斤的藤篮压的喘不过气去,此时正竭力的一抬一抬的篮抬向家,但她发现这次回家却没有看到爷爷,只有爷爷的乞丐道友靠着树干睡觉。在星的心里,一种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她后又想爷爷应该是跑到其他地方去了,等会儿自己就会走回来。星还想给他一颗糖的。

      很多年后,星回忆起这一幕,她就知道从那一天开始爷爷就不会回来了,他永远的窝在了那条叫不出来名称的巷口。

      星在提着篮子还没到家门的时候就听到从家里传来的一些大人嚷嚷的声音,翻箱倒柜的声音,还有娘哭泣的声音。

      在星的记忆里,这天的黄昏是一个几乎阴冷到起雾的黄昏。

      她只记得自己是怎么笑着进去的,但不记得肩上的篮子是怎么滑到地上的,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站在那里的。

      她只记得她看见几个壮汉把家里砸的稀巴烂,东西不停的从屋里飞出来,砸得满地都是,那些人不时的还往上踩两脚 ,地上一片狼藉,娘跪在地上怀里抱着两个弟弟痛哭。可这时怎的不知姐姐怎么就被那几个人硬拉进了屋关上了门,娘也拦不住,而一直在那几个人旁边的爹呢?

      他正手里拿着契约,一脸谄媚,点头哈腰对那几个进门的壮汉,仿佛在招待许久未见的客人。

      紧接着屋里传来撕碎破布的声音,自此姐姐凄厉的叫声就再也没停过,她持续存在在星的耳边,她一直存在在星的记忆力,她存在在星每一个午夜惊醒的梦里。

      后来姐姐死了。

      死在爹抽大烟的床上。

      死的时候睁着血红的双眼,脑袋整个仰着耷拉着床外面,衣不蔽体,遍体鳞伤的身下压着她那最喜欢的花红衣裳。娘只是看了一眼就嘶吼着跑了出去,疯了,她跑着跑着就跑到了河里。

      而那个爹,此时则跪在家门外求天求地,求求老天爷放过他们一家吧,仿佛自己只是受害者一般,实际上他连屋子都不敢进。

      天渐渐暗了下来,白色的月亮透过窗户把屋里照的灰白,照在姐姐狰狞的脸上。姐姐血色的眼球盯着前方仿佛要从眼眶里掉出来索命一样。

      星光着自己的小脚,一步步走到那床前,伸出那稚嫩的小手,一点一点去触碰姐姐凌乱的头发,眼泪不受控的从眼底涌出,就跟决了堤一样。

      那是幼年的星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痛,感受到对死亡的恐惧,虽然她还不知道死亡是什么,但她有些害怕。她无法理解这种让人难受的情绪,她看着姐姐满身淤青的身体一动不动的,她觉得姐姐好痛!她的心也好跟着好痛,跟娘打在身上还是不一样的痛。

      星抚摸着姐姐的头发,轻轻地,呼唤了一遍又一遍:“姐姐”“姐姐”“姐姐”

      我来给你送糖了。

      很多年以后,星回想这一切,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命运会发生在自己姐姐的身上,她明明是那么温柔那么美好的人,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甚至她只是想活着,想吃饱,她做错了什么?她做错了什么?

      这一天,姐姐死了,母亲不见了,两个弟弟也被人从星的手里抢走,而她的那个父亲也终将迎来属于自己的毁灭。这个晚上星给姐姐套上她最喜欢的花红衣裳,然后躺在姐姐的身上慢慢睡去。

      上天用这样极端的方式,将悲伤这种情绪深深刻在幼小的星的心里,而这种情绪就像是解不开的魔咒,时不时的出现在星的往后余生。

      悲伤的第二次出现是因为另外一个女人的死去,小姨,如慈母一般竭力照顾了她十一年的善良女人。

      自那难过的一天过去后,早上星像往常一样醒来,揉揉眼睛,跟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跳下床,又提起自己的大藤篮嘻嘻哈哈的跑在大街上,她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在大街上像往常一样跑来跑去。她跑过卖豆腐的,跑过卖菜的,跑过乞丐堆,跑过糖人摊,跑过补碗磨刀的,跑过修伞的,跑过剪头的,跑过喷火的,跑过烟馆,跑到码头,再回来跑过杀狗的狗肉店。

      老板娘在里面边监工边嚷嚷着:“最近这送狗的人越来越少,狗越来越难杀,那么小一点,肉都没多少,你们一根棍子下去都打不死,拿来,给我找个大一点的棒子。”说着老板娘拿过屠夫递过来的棒子,她把奄奄一息还在微微叫唤的狗提到跟前,然后忽然一棒子举起敲下,快准狠,再一棒子,两棒子,三棒子,地上的狗头部血色模糊,身体连动都不动了。

      之后的日子,星反复这样的穿梭,直到饿了,病的走不动了。

      此时的星正一会儿蹲在码头等渔夫,一会儿沿着路边的花草追蝴蝶,等到晚上一无所获低着头回家,她才发现好像忘吃饭了,然后沿屋叫娘叫姐姐,然后试着叫爹,空荡荡的房子没有一点回应,只有一地的狼藉。她又坐回床上想叫姐姐,可姐姐累了,她叫不起来,然后又跳下床把地上的东西都捡起来。

      她先是把地上零散的几件衣服和被褥抖抖土捡到床上,然后又把木板凳给翻过来,就是四方桌太大她一个人翻不过来,其他两个板凳都还被摔坏了,地上还砸出了几个土窟窿。厨房连着卧室,屋角的米缸跟锅都被砸了,可是连一粒米都没有,地上还有砸碎的碗片,掰断的筷子,墙上还插着菜刀。星站在那儿看着,想着本来就没什么东西,怎么就让砸的没有一个好地儿。

      星还是一脚踩了进去,翻翻那些破缸烂碗,犄角旮旯里有没有吃的,最后翻到之前搁碗的木柜,底下的柜子里有时家里会放进去袋粮食存着。星走过去,弯腰用两手板着这个柜子的一角,向上使劲儿搬,比她个子还要大的柜子躺在地上纹丝不动。兴许是饿的,星最后猛足劲儿,一口气终于把那一角搬起来,僵持了一会儿,脸憋得通红,柜角还是从手里砸了下来,还砸住了前脚掌,疼的星嗷嗷大哭。

      哭了一会儿,她就弯腰小心翼翼的抽出自己的脚,然后肿着脚爬到床上,靠在姐姐身边继续睡觉。

      醒来星又日复一日的在街上跑来跑去,饿了就跟着那些老乞丐捡些吃的,冷了就躺到姐姐身边。没有人管的日子始终是没有那么幸运的。星光着脚走在大街上,今天天不巧下起了大雨,她半路拖着篮子躲在药店的房檐下,身上还是被淋湿泛着馊味,风雨毫不吝啬的吹响向她。星只能竭力的往里凑凑,雨水还是一滴不少的打在她的身上。那天她躲的地方没有一个乞丐,渐渐的,星觉得好冷,蜷缩着身子,闭上眼睛,好像睡着了。

      在意识迷离之际,她好像看到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大姐姐支着一把棕色的油纸伞站在她身边,替她暂时挡住风雨。那大姐姐不嫌弃她脏,蹲下身体,温柔地摸着她湿漉漉的头发。

      星的头好烫,她真的好冷,竭力睁开紧闭的双眼,声音颤抖地问:“你是谁?”

      她抬头想看清那个大姐姐的脸,可怎么也看不到。

      那大姐姐摸着她的头说:“星,我是红。”那手仿佛又倍加怜爱的抚摸星。

      接着大姐姐对星说了一句:“活下去,一定要像个人一样活下去。”说的像是一种嘱咐,又像是带着一种执念。

      “活下去。”星神志不清的跟着念叨着这句话,“活下去。”

      也正是这句话,接下来贯穿了星的一生。

      活下去,一定要像个人一样活下去!

      在小姨找到她的时候,是姐姐葬下的两天后,邻居嫌味有些大,就一卷草席草草的给埋了。星提着篮子跟在板车后面走了好久,走到一棵大树下,他们把姐姐埋的好高。星站在那里看了又看,她耳边都是风吹树叶沙沙的声音,然后她跪下来在坟上挖了一个洞,把一颗糖埋了进去,之后就又跟队伍回到了家里。

      当小姨穿过大街小巷赶到这里,院子里没有人,这两天刚下过雨,院里都是湿的,后小姨撞着胆子踏着屋门前布满的落叶和泥水推开门。里面星还是那一身短衫破衣,披头散发,呆滞的坐在床边。她看向推开的门缝,看到了一个长得很像娘和姐姐的人,她想起来,这个人是小姨,她之前见过一次。

      小姨上下深浅一身的橙色衣衫和裙子,头上盘着几个铜饰,手里捏着一串佛珠,颤颤巍巍的往里看。她先是被扑面而来味道给呛了回去,然后忽然瞳孔放大,她看到坐着阴影处星的影子,然后试着问道:“星?!”

      星就跟傻了一样歪着头盯着小姨,细弱如蚊地喊了一声:“小姨。”脸上看不出其他的情绪波动。小姨踏着自己的小脚飞速跑过去,蹲下身子抱住星,大哭道:“哎呀阿弥陀佛啊!星啊!我是小姨啊!”她都不敢想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星这么个小娃娃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

      小姨紧紧抱了星一会儿,然后松开手,擦擦眼泪,又给星擦擦脸。

      “小姨,我饿。”星平静地说。

      “唉”“唉”小姨听到孩子还想吃东西就放心了,连忙抽出手帕给星擦擦,带星去茶楼点些饭菜。

      看着这桌上白色的米饭,一盘盘被端上来红红绿绿的菜,星却迟迟没有动筷。

      也是在这一天,星知道了什么叫鸡蛋。

      “星,你不是饿了吗,吃啊!”小姨拿着瓷碗夹满菜端到星面前,星茫然的看着她不知所措,她才发现星的小手里一直攥着东西。小姨掰开星的手,发现星的手里是一张纸条,她将纸条打开,上面写着“活下去。”

      茶楼里,小姨抱住星,默默的哭泣。

      吃完饭后,小姨把星带客栈帮她洗了个热水澡,收拾的干干净净的穿上新衣服。已经到了秋天,星那身破烂露胳膊的衣服终于被脱了下来,换上了长长的秋装,但星还是不舍得她那件臭衣服,捞着不让小姨扔。

      “星,脏。”小姨看着星的眼睛无奈说。星这才松手,眼巴巴地看着小姨把那衣服丢到门外的篮里。小姨又把星背过去,给她细细地梳头,头皮上抹上药膏,之后一个月每晚都会给星身上抹一遍。

      收拾完一切后小姨就牵着星的手出门了。星第一次穿鞋子走路,穿着没有补丁的衣服还有点不习惯。小姨带她去给姐姐好和爷爷烧了纸钱,然后又到河边给娘烧了纸钱。小姨还拉着星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她娘她姐,对着河磕头。

      在星的心里,小姨姓徐,名秋丽,是一个温柔卑微,但又坚强的妇女,她很少像今天这样放声哭泣。小姨笃信佛教,年轻时被爹买到北方弹琵琶唱曲儿,后来成了一家富户后院的小妾。小姨长得精巧,她的樱桃小嘴上永远都有那么一抹红。小姨有一双裹得很好的金莲脚,她没有读过什么书,识些字,有着旧时代女人的局限和软弱,但为了星的生活和学业,她也会表露出她独有的刚硬的一面。正是因为小姨的照顾,星安稳的度过的这一生最美好的时光。

      小姨对着河点上金银元宝,哭着说:“姐,你放心,以后有我在一天,就不会让星跟咱们小时候一样挨饿。”然后拉着星给娘磕头,“来,星,给你娘说几句好话,让你娘放心的走。”

      星跪在地上,脑子在一片空白中响起穿着黑色衣服大姐姐的那句话,星对着河说:“娘,我会活下去,我会活下去。”然后大声的对河喊道:“娘!我会活下去!我一定会像个人一样活下去!”“娘!我会活下去!我一定会像个人一样活下去!”

      “娘!我一定会像个人一样活下去!”

      一声声稚嫩且坚定的童声回荡在亮着渔灯的河面,风刮过吹动水草,仿佛一切在声音的回荡中泛着栩栩生机。

      那天在河边小姨和星跪了好久,腰板挺直的跪着。也就是在那天晚上,星告别了这个破碎的地方,告别了她赖以生存的家乡,告别了那嬉戏熟悉的街道。她们坐在船上,渔夫一次次提起船桨扎下去,划过烟雾缭绕的大烟管,划过杀狗的狗肉店,划过正在理发的师傅,划过戏班子,划过修伞的,磨刀的,补碗的,卖菜的,划过姐姐和爷爷的坟。秋风沙沙作响,吹落枫树树杈上仅剩的落叶,仿佛是在跟星告别。

      红也站在远处,注视着星的离去。

      也正是这一年,1900年,光绪二十六年,义和团运动失败,八国联军侵华战争。1901年清政府与英、美、俄、德、日、法、意、西班牙、奥地利、荷兰、比利时十一国签订《辛丑条约》,清政府向各国共赔款白银4.5亿两,以海关等税收作担保,分39年还清,本息共计9.8亿两;划定北京东交民巷为使馆界,允许各国驻兵保护,不准中国人在界内居住;拆毁天津大沽口到北京沿线设防的炮台,允许列强各国派兵驻扎北京到山海关铁路沿线要地;清政府保证严禁人民参加反帝运动;外国认为各个通商章程中应修之处或其他应办的通商事项,清政府概允商议;惩办“首祸诸臣”;改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为外务部,班列六部之前;清政府对德、日道歉,等等。

      中国完全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清政府已完全成为帝国主义统治中国的工具,民族危机空前严重,内外矛盾不断激化,清政府的统治犹如整个中国社会摇摇欲坠,生活在底层的百姓生死绝望中挣扎,悲苦无助,惨不忍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一切从苦难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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