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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试炼之前 ...

  •   蝕音提前半月上的山,住在九陰提供的臨時舍院裡,這會還是頭一次見到參加試煉的全部人。

      蝕音有些詫異的抬眉,人數比想像中要可觀些。

      舍院前方的空地很大,足矣容納少說也有三百人的隊伍,至於隊伍最前方,立著一名看上去十七八歲的少女,身姿挺拔,應該便是公孫羽口中的那名’白師姐’了。

      黑壓壓的一眾人排得整齊,卻是寂靜無聲,應九陰傳統,大夥兒皆是乾淨俐落的玄衣扮相,蹙起的眉也掩蓋不住飄忽不定的神情。

      蝕音走到公孫羽身旁,甫一站定,公孫羽便用眼神示意她看向白師姐的腰間。

      這位白師姐和他們同樣都是一身玄衣,最明顯的差別在於她的束腰上繡有代表鎖魂閣的紫色暗紋。他們這臨時舍院位在一片竹林裡頭,光線本就不怎麼充裕,此時這暗紋隱隱發著妖異的紫光,倒是襯得四周更加幽暗。

      鎖魂閣,九陰弟子默認的五大閣之首、力量與權力的象徵。

      顯然不只她倆注意到了,蝕音發現隊伍裡許多人的目光都落在那處,“你看上官若水的眼神。”公孫羽湊近她耳邊,”那副勢在必得的模樣看著就來氣。”

      公孫羽口中這人是上官家的大小姐,而公孫和上官兩家向來不對付,這幾日蝕音作為公孫羽的臨時舍友,總聽她抱怨此人,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你要是真想噁心她,不如爭取隨她一道入鎖魂閣?”蝕音的部分心神還留在那片雪原,隨口回了句。

      公孫羽聽到這話又不樂意了,不屑的哼了聲,“鎖魂閣聽著風光無限,可要做人上人,一顆心必定是又冷又硬,我不是那樣的人,也不願變作那樣。”

      末了她又補了句:“我呢,就是單純不想看到上官若水如願以償的嘴臉。”

      蝕音被公孫羽這番理直氣壯的神態給逗笑了,剛抬眸,就見斜前方上官若水回頭瞥了她倆一眼,也不知是不是聽到公孫羽的話,漂亮的眼裡盡是鄙夷,好在她很快便轉了回去,公孫羽並未瞧見這一幕,否則蝕音接下來一路上耳朵必定是不得安寧了。

      蝕音的目光仍停留在上官若水身上,從蝕音的角度看過去正好能見到她微微揚起的下頜,從容的姿態透露出此人向來自傲慣了且從不服輸,

      也不知究竟是怎樣的生長環境才給的出這般讓人傲視一切的底氣。
      蝕音想著,心中若有似無的生出一絲她自己都未察覺的酸澀。

      約莫半柱香的時間過後,人都到齊了,白師姐不是個話多的,只稍一揮手,一行人便跟在她身後,浩浩蕩蕩出了竹林。

      出了竹林後,霧氣更濃了。

      蝕音因為這半個月來夜夜‘夢遊’的緣故,並不似周圍人那般看什麼都新奇,她知道過了這片濃霧便是九陰的入口,設有法陣,非入閣弟子是過不去的,除非像他們現在這樣,由一位師兄或師姐領著。

      不過她的靈識既能夠在學院中來去自如,由此看來,似乎並不受此法陣束縛。

      濃霧隨著他們前進的步伐逐漸散去,迎接他們的是一塊足有五、六個蹴鞠場大的校場,校場中央是一座被架高的檯子,便是供弟子們之間比武鬥法的擂台了,眼下一男一女在台上鬥得正酣,這還是蝕音頭一回見到這般正兒八經的打鬥,畢竟她的靈識只在夜晚熟睡時出來遊蕩,那種時候擂台上自然不會有人。

      台下不少圍觀的師兄師姐們,觀戰的同時自然少不了七嘴八舌的情報交換——

      “裴縱這是又到哪兒捻花惹草了?”

      “我看□□不離十,不過這回竟給他惹到一株小辣椒。你瞧那姑娘火爆的。”

      “多半是擒龍閣的人。”

      “我有個疑問。”其中一名師姐說話聲音像是下一秒便要斷氣,這會弱弱的舉起手,插嘴道:”裴縱和白雪鳶不是一對嗎?”

      這話說完後,人群中有人倒抽一口氣。
      蝕音眼尖,發現這群師兄師姐們接連往他們這邊看了過來,確切來講,他們看的是白師姐。

      所有人臉色頓時變得十分微妙。

      懂了。

      白師姐的全名叫做白雪鳶,和擂台上那位喚裴縱的師兄平日裡被默認是一對,可眼下,裴縱招惹了其他姑娘,甚至還和人打了起來。

      白雪鳶自然是都聽見了,卻連個眼神都沒給擂台上的兩人,更別說底下嗑瓜子的群眾了。

      一行人很快越過校場,將那群人遠遠甩在了後頭。

      校場邊上座落著五座殿宇,圍成一個圓,便是鎖魂、千機、擒龍、問心、逍遙等五大閣了。五座殿宇中央處是足有半層樓高的火焰,儘管天亮時分依舊燃著熊熊火光。

      那火焰妙得很,遠遠看過去只覺得七彩紛呈,走進後方能分辨出紫、紅、青、黃、藍五個顏色,如藤蔓般相互纏繞,但凡有一道火光稍稍往上竄一些,另外五道便緊追而至,誰也不甘示弱,如此日夜不息的點亮五大閣。

      這兒便是九陰的入閣弟子主要生活起居之處,再過去便是尊主所在的七殺殿。

      七殺殿如其名,玄青色的殿宇莊嚴而肅殺,在看到殿外一地分外醒目的紅楓時,蝕音連眨了好幾下眼,隱隱有股不祥的預感。

      不可能的。
      蝕音很快便在心裡否決這項預感,腳下不再遲疑,跟上隊伍。

      “這......難道是傳聞中那位九陰少主?”公孫羽的聲音傳來,語氣裡有蝕音不理解的神往。

      蝕音走在公孫羽後頭,也不知道她究竟看到了什麼。

      “少主?”

      “你沒聽說過他?”公孫羽詫異道。

      蝕音搖了搖頭,她作為乞兒時的記憶早已被那場高燒給燒沒了,對這個世界的認識基本都是從老劉那兒聽來,老劉又向來沈默寡言,甚少和她提起過什麼人。

      “九陰少主泠殤,世間唯一能夠佈置幻術之人,且為難得一見的靈脈上乘之體,天賦卓絕,簡直聞所未聞。”

      “更難得的是傳聞這位少主模樣生得極好,要能一賭傳聞裡的天人之姿,就算沒能成為入閣弟子,也不枉此行了。”

      蝕音聽了公孫羽這一番話後,只覺得一股惡寒沿著脊梁骨直往上竄。

      ??不會真是她想的那人吧?

      此時一行人已經來到七殺殿前,蝕音稍稍探了探頭,只見偌大的殿堂中央立著一道修長挺拔的白色身影,與蝕音在雪地中見到的白衣少年逐漸重疊。

      如果說片刻前在殿外蝕音還只覺背脊發涼,那麼此時此刻,她整個人就像墜入萬丈冰窟般,渾身血都冷了下來。

      “少主。”白雪鳶喚道。

      那人聞言回過身,如畫的眉目攏著淡淡疏離,薄唇微翹,清雋無雙。

      蝕音聽見公孫羽驚艷的倒吸口氣。

      也不知是出於什麼心態,她特別想在這張完美的面龐上尋出哪怕一絲破綻。

      可偏偏此時此刻,那些偏執瘋狂早已不知所蹤,取而代之的是揉進眼底的清淺笑意,微彎的唇角和煦的彷若春風拂面,毫無破綻可言。

      蝕音差點都要以為自己’夢遊’時看到的是另外一個人了。

      蝕音不知道他究竟有沒有看清自己的臉,卻不敢再次心存僥倖。想起那隻抓上她咽喉、不帶半點溫度的手,蝕音覺得,就算她通過試煉,日後在這九陰的日子怕也不會好過,哪天一個不小心,怎麼被弄死都不知道。

      蝕音自認不過一介貪生怕死之輩。

      撞見九陰少主不為人知的一面,蝕音這下打道回府的心都有了,可她思緒轉得飛快,很快便又想起,九陰一直有嚴禁殺戮和私鬥的規矩,反倒是離了山,隨時都可能丟了小命。

      是要在他眼皮子底下戰戰兢兢的活著,又或者離了山後被神不知鬼不覺的抹殺。
      完全不用多想,蝕音自然是選擇前者。

      她說什麼都要在九陰留下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蝕音悄悄掀起眼簾,那人和白雪鳶溫聲招呼過後,便泰然自若的步到無人的王座前,負手站定,頑長的身影只是立在那,便自成一段風雅。

      蝕音仍舊驅散不掉渾身的冷意,不過她向來有個優點,一旦做出決定,就算心裡再不安也能忽視,如此方能冷靜的琢磨下一步該怎麼走。

      “鬼蜮試煉,考核的是心性。”
      白雪鳶淡漠的聲線在偌大的殿內響起,他們這才知道待會兒要進行的考核喚做“鬼蜮試煉”。

      白雪鳶開始為他們講解試煉內容。

      簡而言之,少主泠殤一如傳聞,擅於佈置幻境,而鬼蜮試煉便是由他親手設下,如明鏡般能照見人心,使恐懼化形。

      當面臨恐懼時,無非兩種選擇,逃避,抑或咬牙面對。

      九陰不會要逃避恐懼的人。

      然而鬼蜮試煉可怕之處就在於,進去之後並不會記得自己正在接受試煉;而一旦離了試煉,也會將其中經歷忘得一乾二凈。

      這便是為什麼即便每年被遣返下山的人數可觀,卻無人洩漏考核方式。

      那些世家子弟為了能入九陰,自小習武,包括蝕音隨老劉五年刻苦習毒,這些或許在成功入閣後能派得上用場,然而在鬼蜮試煉面前,著實稱得上毫無用武之地。

      能否留下,端看內心是否足夠強大。

      “白師姐,那分閣呢?留下的人又是如何被分入五大閣?”

      “一樣取決於這場試煉,能直面恐懼的人,心中必定有比恐懼更重要的堅持,差別只在於你所堅持的是什麼。”

      所有人都知道五大閣可以概括的將整個九陰分為五種不同特質的人——

      鎖魂閣的弟子野心昭著,心狠手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擒龍閣的弟子勇敢且執行力強,體內流著最忠誠的血。

      問心閣的人總是一板一眼,事事講求公正,最是無私,眼底揉不進半點沙子。

      千機閣則以學問為畢生所求,時刻將世間運行之道在嘴邊。

      至於逍遙閣,他們向來隨心所欲,不受拘束,在他們心裡,自由比什麼都重要。

      九陰的人無非都在追求些什麼,可能是刻在骨子裡的天性,也可能是後天經歷使然,而鬼蜮試煉會為試煉者模擬出一個情境,在那個情境裡,恐懼與追求之間註定不能兩全。

      白雪鳶為他們舉了一個例子——

      一個入鬼蜮試煉的人,在毫無記憶、不明不白的情況下被帶到一間密室,密室裡頭綁著他的畢生摯愛,可能是父母,也可能是愛人,而此時的他接獲一道命令,要他親手殺了眼前人。

      親手殺死所愛之人,是他心底最大的恐懼。
      “你們可以猜測他的試煉結果。”白雪鳶淡道。

      “肯定是殺了。”
      “那他會被分到哪?”蝕音周圍的人此時已經低聲討論起來。

      “肯定是鎖魂閣,手刃摯愛,這可不是一般的心狠手辣。”
      “你沒聽明白吧,手刃摯愛是他的恐懼,要想知道這人最後去到了哪一閣,看的是他在這個情境下與恐懼相違背的是什麼,從這兒往回推,才能看出此人的堅持。”

      “忠誠。”
      蝕音若有所思的吐出兩個字,身旁的人紛紛朝她看了過來。

      “忠誠......那便是擒龍閣了,蝕音,你又是如何得出此番結論的?”公孫羽好奇的歪頭看她。

      蝕音抬眸,對上周圍人的目光,”白師姐方才提到這人接獲一道命令,想必對此人而言,絕對的服從和忠誠是刻在骨子裡的,鬼蜮試煉模擬出一個恐懼與忠誠衝突的情境,逼著他做出選擇。”

      在忘記自己身處一場試煉,一無所知的情況下仍咬牙選擇忠誠那一邊的人,才是擒龍閣要的弟子。

      可以說,每個能入九陰的弟子心中都有一竿秤,秤的兩端一邊是恐懼,另一邊則是心裡堅守的那份信念。

      鬼蜮試煉變相證明了,能在九陰留下來的這些入閣弟子,心中的那桿秤無疑都是傾斜的,總有比恐懼來的重要的東西,如此方能不受恐懼支配。

      隊伍中絮絮低語聲不斷。

      白雪鳶就這麼立在前方,對著他們得出的結論並不言是對或錯,只在低語聲漸歇後開口:”約莫半炷香的時間過後試煉便會開始,在此之前請務必將心境調整至最平和的狀態,這麼做有利於各位的考核。”

      七殺殿內再度陷入一片死寂。

      白雪鳶走到泠殤身側,神色嚴謹,似在報備什麼,泠殤則低下頭認真傾聽,末了嘴角泛起清淺的笑,渾身上下無處不應了傳聞裡的那句“公子溫潤如玉”。

      蝕音心裡不安的直打鼓。

      她非常厭惡身不由己的感覺。

      五年前在老劉的屋子裡醒過來時,連自己是誰都答不上來的無助終究還是在她心底投下了大片陰影。

      更別說她壓根看不透名義上該是自己恩人的老劉,甚至有些怕他,她不知道老劉為何收養她,又為何願意將畢生所學的御毒之術傾囊相授。
      只知道老劉希望她能在九陰留下。

      很多時候,蝕音覺得自己就像老劉手中的提線木偶,提線木偶不需要擁有自己的思想,不需要過問主人為什麼要她這麼做。

      可她作為木偶偏偏生出了自我意識,諷刺的是,這木偶並未擁有掙脫絲線的本事。

      蝕音恨極了這種感覺。

      這五年來,她日夜習毒不曾有過半分懈怠,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由自己把控命運。老劉將她養在身邊自有他的目的,不過她不排斥利用他的目的,在過程中汲取屬於自己的力量。

      人心經不起推敲,唯有力量不會背叛自己。

      或許在旁人眼裡,有這樣想法的她就像一條養不熟的白眼狼,可她終究不是擒龍閣的那些人,她怕死又自私,做不了一條忠誠的狗。

      更何況老劉作為“恩人”,實則從未流露半點真心,他歷經滄桑的雙眼每每看向蝕音時都像在審視著一件親手打造的作品,找出不足,以便即時修補。

      她最深沉的恐懼會是什麼?
      蝕音自己都答不上來,怕死?會不會顯得過於膚淺可笑?
      往深了問,她有能與恐懼相抗衡,甚至超越恐懼的堅持嗎?

      她仍舊答不上來。

      想必整個七殺殿的人腦袋裡都轉著相似的問題,誰也無法真正落實白雪鳶那句“保持心境平和”的勸告。

      儘管出、入試煉之際,記憶都會被抹去,預想試煉中的自己會遇到什麼情境委實沒有任何意義。

      說白了,鬼蜮試煉就是從本質上去看你是什麼樣的一個人,這樣的考核,打從一開始,結果便已注定好了,只不過年方十五的他們,大多不夠了解自己。

      “時辰已到,試煉開始。”白雪鳶的聲音似乎又再冷沉了些。

      蝕音原以為至少會有一扇門讓他們進入,說到底她還是小瞧了幻術這東西,只見王座前的泠殤不過輕輕將眼簾闔上,不知名的濃霧便自他們腳邊升騰而起,像是有意識般,專往人縫裡鑽,不稍片刻後便蓋過蝕音周圍的重重人影,彷彿真正墜入五里霧中。

      蝕音試探性的伸手,霧氣沾上指尖,化作一顆淚滴狀的水珠,蝕音眼睜睜的看著水珠破開指尖皮膚,一條血管瞬間浮起,水滴順勢劃開血管壁、滲入、遁形。

      ”嘶——”蝕音吃痛,這一幕實在似曾相似,她猝不及防的一抬眼,高處的霧氣尚未闔的嚴實,她的視線撞上一雙猩紅色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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