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芜雪》盛煊

1、1

　　“喀嚓”。
　　鞋底踩过枯枝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尤为清晰。
　　“滋啦——滋啦——”突兀的电流声响起，鞋的主人暂且停住，无声地注视着眼前亮起的屏幕。
　　“滋啦——检测到用户接入——滋啦——检测到已存在用户——滋啦错误滋啦——”
　　“欢迎回来，旧世纪的支配者。”
　　屏幕上亮起一行金灿灿的字体，映亮了一双深绿色的眼睛。信号不佳的电子音顿了一刻，金色的字符忽然如流雪一样簌簌而下，夹杂着似有似无的呢喃轻语。
　　——这是神语。
　　深绿色眼睛的支配者沉默地听着，不置可否地关掉了屏幕，提步前行，把簌簌流雪抛在身后。
　　带着恶意的私语裹着风雪远去了。
　　“从前啊有一位神明
　　端坐于神位之上，接受风雪之国的朝圣
　　祂画地为牢，褫夺了臣民的自由
　　‘我的子民啊，若是有人觊觎那墙外的天空
　　他的灵魂将长久地伏罪于我的神座之下’
　　人们对自由的渴望岂会轻易被斩断？
　　神座前洁白的长阶上铺满了殷红的鲜血
　　……
　　……”
　　渐行渐远的尾音中，另一个声音清晰地响起：“你是谁？”
　　今天该是南风巡逻的日子。他披好斗篷，走进了屋外茫茫飞雪中。
　　这个小村落在旧浮光的边缘，偶尔还能看见古老的断壁残垣，其上覆满白雪，凑近能隐约见到精致的纹路。
　　而断壁残垣之外，不过数十米的距离，却是绿草如茵丛林葱郁，一派春日好风光。与那里相比，村子的自然环境属实算得上恶劣，但是南风目不斜视，并不为此感到心动。不仅仅是他，整个村子，都绝不会——
　　一个人影从视网膜的边缘掠过。
　　南风立刻提起了精神，快步朝那个方向跑过去。
　　“你是谁？！”
　　陌生人抬起头来。
　　斗篷稍长的帽檐下露出一双深绿色的眼睛，他看起来还是个孩子，眼睛轮廓显得更为圆润，猫儿一样折射着一点金色的光点。
　　南风注意到他身侧有一些正在渐渐散去的金色符文。
　　天赋并没有给他示警，南风不由稍微松了口气，再瞥一眼那双深绿色的眼睛，语气也软和了下来：“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叫庭芜。”深绿色眼睛的孩子回答，那些纷纷扬扬的金色细雪完全散去了。
　　“庭芜……”南风默默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他本不该如此放松警惕，更不该因这孩子形影单薄就生出恻隐之心，可……
　　稍微迟疑了一下，再三确认天赋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南风不由自主地又看了看那双眼睛：“我叫南风。如果是流浪者的话，愿意来我的村子吗？”
　　庭芜抬着头，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年轻人。
　　旧浮光常年风雪，此地居民习惯身着斗篷，肤色因缺少阳光直射而显得苍白。南风苍白的脸格外瘦削，带着不合时宜的温和。
　　他的身上有风雪的味道。
　　庭芜注意到他频频扫过自己眼睛的目光，偶尔对上视线便会急切地撇开眼。他只作不知，点了点头，算作回应：“如果可以的话，当然。”
　　一脚踏入村子时，南风忽然感到了一丝后知后觉的恐慌。
　　一个只见到第一次的陌生人，就这么被他带回了村子？有一双深绿色眼睛的孩子身上好像有着不可思议的亲和力，最起码南风一个能入选巡逻队的，警惕性极高的人就这么五迷三道地把人领了回来。
　　他吓出了一身冷汗，回头去望那古怪的人。那自称庭芜的流浪者安安静静地跟在他的身后，神色里有一丝好奇，好像在打量什么东西……
　　对了，结界！
　　南风心里稍稍安定了一点，只要不主动打开权限，即使庭芜是那群罪人，也别想……
　　在他逐渐瞪大的双眼中，庭芜轻轻松松地穿过了结界，站在了他的面前。
　　“访问者阵营为‘守序者’，予以通过。”结界的提示音挽救了南风几乎停跳的心脏，这次他终于彻底的松了口气，笑容真心实意起来。
　　“原来你也是守序者啊。”南风笑着说，“欢迎来到失落的风与雪城邦，旧浮光的边陲之地，望南川。”
　　庭芜不知道“守序者”是什么。他站在小村落的边缘时，一道光幕在眼前展开。
　　“望南川
　　阵营：守序
　　管理者：南桥，Lv.39
　　【旧世纪的吉光片羽啊，它也曾如日中天。】”
　　与此同时，庭芜自己的光幕也自动弹了出来，密密麻麻的符文闪烁，屏幕正中出现了一个进度条，显示“正在对接”。
　　看起来他的权限应该挺高的，只是几息的工夫，望南川的光幕就闪烁了一下，将庭芜判定成了守序者。
　　他们走进望南川，望南川中风雪不侵，只是温度较低。村中房屋或高或低，白墙灰瓦，几株冷绿的草沿着墙根生长，甚至顽强地开出了浅粉色的花。一棵庞大的树在村中心伸展开枝叶，深绿泛着点白的叶子，好像压了一枝新雪。庭芜看出这是一棵古老的代枝树，年岁大到从根到叶都变成了媒介，于法阵的运作下，在他的眼中泛着氤氲的金光。
　　树下有老有少，舞剑，吟咒，冥想……一派生机勃勃。
　　南风带着他路过代枝树，继续向前，在一座别致的二层小楼前站定。
　　这座小楼大约压在了望南川的边界上，于是一半屋檐覆雪，一半绿意盎然，藤属的植物沿着丝线爬上屋顶，在檐下垂了一串串蓝色的风铃。
　　南风敲了敲门，一位年轻的女士在门后探出了头。见到他们，女士端庄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态度温和地招呼两人进屋。
　　这位女士黑发蓝眼，微卷的长发一丝不苟地编成长辫，垂在身前。而身上黑色的衣袍上绣了几片八瓣雪花，显示着她作为法系天赋者的身份。
　　庭芜在这位蓝眼法师的身上感受到了更加浓厚的风雪气息。
　　应该是从光幕那里了解到信息了，女士坐下后对南风点了点头，就微笑着望向了庭芜：“欢迎你的到来，庭芜先生，我的名字是南桥，望南川的管理者。”与那双深绿的眼睛对上视线，南桥不由得更加柔和了声音，“不必担忧与彷徨，望南川欢迎每一位守序者。
　　愿风雪与我们同在。”
　　念最后一句话时，她将右手放在心脏处，阖眼颔首，神色尊敬。庭芜身边的南风也是相同的动作，于是他也学着两位守序者，行了一个不太标准的礼。
　　相互见礼后，气氛明显融洽起来。就他的住宿生活等问题，三个人进行了一些必要的讨论。而在此过程中，两个人对庭芜的态度都非常和善，看起来与他的眼睛有相当的关系。
　　又一次与南风对上视线，尴尬得南风低头灌水后，庭芜转向明显克制许多的南桥：“我的眼睛是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南桥愣了一下，放下了杯子，仔细地打量着他的神情。
　　黑发深绿色眼睛的孩子，稚嫩的脸上带着真心实意的疑惑，仿佛真的不知道这个颜色意味着什么。
　　疑窦在心里打了个转，最后落到庭芜守序者的身份上。南桥在心里叹了口气，斟酌着词句旁敲侧击：“庭芜的个人面板上应该有呀。”
　　如果是守序者的话，当然会有，即使是从小独自生活的流浪者也会知晓，除非……
　　“个人面板？”那绿眼的孩子瞧着更疑惑了。
　　……除非像庭芜这样，没有登录过新浮光。
　　“是进这里时的那个光幕？”见庭芜想起了个人面板，南桥一边引导着他打开阵营，一边忧虑地给南风发了私信。
　　没有登陆过新浮光的话，这个孩子如何活到现在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