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命》长安有余

69、谁人，争斗。

　　在巫轻云离开前，扶桑提醒了她两件事：
　　“你如今虽不同以往，但此法凶险，所需灵力之庞大非可常用之法。一定要谨慎用之。”
　　“丫头，扶桑树心，是没有自我意识的。它，不会自融。”而能驱使扶桑树心、甚至是将它融化进巫族血脉的力量，只能是曾经拥有过的它的巫族人。
　　直到回到地面上、遇到来找寻她的星官，甚至，是直至她坐回疾风辇、再次赶往华县的路上……巫轻云依然觉得脑袋一片混乱昏沉。
　　在她布满荆棘坎坷的前半生里，出乎意料的灾厄有许多，她一时不敢想象，扶桑的最后一句话所代表的，究竟是什么？
　　这世间仅存的巫族血脉三人，除了她自己，就连司十一都不曾拥有过扶桑树心：那个拥有过扶桑树心，又能及时救下她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巫轻云眸色微动，半晌，缓缓叹出一口气：等此间事了，她是该好好问一问囡囡了。
　　夜，深了。
　　飞驰的骏马跨过星辰，摇曳的琉璃宫灯在黑夜中熠熠生辉。此刻，相隔数百里之外的黑色雾海遮天蔽日，昔日平凡的城池之前，传来一声又一声的、令人齿根发颤的撞击声。
　　是鬼群与妖兽，正无休止地击打着护卫华县的结界。
　　眼看这结界如此难啃，阴柔男子冷笑一声，道：“司十一，我劝你别等了。这雾海活物不出，你是等不到救兵的。与其等一城的人都耗死在这里，不如打开阵法。也许，我还能给尔等留条性命。”
　　“放你娘的狗屁！”一人暴跳如雷地呵斥道。
　　姜与乐扭头一看，果然是性子易怒的井宿。这人，最是嘴上不留德的了。他睨了一眼阴柔男子身后拖着的那条长长的巨尾，高声喝骂道：“身为妖族却依附恶鬼，吃了屎的嘴你还真当自己是条狗了不成？”
　　“一个连化形都不成的废物东西，要是你媵蛇一族的先祖再次，怕是把你当场炖了都嫌丢人汤馊！”
　　说罢，便自一旁举起弓箭，抬臂紧弦，三支利箭便骤然化作三道灵光，破空而出，当头向着那媵蛇直射而去！
　　眼见此情形，媵蛇目光一狞，甩起巨大的蛇尾，漫天的鞭影将灵光抽碎，又重重地鞭打在了灵箭之上。
　　“嘭！”
　　在场众人只听得一声令人牙酸的剐蹭声响起，待抬眼一看！另一条泛着青黑色光芒的鳞片正刮过护卫华县的光罩，带起一阵阵激烈的火星。
　　竟是比方才那条媵蛇蛇妖更加巨大的黑蛇！
　　霎时间，百姓失声尖叫，修者如临大敌。
　　幸好，姜与乐及时升起的结界仅仅是震颤了片刻后，再度恢复了稳定。
　　一击不成的黑色媵蛇蛇信微吐，一双黄瞳带着无尽的杀意朝城墙这边看来。
　　而此时的司十一，面上也极为冰冷。他心里清楚，眼下情势，已对他们十分不利。
　　若此刻只他一人，他可以无所畏惧的冲出城去杀个痛快，哪怕城外黑雾能侵蚀血肉，也没什么值得他恐惧的。
　　但眼下华县还有一城百姓在他身后，而奉京的援兵，至今还未有消息。
　　他只能尽量拖延时间，或者搞清楚，这些妖和鬼，是如何穿过黑雾的！
　　他说道：“看来相里淮是给了你们媵蛇一族不少好处。不然，我想不通是什么原因，能让你们数典忘祖，举族投靠他了。”
　　媵蛇闻言轻蔑地笑了笑,似乎是讽刺些什么：“凭他？”
　　话音未落，却又在黑色媵蛇的冷冷一撇中，畏惧地垂下了头。
　　很明显，能做主的，是方才这条直奔结界而来的黑色媵蛇。
　　“吾名佘赫。”他这样说道。只见他仰天长啸了一声，本是默默流转的雾海瞬间扭曲了起来，空间一阵震荡后，一条数百丈之长的巨大的媵蛇就这般突然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那泛着青黑光泽的大片大片的鳞片，似乎能倒映出此刻每一张恐惧的脸。
　　“识时务者为俊杰。吾主才是这天下万物生灵的主宰！”
　　话音刚落，只见他口中喷出了无数黑色的、腐蚀性极强的毒液，尽皆洒向了华县之上！
　　“滋滋~”
　　牢固的结界可以抵挡有形之物的侵犯，却无法驱散无形之物的无孔不入。媵蛇唾液的腥臭，在一瞬间弥漫开来。
　　姜与乐第一时间捂住鼻子，嫌恶道：“嘴比屎都臭的玩意儿！”
　　而眼见自己引以为傲的毒液也无法穿透结界的媵蛇身形一顿，随后，巨大的身体便朝着华县重重地撞来！
　　这一次，佘赫的攻击所带来的威力，显然不是另一条媵蛇能比拟的。
　　整座华县，都剧烈地震动起来！
　　就算是有信心他无法击破阿姑设下的阵法的姜与乐，眼看着巨大的蛇躯逼至眼前，也是心口一缩，而她的身后，已有修士忍不住惊叫出声，甚至，还有体弱的百姓昏倒在地，哀鸣不已。
　　司十一见状神色不变，漠然地向前微微跨出一步，向着佘赫淡淡看了一眼之后。
　　五指成爪，灵光自现！
　　仿佛带着血腥气味的五道凛冽灵光向着佘赫的方向直直刺去！
　　战意凛凛，威势赫赫！
　　这是她第一次真真意义上的见识到，司十一身为道尊的破坏力！
　　沿途妖兽陨落、群鬼化为灰烬。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眨眼间，收割了无数性命的灵光便已到了佘赫身前。
　　似乎是不曾想到对方还敢反抗，佘赫那巨大的身躯已无法及时躲避，就听得他怒吼一声，甩起长尾便向灵光击去！
　　“嘭！”
　　方才还气势汹汹地尾鞭在顷刻之间，寸寸炸裂！
　　佘赫暴怒！
　　“去死吧！”
　　炸裂的蛇鳞自长尾掉落，腥红蛇血似连绵阴雨般划过半空。佘赫仿佛不知疼痛般地连连拍打着结界屏障，他的后辈媵蛇们也像是被激怒了一般，张狂地朝华县撞了过来。
　　小小的华县，好似将被蛇海淹没！
　　与此同时，一直在侧旁观仿若看客的群鬼，突然也有了动静。
　　……
　　“报！！！”
　　方才还平静的黑雾雾海突然变得汹涌了起来，专司侦查的兵卫第一时间冲进营帐，将此异常汇报给了带兵前来、此刻正因为黑雾而束手无策的权项大将军。
　　“禀将军！黑雾躁动！”
　　权项闻言神色一凛，心中有了极不好的预感：“通告全军！迅速撤离！”
　　明明该是春日的姹紫嫣红，却在此刻变作了连严冬时节都无法比拟的酷寒。
　　黑色雾海，爆炸了。
　　磅礴的雾海汹涌而来，每一丝每一缕的死气就像是纷纷扬扬飘落的大雪般，化地融水，无孔不入。
　　哀嚎声、尖叫声。
　　得以逃脱的士兵喘着粗气爬上了另一座山峰，他们僵硬地回转过头，眼睁睁地看着同袍仅仅只迟疑了片刻，便再无抬头看一眼初生微阳的机会。
　　他们的血肉被瞬间吞噬殆尽。甚至连白骨，都没有留下。
　　“呼~”
　　“呼~”
　　此刻，哪怕是历经沙场的兵士，都只觉凉气直窜头顶，仿若下一刻，便会迎来灭顶之灾！
　　“阿弥陀佛！”
　　突然！一声嘹亮的佛号响彻天际，金色的光辉自上空、脚下、自四面八方急速汇聚而来！一个清瘦的人影身携万丈金光，重重地劈开雾海，出现在了众人视野之中。
　　“重礼？”
　　权项警惕地盯住他，记得在奉京城时，重明曾带着他一同觐见过黑帝，据说，他是崇光佛主最小的弟子。
　　但为何，他会自吞噬血肉的黑雾中而来？又为何，能毫发无损？
　　“主人，你在看什么？”
　　在众多高峰中的其中一处上，一个有些僵硬的说话声伴随着浓重的草药气味轻轻响起。
　　那是一只傀儡。
　　僵硬到刻板的脸顶多算得上清秀，但其上嵌着的一双极为潋滟的黑眸、却又生生为他添了几分生机。若仔细些看，便能发现从他的四肢与头顶处，分别悬挂着一根极为细小的黑芒。
　　“看人。”
　　一个冷淡地声音缓缓回应道。
　　在他们的脚下，正是昏暗而无序、暴躁又凶悍的沉沉雾海。
　　远处的和尚金光熠熠，一手卍字金刚掌，大无畏地驱赶着穷追不舍的雾海；一手佛门金钟罩，竭尽全力地将人族士兵护持在内。
　　领军的大将军终于放下戒备，却无力地发现此等境遇之下，一身修为竟无济于事。
　　在春日依旧披着厚重斗篷的男人已不知在此地坐了多久，头顶、肩头都或多或少地积了些清晨的露水。
　　傀儡语调平直地说道：“他们暂时安全了。”
　　“嗯。”斗篷下的人影露出半张苍白的面孔，倒是出人意料的年轻，透着满满的少年意味。他习惯性地扯了扯嘴角，招来了傀儡不要命的嗤笑：“你如今是连笑也不会了。她会嫌弃你的……”
　　“啪！”
　　傀儡吊着断掉的小臂，大喊道：“你干嘛！”
　　人影收回刚刚“行凶”的手，驳斥道：“她不会的。”
　　可惜……还是没见到……倏地，人影身形一顿！
　　远处金光熠熠的光罩外，骤然出现了一行熟悉的身影！那傀儡惊声道：“是她！”
　　“闭嘴！”
　　话音未落，人影与傀儡，俱是没了踪影！
　　另一边，奔驰而来的疾风辇上，巫轻云终于能小小地松口气了：幸好赶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