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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   这天中午临下班时,经理把子虚叫了过去,谈起上回提到的紫晴的事。子虚是个上进的人,经理打从一开始就是看着他凭自己的脚踏实地走到现在的,知道他是那种闷声干大事的人,因此对他的事往往很上心。
      谈话的时候,子虚心里头总有一种不大自然的感觉,他也不知道究竟希望得到什么回答,倘若答应了,自然了了一桩心事,可即使没答应,他也会松一口气。
      进了办公室,经理便客客气气地让他坐下,亲自给他倒了茶,便兀自坐到了办公桌后,放松地靠在椅子上时,肚子上圆鼓鼓的,似一个气球。
      子虚见经理直盯着自己,有些不知所措,经理喝口茶,笑道:“别紧张嘛,虽说在公司里咱们是上下级关系,可到了私下,也是好兄弟嘛。虽说我比你大了十几岁,可我心里头年轻着呢。”
      子虚只低头笑笑,也放松了些,喝了口茶,经理道:“你呀,就是太墨守成规了,一板一眼的。人嘛,别老把自己搞得那么紧绷。”
      “是。”
      “你们年轻人嘛,懂得上进,有压力是正常的,但工作归工作,生活归生活,还是要分开点的。你看看你,才刚刚三十岁,这才进了公司三四年不到,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又成了家,有了房子的,算是个成功人士了吧,挺不错的了,该放松的时候就要放松点,嗯?”
      子虚听着经理的教导,虽说不过是些老生常谈,但也不觉得厌烦。一来自然是这种上下级关系所产生的自然的崇敬,二来,毕竟这是真的。
      他好似从来便没有放松过,工作是这样,学习也是这样,似乎从小到大一切事情都是这样。明明他做得已经够好了,可心里头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他还可以更好。因此,他所取得的一些别人望尘莫及的东西在他自己看来,却是不值得一提。
      他也不知道他到底追求些什么,真的是最好的吗,可以前学生时代他不是没尝过,可尝过之后呢,他仍是不满足,这种不满足使他忽略了他所取得的,总是放大了他还没有取得的。
      经理道:“子虚呀,上次你给我的资料呢,我看了。挺不错嘛,我们公司正需要这样的人才呢,是朋友吧?”
      子虚下意识呆滞了一下,才道:“嗯,是朋友,她能力很强,比我一个男人都厉害。”
      经理喝一口茶,笑道:“别这样说,毕竟男人和女人不是拿来比较的。”
      子虚为自己刚刚的话感到些许惭愧,经理便道:“别妄自菲薄嘛,毕竟还没有真刀实枪干过,所以我们也是要考察考察的。你知道,公司向来忌讳走关系,但若是真才实学,倒也不会拒绝。”
      “我知道。”
      罢了,子虚觉得应该多替紫晴说些更好听的话,便将紫晴学生时代有多优秀,后来又一个人出国留学,在大公司实习的事情一一告诉了经理。经理全程看着子虚,觉得他含笑的眼睛里藏着不一样的东西,那是什么呢,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发自内心的喜欢与欣赏。
      罢了,经理点点头,道:“最近感觉怎么样啊?”
      子虚道:“都挺好的。”
      “那就好。”
      “诶,子虚,我记得你是前年初结的婚吧。”
      子虚不知道他何以问这些,道:“嗯。”
      “还是之前婚礼上见过你媳妇一眼,一定是个贤内助吧,不然,你也不至于总这样精精神神的,眼里心里都只有工作。”
      子虚笑笑,没有说话,经理道:“贤内助好啊。”
      子虚对这句话有些不以为意,笑着道:“她什么都不懂。”
      经理道:“什么都不懂?我可不信,就算啥也不懂,总懂得对你好吧,这就够了。你还要她懂啥,不给你添麻烦,给足你面子,男人要的不就是这个吗?子虚,你还年轻,我好歹见也见了不少人了,有些追求跟野心不错,但也要安于平平常常的。”
      子虚垂着眸,只是点头,至于其他的,他并没有听见。他不明白,为什么人人都在夸她这样好,他觉得,那是他们站在旁人的眼光看的,根本就体会不到真真切切自己亲身经历的日子。
      榭云又是在家里空守了一桌子的菜等了一中午,本来心情恹恹的。她觉得,丈夫到底应该提前给她打一个电话的,但旋即她又觉得丈夫一定是很忙,顾不上,自己哪有那么多要求的。谁知她正想着,电话便响了,是丈夫打来的,她激动得接了起来,便兴奋得几乎是叫了起来,道:“丈夫。”
      电话那头的子虚皱了皱眉头,心里想着:不就是打了个电话嘛,看把你激动得,便觉得她大惊小怪的。
      “丈夫有事吗?”
      子虚道:“哦,倒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今天中午有些事情没有回去,你在我书房里找见两个蓝色套子的文件,给我送过来吧。”末了,丈夫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道,“就送到淮安公园那里吧,我在那等你,不用到公司。”子虚只是想着她站在一群来来往往的职业人中间的样子,就皱了眉头。
      榭云欲要说什么,可丈夫却没有给她说话的时间便挂断了。每次丈夫打电话,从来不会说些多余的话,就比如这次,榭云多少有些失望,丈夫甚至没有问她“有没有吃饭”。
      失落的功夫手里的电话铃声“可可托海的牧羊人”又响了起来,榭云一瞧,本来到了低谷的心又像过山车一样一下子爬到了高处。
      “丈夫还有事吗?”
      “啊,你大概不认识路,不必送了,我亲自回家去吧。”
      “丈夫,”
      榭云本想着说一句“我认识的”,可也不便反驳丈夫,难道自己就计较着在这些事情上赢得丈夫吗?想着,她便将话憋了回去。
      “什么事?”
      “没……没什么。”
      子虚知道她的性格,总是话说到一半却又装作有难言之隐,好让自己逼她把自己的不情之请说出来。他讨厌她这样装模作样。
      他语气生硬道:“到底什么事,别瞒着我。”
      榭云心悬到了嗓子眼,随口道:“我中午炖了鸡汤,丈夫早点来喝一口。”
      子虚不知道她这话究竟是不是心里话,但也没那耐心陪她拉扯,简单的道:“没别的事我就挂了。”便结束了通话。
      子虚来家前,她又把菜都热了一遍,子虚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她又在摆弄桌子上那些不知道已经摆弄过几回的菜了,嘴角还噙着笑,便觉得有些扎眼,就没有理她。
      榭云在他背后唤了声“丈夫”,他没有回头,边“嗯”了一声边径直去了书房。
      出来的时候,看见她还是原先的样子,只不过这次手里拿着一个瓷碗,在盛大米饭呢。他想,她明明知道他时间紧,还要这样,分明就是故意耽误他的时间。
      榭云边盛饭边扭头对着出来的他,道:“丈夫吃点饭再走吧。”
      “不吃了。”他冷冷的说,便去了玄关处。她却端着一碗鸡汤追了过来,道:“那鸡汤喝点吧,特意为丈夫熬的。”
      她这样穷追不舍的样子让他烦恼,语气难听了些,道:“我说了不喝。”
      榭云端着鸡汤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只觉得一碗温暖的汤异常烫手,看着丈夫的委屈的眼神,在丈夫的凝视下也闪躲起来,终于是低下了头,低声的说“对不起,对不起……”
      子虚看着她这个样子,叹了口气,道:“不是做了其它的吗,往饭盒里装些吧,汤我晚上回来再喝吧。”
      榭云抬起头来痴痴的望着丈夫,像是小时候容易被大人哄骗的小孩子一样,那样天真,天真得近乎呆滞,眼睫毛湿漉漉的。
      子虚道:“没听见吗?”
      榭云赶忙转身每样都装了些,小心翼翼地递给了丈夫。
      子虚接过来时瞧了她一眼,她只是垂着眼睛看着双手里的饭盒,像是要把什么宝贝交到他手里似的那样珍视,看见她这般哭过以后沉默的样子,他想说点什么,可终究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便走了。
      门从外面关了起来,她保持着原先的动作立了很久很久,眼泪悄悄的自己滑下来,奇怪,她明明不想哭的,眼泪却不听话的自己流出来了。
      子虚到了公司,便将饭盒放在了一边忘记了。晚上下班,周默然他们几个过来,说要叫他过去聚餐,他本不是个爱热闹的,便推辞说不去了。
      周默然看看大家,笑道:“看嘛,我就说人家不去嘛,果然呐,升了职位哪还能看得起咱们这些小虾米呢,真是不识抬举。”
      子虚知道他平常是开玩笑开惯了的,也只是笑着摇摇头没理他。一旁看好戏的苏卿道:“你别贫了,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是那种人嘛,人家子虚哥早吃过了。”
      周默然也看见了那饭盒,道:“呦,子虚哥,嫂子这样贤惠的吗,都亲自做饭送到公司来的。学学,都学学,说你的,苏卿,看看人家嫂子,多会疼人呢。这人结了婚就是不一样啊,赶明了我也得赶快找一个。”
      苏卿白了他一眼道:“谁能看得上你啊。”
      周默然道:“这自然不饶您大小姐费心,苏卿小姐看不上我这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自然有人看得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情人眼里出西施?说不定啊,在苏卿小姐眼里不值一钱的我,到了别人那里,可就是个香饽饽呢。”
      苏卿“哼”了一声,没再理他,一旁的人都看着这两个欢喜冤家笑了起来。
      子虚道:“你要是喜欢那就拿去好了。”
      周默然道:“赶着这又是不聚会,又是给我吃的,是预备好了要回家吃好吃的啊。”说着,他便打开了食盒,饭在饭盒里,虽然搁了一下午,但还温着,一打开便有扑鼻的香味传来,周默然一一打开来,手拿起一块小酥肉就扔进了嘴里,嚼了几口,又尝了尝另一个盒子里头的红烧肉,眼睛睁得似铜铃一般,道:“呵,香啊,没想到嫂子的厨艺这么好。”
      一句话说得一旁的人也都按耐不住,也忙凑过来尝尝。周默然凑到苏卿身边,装模作样,道:“嗯……真香啊。某些人不吃啊,可真是太太太遗憾了……”
      周默然道:“喂,真不吃啊,好吧,不吃白不吃,那我可就全吃了。”周默然见她还是没动静,便道:“呦,架子这么大,赶着是要本少爷亲自喂呢?”
      一句话说完,苏卿便回过身来瞪他,大张了嘴巴预备反驳,谁知周默然一块脆皮五花肉便塞到了她嘴里,苏卿气急,却说不出话来,一脸囧相,只好赶紧将脸撇过去预备将嘴里的东西吐出来,谁知周默然在身后道:“你若是吐出来可真是扫了子虚的面子了。”
      一句话说的苏卿回身瞪了他一眼,只好背对着他将嘴里的肉嚼了个干净。
      “怎么样,好吃吧,再来一块?”
      苏卿却没有理他,转而朝子虚道:“子虚哥,没想到嫂子手艺这么好,没听你说起过啊。”
      子虚笑道:“不是什么值得说的事。”
      周默然边嚼边道:“这话说得可不对了。都说会做饭的女人才最美,这可是男人夸耀的事,不像有些人,饭也不会做,就是想被男人夸也不行啊。”
      “周默然,你阴阳谁呢?”
      “呀,我可没说你,看把你激动的,你也太自作多情了。”苏卿知他嘴皮子功夫厉害,就不再和他胡搅蛮缠。
      周默然道:“子虚哥,嫂子既有这么好的厨艺,那我们还出去做什么,不是白白的糟蹋钱吗。既如此,咱们直接到子虚家吃不就可以了?诶,都同不同意啊?”
      一旁都附和着“同意”。
      子虚道:“喂,你别乱来。”
      “这怎么是乱来了。这叫给你面子懂吗,人人羡慕你还来不及呢。好歹结婚也三年了,我可是连嫂子面都没见过呢,这次呀,我也见见嫂子。”
      子虚起身欲要走,周默然拦着他,嬉皮笑脸道:“喂,到底行不行啊,大家可都等着呢。”
      子虚拿他没办法,道:“行,不过得改天了,我总要回家商量一下吧。”
      周默然略一沉吟,道:“也是,现在去未免唐突了些。不过咱可都是说好了,不许违约……”
      “行,我怕了你还不成吗。”
      子虚回到家里头,打开门榭云便迎了过来,道:“丈夫回来了?”
      子虚因此一抬头便看见了她,因为刚刚的插曲,子虚不免停在门口打量了她一番。同以前没有什么分别,一样普通得异常。可这一次却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口上划过,留下了痕迹。
      “丈夫怎么了?”
      子虚抽回目光来,道:“没什么。”便转身脱起鞋来。
      榭云接过丈夫手里头的包跟衣服,道:“丈夫,洗洗手便吃饭吧。”
      “嗯。”
      子虚独自一人坐在了饭桌前,若是往常,他一定会先扫一眼餐桌,才坐下一口口吃起来,目光不做过多的停留,身子在这饭桌前,思绪却已经飘出了家,到了很远的地方,与房间里的另一具□□,似乎处在两个世界中。可今天不一样了,他不动筷,只是盯着这些菜发呆,不知想些什么,思维胡乱的飘散着,只是始终离不开周默然那些画面,这具肉身也还停留着他的灵魂,没有出窍。
      榭云虽忙碌着,眼睛却时不时地朝丈夫望过来,见丈夫一动不动,忍了许久才道:“丈夫,你怎么了?”
      丈夫从沉思中醒过来,道:“没什么,你也吃吧。”
      丈夫这样回答,是榭云没有预料到的,她吃了一惊,既想答应,又不敢答应。
      见丈夫再没多说别的,她才停下手头的活计,坐到了丈夫对面,丈夫并不看她,她却从走过来,到坐下去的时候始终瞧着丈夫。
      子虚道:“吃饭吧。”
      “嗯。”
      “这是什么?”
      “诶,丈夫说粥吗?啊,那是银耳羹,想着丈夫老是喝那些会腻,便在手机上学了这个,不知道丈夫喝得惯吗?”
      子虚点点头,“嗯”了一声,道:“还可以。”
      榭云拿着新筷子给丈夫桌上的碗里头夹了点腊肉,说:“丈夫尝尝这个,这是楼下的王婆婆从老家那里拿过来的。”
      见丈夫没反应,榭云连忙道:“我说了不要的,让她们自己留着吃,她们说吃不完,愣是要给,我才收下的。”
      子虚听着她的解释,没说什么,夹起来吃掉了。
      记得是刚结婚的时候,子虚同她话并不多,她不知道他总是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的具体喜好,那时候能作为这个家的主人,她只是觉得开心。没过几天她便和邻居说上了话,还领着她来家里坐了一会儿。可巧那天子虚回来得早,因为邻居在,为了同她说话,榭云愣是抽不开身子照顾他,也没办法做饭。那邻居是个没眼力见的,说话也是咋咋呼呼的,一会儿说榭云怎么怎么好,一会儿又是拉起自己家里的陈年旧事,骂起丈夫跟夫家来,也是一口脏话。
      好不容易挨到她走了,榭云才忙着到房间里头找丈夫,问这问那,好似要弥补刚刚的照顾不周。
      丈夫什么都没说,只是冷冷问了一句:“做饭了吗?”
      榭云陪着笑的脸顿时便僵住了,她清楚得记得丈夫走过来时,那高大的身影直迫得她喘不过气来。
      丈夫再没多说就出门了,门被“砰”的关上的时候,她的心都抖了一下。她自言自语说,咋就这样了嘛,都怪你,非要跟别人闲聊,这下好了吧,惹丈夫生气了。说着她自己就哭起来了,多少觉得有点委屈,其实她多想跟丈夫解释的。
      那一下午她的心都是焦躁不安的,仿佛晚上要面临什么重大的审查。丈夫回来的时候,她假装忙碌着,却很是心不在焉,总是偷偷打量他。她默默的接过丈夫手里的东西,默默的给丈夫盛好饭,又默默地放到面前,始终不说一个字,她害怕,她也不知道她怕什么。是丈夫厉害吗?一点都不,丈夫是顶儒雅温和的人,不是街上蛮不讲理的那些粗人。怕丈夫打她吗?不是,丈夫又不是那些家暴男,可她怕的是什么?她也不知道,似乎这家里头有一张无形的网,牢牢的把她的心困住了。
      子虚自然知道她的心事,自己吃饭的时候就看见她一直待在面前,既不干别的,也不上前说话,见她老是站着碍眼,便道:“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便说,倒好像我要吃了你似的。”
      榭云才提着胆子,道:“丈夫,中午的事……对不起。”其实她本可以说不是她的错,她也不愿意跟她聊那么多天的,可她到底没说出来,话要出口的时候,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对不起”三个字。
      子虚放下筷子,望着面前垂着头的她,道:“你一个刚结婚的女人,不是乡下那起没面没脸的老太太,也该自重些。就是你不在意,我在意。别总学着别人,做那起长舌妇,没来由丢了自己的脸面。”
      “我知道,我再也不会了。”榭云立刻抬起头来,信誓旦旦地向丈夫保证。
      “罢了,你能说到做到最好。闲了到外头走走也是好的,别总跟人聚在一起说长道短的,一个女人,就该干净些。”
      自那以后,榭云闲了无聊,总是闷在家里头,要么看看电视,要么刷刷手机,也不跟别人多交流了,每天唯一的乐趣就是做饭,做好了饭等丈夫回来,跟他躺在床上听着他的声音入睡。等丈夫走了,她的心就像有了一个大口子,空荡荡的,可只要丈夫回来,那口子就被填得满满的。
      子虚道:“对了,公司的那帮朋友改天要来家里吃饭,你准备些拿手的好菜吧。”
      榭云一下子便紧张起来,道:“是丈夫的同事们吗,可是……可是我做不好的。”
      “哪有那么多可是,好了,就这么定了。”
      “丈夫……”榭云还想推辞,子虚不明白她为什么做事情总是这样畏畏缩缩的,便有些不满,道:“人家愿意来家里吃饭,是瞧着咱们好,愿意同咱们亲近,交个朋友,你还要故作矜持吗?”
      “不……”榭云便没再说别的,笑着问丈夫,显出很欢迎的样子,道:“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都喜欢些什么菜?”
      子虚想了想,道:“这周日不是要给奶奶过生日吗,那就下周吧。”
      两人吃罢了饭,榭云收拾碗筷的功夫子虚便出去散步了,榭云见丈夫出去,也没多问什么,就抱着满满一叠盘子去了水池,她多想陪丈夫一起的。以前丈夫问过她一次,她猜丈夫大概更愿意一个人,就推说不去,打那以后丈夫再没问过她了。
      这天晚上,天黑漆漆的,衬得星子越发的亮,吹在身上的风,温暖中透着些凉丝丝,街边的路灯幽幽的,凝望着路上这个独自行走的人。
      子虚忘记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了黑夜,只是每次同夜色对望时,他总会被远处无边的黑吞噬。
      他可以从这黑里头汲取到力量,却也可以在黑夜里头消沉下去。有时候他多想一个人朝前走,走到看不见灯的地方,走进远处的荒野里头,他感觉自己变得轻飘飘的,似乎这具身子都不再属于自己。可最后他总是折返回来,被一声突如其来的汽笛声惊醒,原来自己还在这片土地上,他又循着原路回去了。
      他总感觉心里头有些东西堵在嗓子眼里,说不清道不明,更没人懂。
      子虚回来洗漱罢坐在屋子里看书,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榭云洗涮中的流水声。谁知外头却传来巨大的撞击声,惨叫,怒骂一齐传来,子虚出来瞧的时候就看见榭云惊慌失措的眼睛。
      “怎么了?”
      榭云摇摇头,说:“不知道。”
      子虚往猫眼里头瞧,原来是对面两口子闹别扭闹得厉害了,男人开始打女人了。
      子虚不再看了,强行使自己安静下来,榭云此时正紧紧挨着他,攥着他的衣角,子虚回了客厅中央,榭云跟在他身后。子虚摇着头叹气。榭云怯怯道:“丈夫,这可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他会把她打死的,咱们总不能坐视不理。”
      “别去管别人家的事,那同咱们没关系。”
      “可是……”门外传来女人哭天喊地的声音,男人却骂道:“你再骂,打不死你。”
      女人凄厉的声音传来:“你打死我好了,我还怕你不成,结婚这么多年了,你哪天为过我,我在你们家累死累活的,白伺候你们娘俩?我是啥,我也是个人,你把我当啥了,啊?”
      “你给我闭嘴,你还不嫌丢人?”
      “我丢啥人,我丢啥人,我今天就不活了,死也要讨个说法,让邻居都瞧瞧,我嫁了个白眼狼。”
      “我要走……”
      “你给我回来,你跑哪去。我告诉你,别想着找那个男人,我一日不放你,你就永远别想着跑。”
      话音落下便是重重的关门声,再没了女人的声音,估计是又被丈夫打了。
      榭云扑着紧紧抓住丈夫的手,道:“丈夫,咱们帮帮她吧,会出人命的。”
      子虚却冷眼瞧着似要哭出来的她,道:“帮,怎么帮?他连自己的老婆都打,你以为他还怕我们不成?”
      “那怎么办,啊,丈夫你说话啊,该怎么办呢?”
      子虚松掉她的手,说实话,他不理解她何以这样激动,她的痛处,他不能真真切切地共情到。子虚道:“时候不早了,睡觉吧。”
      榭云望着他的背影,丈夫松掉她手的那一刻,仿佛她失掉了最后一根稻草,将要溺死在这水里头。她头一次面对着丈夫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她头一次觉到丈夫的无情,可这念头只在脑海中划过了一瞬间。
      好像是被打的女人是自己一样,榭云进到房间里时,早已经失魂落魄,她头一次进来脸上是这样一副漠然的表情,她的余光里头只隐隐约约有一抹身影,那身影埋在书里头,埋了很久……
      子虚用书掩着脸,自然没注意到她。他在看书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此时被字抓了眼球去,他才好似稍微忘记刚刚那些东西。刚刚仿佛跌进无边黑夜的他,此时又一次跌进了黑夜里头,只不过这黑夜却是月明星稀。
      自打早上子虚醒来看见榭云,她就是一副恹恹的样子,无精打采的,他心里便有些不痛快,不明白她为啥要把旁人不相干的鸡毛蒜皮的事情这样放在心上,也没管她,由着她爱怎样怎样,反正自己又没有欠谁,不过是理性的处理而已。
      他吃了一口包子,想到她大概心里头会对自己昨晚的做法感觉失望,便道:“你心里头不高兴?”
      榭云扭身过来,却是笑着道:“没有。”
      子虚到底觉得这笑是那样假,榭云见丈夫不信,便道:“丈夫,昨晚上我想了想,幸好丈夫拦着我没出去,不然,他那样连老婆都打的人,估计是要嫌咱们多管闲事,会同咱们吵起来的。咱们没有出去,倒是免了一桩是非。”
      “我还以为你心里头指定会怨我呢。”
      榭云连忙道:“丈夫,我怎么会这样想。我感谢丈夫还来不及呢。”
      见子虚看了她一眼,她便有些害羞,低声道:“丈夫,小时候在老家的时候总是看见那些男人打媳妇,那时候看见这些,心里头想着吵得再厉害些才好,这样就有的是热闹看了。可现在同丈夫结了婚,昨晚上看到这些,才发现这真是顶可怕的事。我躺在床上的时候一想起来躺在身边的,是丈夫这样的人,就觉得很喜欢很感恩,感恩可以遇到丈夫这样的人。”
      子虚没回答她,心里头却有一种满足感,榭云觉得自己说得过了火,脸上都发起了烫,忙转身走了,连丈夫走的时候都没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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