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命》长安有余

68、来袭，再见。

　　“把他挂上城门。以儆效尤！”
　　仅仅这三日的围困，就已吓坏了华县百姓。他们中已有人开始“未雨绸缪”……在一处偏僻角落里，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试图偷偷杀掉隔壁的那对孤儿寡母，所为不过是强占他们仅剩的口粮。
　　幸好，孩子的哭闹引来了途经此处巡查的司十一。
　　他一句话也没说，手起刀落，惊得探出脑袋看热闹的百姓一股凉意直冲脑门。还有些胆儿小的，直接原地晕了过去：那个犯事儿的壮汉，在众目睽睽之下，人首分离。
　　就这样，司十一的雷霆手段，暂且震慑住了华县里那些蠢蠢欲动的作恶之心。
　　他想，再等三日……只再等三日！
　　若无援军，他便只能冒险一试、绝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突然，远处一名阴戮卫急速跑来。只见他面色微微发白，高声道：“掌士！城外有敌袭！姜小姐已赶过去了！”
　　司十一心中一紧：果然来了！
　　小小的县城之前，铺天盖地地，竟聚满了无数的鬼……还有几个，令人齿冷的妖。
　　是的，妖。
　　浓雾遮蔽天空，带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感；妖类驱使兽群，化形的妖修站在最前方，同数个面容怪异的鬼族并肩而立，朝华县冷冷看来。
　　此时，一名面容阴柔，身披白裘的年轻男子捂嘴笑道：“瞧我看见了什么？鬼车……竟还没死光吗？”
　　司十一疾步往城墙而去，待登上城门，就见得姜与乐神色冷凝，面对对方的挑衅，咧嘴反讽道：“阴穴里爬滚的王八玩意儿，也敢与我鬼车一族论长短？我倒想看看，是你七寸够硬，还是我手段更狠！”
　　……
　　“公主，峪山到了！”
　　疾风辇外，传来了峭岐的声音。
　　巫轻云利落地跳下车辇，直奔峪山脚下那处曾经历过人、鬼大战的地下遗址。
　　她得快点！再快点！
　　“来者何人！”
　　驻守峪山的修者联盟，每日每时都会派遣数个巡逻小队，以确保峪山的太平。眼下，其中一支队伍，正好撞上了神色急切的巫轻云一行人。
　　峭岐上前一步，将手中令牌现于人前：“大历公主亲临，诸君退去！”
　　小队为首一人急忙附身一拜。
　　这时，一旁突然传来一声嘹亮的熟悉声音：“姜……轻云公主？”
　　巫轻云侧目看去：“道尊？”
　　来人左手浮尘、右手念珠，宽袖长袍之上，一头长发用根木簪随意地挽作一团，正是这五年间奉命镇守峪山结界的天道元三长老之一——无上道尊。
　　他快步走到巫轻云跟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看来恢复得不错。”
　　巫轻云顾不得同他寒暄，直接道：“道尊，峪山封印近日可有异常？”
　　“没有啊~”无上愣了愣，随即面色凝重了起来：“出什么事了？”
　　“我们边走边说。”巫轻云将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如实告知给了对方，其中的严重性，她想不必自己多言，无上自然能心领神会。
　　她解释道：“我本是要直奔华县去的，之所以转念来到峪山，就是想确认一下封印是否完好。”
　　还有，她必须尽快同扶桑见一面。
　　如今这世上除了她，再无人能同扶桑有所联系。若真是鬼王偷逃，那天地必然大乱，所以，她必须亲自走这一趟！
　　无上点点头，在他看来，巫轻云是当年封印鬼王的关键，若封印真的有问题，或许也只有她才能做出应对。
　　二人相携进入当年挖出来的地下通道，无上问道：“那华县那儿，如今可有消息？”
　　巫轻云眉头夹得死紧，沉声道：“没有。当时情况紧急，幸好有重礼大师修为不凡，愿意替我先赶赴华县。我再传信奉京派兵增援，又给顾家也递了消息。”
　　不然这趟峪山之行，她恐怕会走得更加患得患失、心急如焚了。
　　“重礼？”无上略想了想，倒是真不记得佛门有这号人物。他问道：“和重明什么关系?”
　　此时，二人已是走到了当年大战鬼族四将的旧址上。当年满地的血红与腥臭，如今早已没了痕迹。
　　干燥的土地被铺上了一层层厚厚的泥沙，数十个宽大的联盟帐篷，井然有序地排列在此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承担着鬼王封印外的第一道屏障。
　　巫轻云回道：“他的小师弟，佛主最小的弟子。”
　　无上闻言一怔：崇光？他不就只剩重明一个徒弟了吗？
　　这时，巫轻云停下脚步，转头道：“道尊，我需要下到最底处查看封印，您就在此等我吧。”
　　“不用我送你下去吗？”无上看着她就站在当年自己亲手封印鬼王时留下的无底深坑前，一副立刻就要往下跳的样子，急忙阻拦道，“你修为不济……”
　　不待他说完，巫轻云已纵身而下！
　　“多谢。不必。”
　　与此同时，相隔近千里的奉京紫霄大殿上，珩霁，也就是黑帝陛下，他正怒不可遏地站在王座前，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冷得仿佛能掉下冰碴子。
　　就在刚刚，他接连收到了两封来自女儿传来的急信：一则华县生变，或与巫族遗地并峪山鬼王有关。二则便是她已奔赴峪山。
　　此时此刻，大殿上站满的文武大臣，无一人不神色凝重、无一人不忧虑万千。
　　巫族遗地。
　　鬼□□亓。
　　若说快要被世人忘记的遗地突然生变，生灵勿进的死域怨气莫名包围住华县令南疆朝堂颇为头疼的话；那鬼王有可能的破封逃离，便是令整座中央大陆都心惊胆战的可怕消息。
　　那可是……鬼□□亓啊！
　　有大臣忧心道：“这可如何是好~”
　　这时，丞相封怜上前一步，沉声道，“王上，依公主信中所言，即便鬼王未能破封，也必定有贼寇隐于幕后。死域怨气、鬼王之气，这二者，实非一般修士能驱使！”
　　众大臣极为赞同地点点头，大将军权项恨声道：“此贼必为大患！”
　　而眼下，又正处于敌在暗、我在明的不利情势中。
　　“权项。”黑帝语气冷肃地唤道。
　　权项躬身应道：“臣在！”
　　话音刚落，一方镌刻着青色巨树的玉印便精准地落在了他怀中。
　　黑帝收回手，双眼微眯：“带上你的兵去华县。记住，孤要华县无恙！百姓无恙！”
　　权项沉声道：“臣必不负王意！”
　　高大的将领转身离去，沉重的盔甲划出凛冽的寒光，黑帝静静地望着臣子渐渐远去的身影，再次唤道：“封怜！”
　　封怜道：“臣在。”
　　“遣一路人去巫族遗地一探究竟。再着阴戮司星官前往峪山接应公主。若确是鬼王破封，速速来报！”
　　高大的城墙顶楼上，黑帝身披墨色大氅，放眼望去，不远处的山丘间隔出的方形地里，种着许多稻谷秧苗，日光下，秧苗翠玉葱葱，充满生机。
　　这是雨水丰裕的南疆里，最常见、收获也最丰盛的、生命力极强的稻米。
　　就像今日这群越行越远的南疆兵士。
　　“这世道，越来越乱了。”黑帝开口道。若是可以，他眼下最想做的，不是高坐庙堂之上，更不是站在这里看着将士远去。
　　他想亲赴华县，将所有危险挡在身前，将他的子民、女儿还有弟弟，全部挡在身后。
　　但他是帝王。
　　责任与理智，是他为自己划下的最不可逾越的鸿沟。
　　他深深地长叹一声，在他的身后一步处，正站着文雅隽秀的年轻丞相。
　　封怜轻声劝道：“王上不必过于忧虑。权大将军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了，有他与司掌士里应外合，华县之危，定能迎刃而解。”
　　另一边。
　　“你说什么！”
　　本该充斥着泥石的漆黑一片的空间里，古老的咒阵拔地而起，少有人问津的封印静悄悄地、无止尽地流转着不可逾越的光影。
　　若是仔细些的修士，想必能发现封印外新立起的初初剑阵。更夸张的是，连洞壁一处凸出来的石头尖上，都悬着把锋利无比的宝剑。
　　想来无论是闯阵鬼还是破封鬼王，一不留神，都会被头顶的剑雨好好招待上一番。
　　此刻，巫轻云正盘腿端坐在其中，只见她双眸微阖，淡淡的莹绿光辉围绕着她，与不远处的封印光屏相得益彰。
　　“不可能不可能！”一个熟悉的苍老声音再一次在她耳畔响起。
　　久违了，扶桑。
　　“丹亓那鬼东西怎么可能逃出去!”
　　苍老的声线还是同以前一样富有生趣，若是扶桑神树此刻能现出身形的话，想必已是一蹦三尺高的惊愕模样了。
　　“他日日和我见，日日和我打，哪儿有机会能逃出去？”扶桑怕巫轻云不信，还故技重施地拉了她的神魂出来，想带她去看看眼下正在他封印里蹦跶得欢实的鬼王。
　　“你看你看……咦？”
　　不远处的鬼王的确如那日一样既懵懂、又暴躁。他无休止的撞击着令他无比烦躁的封印、一拳又一拳地、重重地击打在扶桑粗壮的枝干上。
　　扶桑顾不得搭理他，顿住话头有些惊疑不定地问道，“小丫头你……树心？”
　　巫轻云本就没打算瞒着他，坦然道：“三十年前我被鬼族大将幹流扭断脖子没了气息，是树心融了自己，化进我的经脉，救了我一命。”
　　眼见鬼王不曾逃离峪山，她心下这才稍稍安宁了些。
　　无论是对于此刻的华县、还是生活在大陆上的人、妖二族来说，一个躲在暗处作祟的贼寇，绝对没有鬼□□亓带来的威胁大。
　　这一切，都是数万年来一直默默守护着峪山封印的扶桑神树的功劳。
　　对于他，她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巫轻云轻声道：“扶桑。以后我就是树心。”
　　扶桑良久不语。
　　巫轻云遂将这两日发生的事一一告知:“眼下我也不知华县究竟是何情况。但伤者身上的死气，的确有鬼王的影子。还有……巫族遗地的怨气。扶桑。”她顿了顿，低声道，“其实在千年前，巫族就没有了。”
　　扶桑低低地“嗯”了一声。
　　巫轻云道：“据我所知，如今活在这世上的巫族人，只有三个。我，一个失踪的男童，还有我表哥。如今，他就在华县。”
　　“扶桑，你可听说过有何种力量，能同时驱使鬼王之气与极深怨气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