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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体弱难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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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弈元伶捂住胸口不适地咳嗽了两声,抬头看向被推开的房门。
“主公,你又动用内力了”。
“绛桃,我无事”,她指向桌上的簪子给绛桃看,“五日时间,按照这簪子的款式,可能做上两百根,低价买给城中百姓”。
绛桃将桌子上簪子拿在手中端详,微凝眉色:“这簪子上的红玉是水头极好的血玉,款式也精巧,五日时间,怕是不够”。
弈元伶见她面有难色,摇头道:“不必如此复杂,用染色的劣质石料,貌似便可”。
绛桃了然,起身在弈元伶的妆奁中取了只描眉用青黛在纸上粗描下样子后,对弈元伶笑道:“若是如此,我回去后便找师傅加紧赶制,三日时间应当足够”。
弈元伶看着自己拿着杯子的手都在轻颤,苦笑道:“如障的药性难解,外祖父为防我习武,倒是下足了苦心”。
绛桃垂下头,也是不忍,扶住弈元伶握杯的手,宽慰道:“主公,老太爷他始终不让您碰武,或许也是有他的苦衷吧”。
苦衷吗?祖父他始终不信我的。
弈元伶低笑一声,如同自嘲般叹道:“是啊,我劣性未消”,她神色低沉,烛光照在她脸上,倒映出羽睫下的两团阴翳,竟觉凄然。
“主公”绛桃声音带上急色,不愿她主公如此贬嘲自己。
弈元伶摆手:“我并没有怪你,五年前你即成了我的人,我便不会疑你”。
绛桃蹲在弈元伶身前,抬头仰视着她的面庞,弯起的眼角半是笑半是愁:“绛桃并不怕主公疑我,只愿主公舒心,不要陷入自贬而伤了心神”。
“绛桃”弈元伶抬眸看着面前的人,突然有些好奇,问道:“你为何认我为主?”
绛桃想了一下,目露星光地看着她的主公,“因为主公待我好,也待同我这样的,千千万万个姑娘好,主公让吴山的女子知道了一种新的活法,让我们明白,原来我们也可以走出后宅,依靠自己的双手过活,可以不始终受缚于父家,夫家,也能经营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
弈元伶眼中氤氲着不愿落下的热气,将被绛桃握住的手反攥在掌心,将她扶起在身边的凳子上坐下,开口道:“你把我夸得千好万好,但却忘了,若不是你们自己愿意努力,肯迈出打破新规的那一步,也许只分毫之差,我便是众口中的罪人。所以,从不只是我给了你们新的活法,而是你们一份力量,一份力量的堆积,让我和别的姑娘相信了有些选择,从来不是错”。
可现在的弈元伶不愿再继续站在她已垒建成的高处,太过风口浪尖,太过摇摇欲坠。
她害怕了,怕数月前突然降临在她身上的秘密被人发现,怕她总有一天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
她怕,自己所做的一个又一个决定,是否当真是她愿意,她怕,活到最后,不过是大梦一场,而她始终困在梦中,真假不分。
可行到此处,弈元伶发现自己已然是退不得,她开始常常因为自己的梦魇住,甚至不得不靠一个又一个问题来稳住自己的心神。
弈元伶不知在何时,那双令时人避过、羡过、同情过的眸,已尽然成了厉色,沉声对面前人问道:“倘若有一天,你觉得我不再是我,可还会对我效忠”。
她的声音带着令人不可亵玩的压迫,仿若下一刻便会扼住咽喉。
绛桃第一次在弈元伶面前生出了从心底的惧。
她比弈元伶大了九岁,已经嫁了人,为了人母,此时虽惧,却也不曾有过惊惶。
因为绛桃信弈元伶,忠于弈元伶,她臣服的主公就像是大海中,于她唯一的航标。
她跪拜在弈元伶身前,如同多年前她认主一般,目中坚定不改,铿声道:“绛桃认主,认的是主公的心,主公无论变成什么样,都会是绛桃的主”。
良久,弈元伶眼眶中凝了许久的泪落下,她怅然道:“姑娘们的手中不曾沾过血”。
而她却要让姑娘们绣花针下的钢刀,白刃不复。
弈元伶侧身,目光不再落在绛桃身上,她碧绿的眼瞳望着窗边那盆红枫,果断下令道:“绛桃,通知梅娘,待命”。
——
迎凤街上的宵月楼,自开张起,彻夜灯火不歇。绣户珠帘,幕重重,画阁盈香,处处生。
里座管弦小曲儿,金罍餐酒,沁人心脾,暖香绕阁,丝丝入肺。
竞技的、品酒的、摔跤的、还有少不了可人儿的,样样皆有,色调俱全,此间乐,没得让人销魂忘返。
艳红的衣衫轻透薄滑,老板娘傲人的身躯波荡起伏,打着绣花小扇,乐不可支,朝小生装扮的绛桃拍道:“哟,这是哪阵风,竟将绛桃妹妹吹来了我这儿”。
绛桃按下她轻舞罗扇的手腕,状似调戏般在她耳侧轻昵:“梅姐姐,主公的风,可能将我吹进姐姐的香闺一叙”。
梅娘捂嘴一笑,妖娆地朝绛桃胸前推搡,“这是说哪儿的话”。
她探头朝楼下的姑娘吩咐道:“绮儿,桃官人来了,快些备壶好茶去”,亲自领着绛桃去她房中。
“坐吧”梅娘收敛了身上的媚气,端坐在绛桃的对面,涂着红蔻的指甲在桌上画着圈。
绛桃听着外间的箫瑟喧空,弯唇道:“梅姐姐最近生意不错”。
“嗯,确实比你那胭棠园的油水略胜一筹”抿了一口绮儿送进来的茶水,梅娘毫不掩饰地点头。
挥退人关好门窗,梅娘方才开口问道:“说吧,主公让你带来什么话”。
“召集人手,时刻待命,另外”绛桃拿出腰间的稿纸,“按照上头模样拓印一份,你负责一百根,限时五日,卖出去”。
梅娘倚手敛眉,肃色道:“簪子的事不难,只是我想知道,是出了何事,为何突然下此急令?”
绛桃也是蹙眉,摇了摇头,“主公未曾多言,但我猜应当与主公这次的遇刺相关”。
“说来也是奇怪,主公回京这事,我们都未曾觉察到动静,那这刺杀的人,又是从何处得知?”
——
“主人,你此前才将人弈大姑娘的行踪卖给了旁人,给人家姑娘招致了杀身之祸,现下又去求娶人家,你这...”也太不是个东西了吧。
墨司难得的为他家主人汗颜,却忙赶在他家主子的眼刀到临前,及时住了嘴。
“哥,你说什么呢?”墨白不满道:“主人他老人家好不容易瞧上个姑娘,你就别在嘴上嚯嚯了呗”。
墨司回呛道:“什么叫我嘴上嚯嚯,你当人家姑娘是什么小家小户的千金,轻易娶的到,我那是避免主人碰一鼻子灰”。
“她再是那王公贵族的女儿又如何,难道我们主人会配不得”,对于不配这样的话,身为慕华煜头号粉丝的墨白那可是第一个持反对意见。
“白小壮,我是在说配不配的问题吗,我说的是人姑娘愿不愿意嫁!”墨司气急扶额。
“你没说吗!”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过主人不配”。
“就刚才说的!”
慕华煜本就不佳的心情,此时更被二人吵的头疼,呵令道:“行了,都给我住嘴!”
墨白委屈,还不忘转头瞪了一眼墨司,对慕华煜抱怨道:“主人,我方才都是为着您说话,怎么还凶我”。
慕华煜闻言,捏紧了眉心,长出了一口气,方才缓和道:“有一件事,你们倒是提醒了我,将她行踪透露给弈佩知晓这事,确实不好让她得知”。
他手触在鼻尖沉思片刻,转头对二人道:“那母子二人不是被打发到庄子上去了吗,你们找机会将人灭口,也算是为她出了口气”。
墨司看向他家主人的脸上,硬生生挤出个笑容,心道:“这事后赔罪,实则撇清关系的弥补方式,人姑娘怕是傻了吧唧的,才会欣然接受”。
“墨司”。
“属下在”。
慕华煜抬眼盯着他心口不一的面容,哼了一声,“你又在心里嘀咕什么?”
“属下是觉得主人此法甚妙,想必离俘获姑娘芳心,不远矣”墨司说完这话,实在违心之至。
想他在美人窝里驰骋情场近十年,那想,竟遇到了他主人这般,在情事上唯己是从,横冲直撞的莽子。
慕华煜冷笑一声,斥了他一句“德行!”
他走上前拍着墨司肩膀道:“本阁主知你在男女事上懂些名堂,有什么话就说,我许你直言”。
翌日大早,秋日初升。
院中竹椅上的鹅黄衣裙在地上垂及,弈元伶悠哉悠哉地躺在上头,仪态随意,一本泛了黄的《南华国史》盖在她的肚子上,被微风吹动着书页。
她耳尖微动,听着来人翻墙落地的声响并不加以掩盖,自是也没理他,仍旧闭着双目。
感觉着来人向她走进,她唤了一声,“银丁,昨晚难不成有了眉目”。
直至发丝拂过她手背,弈元伶猛的睁眼坐起,将都煜手中的书册抢了回来,怒目道:“长庆侯此举,不觉太过放肆了吗?”
“苒娘这般生气作甚?”
弈元伶看了眼院墙,又从他面前扫过,停在了大门方向,意思不言而喻。
“放着好好的大门你不走,私闯女子宅院,都煜,你哪是什么恩人,分明是讨债的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