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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房锦儿不知道一颗蜜枣已经笼络了锦云,她正被庖厨和几个伙计驱出来。

      “滚滚滚,简直不知天高地厚,锅都颠不稳还想当学徒。”

      周围路人哄笑:“哪来的小叫花,做梦还没醒。”

      房锦儿据理力争:“学徒不就是边学边做,我若是都会还要你教什么?我还能洗菜烧火,旁的也能学,你再让我试试。”

      庖厨一挥手,几个伙计就把她拎小鸡似地丢了出来:“赶紧滚,我没时间同你掰扯。”

      “……”

      进逸和锦云见状赶忙过来搀她,房锦儿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走,咱去下一家。”

      一连试了三家食店茶铺,不是嫌她瘦弱无力就是挑她没经验,房锦儿只好去问卖胭脂水粉的要不要跑堂。

      掌柜的耐着性子瞧她几眼:“我们家的胭脂用过吗?”

      房锦儿摇头。

      “可晓得口脂与口彩的区别?若有客人要画酒晕妆,问你当配初月眉还是柳叶眉,用烟黛还是青黛,你如何答?”

      房锦儿踯躅了一下:“因人而异,当看脸决定。”

      结果当然还是被劝了出来。

      之后又去问了四五家别的铺子,皆是不成,其中一家牙行房锦儿本志在必得,哪知人家不日就要闭店了,说什么都不招人。

      房锦儿有些无奈,但终归试过了,不如人意,也只好另想办法。

      寻工不成,房锦儿还是想琢磨个生意。

      于是她带着两个小的在商市里穿梭一阵,发现了角落里的一片百货摊儿。

      不止一家,十来家连成一条。

      卖的是些日用杂货,针线瓦罐,澡豆绒花,东西品式繁杂,每种数量却不多,猜想大都是从作坊挑进城来卖的。

      房锦儿上辈子是做地产起家,对这些小玩意的利润厚薄并不是太了解。

      她便捡着感兴趣的挨个问了问,一边还价,一边观摩摊贩的表情,猜测底价究竟是多少。

      不过问来问去,发现这些小物什利润仅有一两文,绒花瓦罐略大些,也不过五六文。

      又观察了一阵,发现瞧的人不少,买的人却不算多。

      到后头,几个摊贩皆不乐意了,轰她道:“我说你这小叫花到底买不买?不买捣什么乱,走走走,赶紧一边儿去!”

      利润太薄,销量又不够多,不合她意。

      房锦儿把货丢回摊上:“不买。”

      正在这时,忽听有人叫道:“来了来了,总算来了!”

      房锦儿循声去望,见是个青年货郎,脚穿布鞋,背一个木头箱子。

      见有人不少摩拳擦掌的顾客等着,他脸上很是得意,口中笑嘻嘻道:“别急别急,都有都有。”

      什么好东西这般热销?

      房锦儿来了兴致,跟在人流中往前挤。

      哪知背后突然有人撞来,她一时没稳住,手里的十几枚铜钱'哗啦'撒了一地。

      “对不住对不住……”

      书生背上背着个竹书箱,弯腰趴地,从来来往往的人群脚下给房锦儿捡钱。

      他急着买东西,书箱不慎撞到了人。

      铜板骨碌碌滚得四散,几人狼狈地捡了好一阵,才总算凑齐了数,书生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连连作揖道歉。

      房锦儿赶着要去看货郎,无心计较,低头吹着铜钱上的灰:“算了,郎君以后行路仔细些。”

      哪知对方却忽然意外道:“你是方才在脚店算卦的小叫……的那位高人!”

      房锦儿这才抬头看他。

      只见他身材清瘦,一身直裰绿衣洗得发白,靴上打了补丁,约莫是个贫家子。

      她有些意外:“郎君看见了?”

      那书生眼中喜色难掩,点起头来,竟拱手行了个礼道:“有幸得见高人奇才,那个茶博士说话太不中听,高人不仅算中他要倒霉,还挫了他的锐气,实在令人佩服。”

      随口瞎说而已,倒也不至于这么夸。

      房锦儿笑着垂眸挠了挠头。

      书生又拱手:“既有缘再见,不知可否请高人替我也算一算?”

      他说着便去解腰上的钱袋。

      这世上奇闻轶事不少有,可难得一见,他本就是个笃信卦象命理之人,是真信了房锦儿的鬼话,觉得她就是山上来的高人。

      算卦?

      这有何不可。

      房锦儿闻言一喜,她摆摊测字不就是干这个的么,先前四天无人问津,没想到方才胡口乱说一气,竟有生意找上门来了。

      她下意识就从袖里摸出了那几张测姓氏的纸,几乎脱口而出:财运仕途,婚丧嫁娶,一项四文,三项十文,郎君算几项?

      可忽然转念一想。

      不对。

      她现在是对方眼中的“高人”,“高人”能这么上赶着就答应吗?即使能,是不是该稍微提提价?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

      哪知就这一瞬的犹豫,一旁的人群当中突然冒出个头来,朝这边大声唤道:“许纵,你这厮要是敢把钱用去抽马,误了买油,害咱俩温不了书,月考落选,你就我一并回洛州老家去,我让你阿爹揍到你满地找牙!”

      房锦儿循声望去,发现那货郎早已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其中大多是十几岁的书生,人手拎个粗陶做的细长瓶,正争先恐后地往货郎跟前挤。

      冒头出来喊人的那个,更是手拎二瓶,两脚叉开死死把住一块地盘,脖子伸得有如棍长,被挤得面目青紫。

      叫许纵的书生被他一番叫唤,只好跺脚:“嗐,今日碰上买油,实在不巧,只能改日有缘之时,再请高人卜算了。”

      说罢拱手告辞,火速挤进人群之中,帮那同砚去了。

      房锦儿:“……”别啊。

      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房锦儿遗憾得要死。

      但那货郎生意实在是太好了,好到她的好奇心很快便战胜了遗憾。

      人群里三层外三层的,她挤不进去,只好抓住一个从里往外冒头的书生,毫不客气地往他那陶瓶里瞅了瞅。

      “郎君买的这是……油?”

      那书生抖开她,一脸奇怪:“没错,桐油啊。”

      “桐油?”她也一脸奇怪,“桐油不是……做那个用的么,你们读书人抢购桐油做什么?”

      房锦儿前世以地产起家,对桐油还算熟悉。

      这种油产自油桐树的桐籽,自古就有,以南方居多,北方亦有少数产区。

      且用途颇广,既可造油漆、油墨,亦可作油布、油纸,还可防水、防腐、防锈,或当做农药和杀虫剂。

      现代建筑行业当中,仍有少量传统木结构和器具工艺需要用其来防水防腐。

      有病罢?对方更奇怪了,看她的眼神中夹杂起怀疑:“什么做什么用,不就是点灯用,你还想做什么用。”

      说罢赶紧甩开她走了。

      房锦儿只好又围着人群听了一会,这才算弄明白了个大概。

      原来,盛都城中本是惯用麻油点灯的,麻油既可燃灯又可食用,但价高,每斤约莫一百六十文。

      打从新天子登基后,兴学重考,盛都城内外设立了多家学馆书院,扩招生徒,士人应举无视门第,涌入了大量出身贫寒的书生。

      因为是扩招,馆内不予养士钱,这些书生便既要自负食宿,又要花钱采买书籍笔墨,轮到买油点灯时,囊中早已羞涩,只能偶尔打上一瓶,实在没钱,便借着月光,艰难诵书。

      于是不知何时起,城中开始卖起桐油。

      相较芝麻油,桐油气味重,烟也大,却胜在价钱便宜,合了读书人的需求。

      一开始是在油铺里头卖,后来坊里突然来了这么个货郎,卖的桐油比油铺里便宜许多。

      油铺卖九十几文一斤,他却只卖七十文一斤。

      七十文一斤的桐油,折算下来,一整夜点灯不过十文钱,再省着些,一斤油能用十来天。

      慢慢地,穷书生们不再去油铺,专认着他这里买。

      而他每日卖的油又不多,先到先得,晚到没得,这才成了现在这副哄抢的模样。

      房锦儿第一反应,用户明确,市场够大,独此一家,这生意好像不错。

      第二反应,油铺九十几,他这儿七十,少了几近三成,这么大差价?

      “真是要命,我在老家见过这种桐油,我记得价钱不过三四十文,怎么到了盛都城里,便涨到七十文了?”

      人群中狼狈挤出来三个买到油的书生,其中一个不满道。

      另一个道:“七十文买一斤灯油你还不知足?我跟你一样也是莱州人士,怎么就没见过卖桐油的。”

      “你家不靠海,自然不知。我家临海,多的是造船的工坊,船身、船底、龙骨、船帆,都要用桐油细细涂抹,防止腐化,造船所用的木材更是要在油里浸泡多日才行。”

      第三人道:“那兴许是地方不同,莱州不似盛都富裕,自然便宜些,咱们处在天子脚下,贵点儿也说得通。”

      另两人若有所思:“有道理。”三人便提着油走远了。

      房锦儿耳朵竖得老高,一字不落地听了个全。

      待到三人走后,回过神来。

      天真,太天真了。

      这些读书人兴许不知油这东西的利润有多厚,她却是再清楚不过的。

      油桐树易种、籽多,压榨起来相对容易,价格向来不高。

      那书生既提到了造船已有大量使用,说明这朝桐油榨取的工艺已经达到一定规模。

      规模足够,成本就低,成本低廉,利润就大。

      难怪货郎的油能比油铺便宜这么多……

      ……

      “卖空了卖空了!”货郎挥手,“想要油明日再来。”

      众人闻言而散,既有抱怨来晚了的,亦有不满油贵的。

      货郎冲着几个嫌贵的书生背影啐了一口,自言自语道:“嘁,穷酸样,有本事买麻油去。你爹老子的油给你省了百来文,还不知足。”

      他说罢,乐陶陶地盘腿坐下来点钱。

      就这一个时辰的功夫,碎银铜钱已经装了满满三包,他点了一会,忽觉不对,抬起头来。

      发现面前杵着三个脏兮兮的小叫花子,大的那个正笑眯眯盯着他的银两。

      他赶忙斥一声,挥手道:“做什么,快走开,你们想偷东西不成。”

      “不偷,我有钱。”房锦儿不怒反笑,朝他亮了亮手里的铜钱,转看向他货箱里的两个油坛,“你的桐油为何比油铺便宜这么多?”

      “关你什么事?别瞎打听。”货郎瞧她弱得像根草似的,谅也不敢动什么手脚。

      “我想跟你干,你要不要招我做伙计?”

      “你?”货郎鄙夷抬眼,“你个小叫花子,能干什么?”

      房锦儿认真道:“背油卖油,算账收钱,我都能干。我看你这两坛油不过二十来斤,都不够卖得,我帮你背更多,如何?”

      “就你这小身板,能背一斤不能?我还得付你工钱,你想得美!”货郎皱着眉嘲笑,不耐烦了,“得了,哪凉快上哪待着去,免得我揍你。”

      他说着收起荷包,衣袖敞开时,房锦儿见他袖里还有块刻着字的小木牌。

      “工钱好说,给口饱饭就行。”

      “不要不要!赶紧走。”

      “那我入股,咱俩合伙。”房锦儿亮出手里可怜巴巴的铜板。

      “呵,我瞧你这小叫花子是饿疯了,”货郎瞧她一眼,“没完没了了是吧?你爹老子说了不要伙计,你再敢废话,信不信我报街道司,将你捉去关大狱!”

      “你再考虑考……”

      “滚。”

      “行。”

      房锦儿只好冲他撇了撇嘴,当真像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叫花子一样,缓缓溜了。

      走之前瞥了一眼他鞋底沾的泥。

      -

      另一边,房稳康的长子房进名乘着驴车返家,进屋便是一脸愁色。

      房稳康掀起眼皮:“又没收?”

      房进名摇了摇头,他的妻子蕊娘跟着踏进屋来,接过丫鬟怜晴递来的几个食盒,默默放到桌上。

      向左氏要到了房老大留下的遗财之后,房家几口就马不停蹄地给那位孙司正送钱捐官。

      想着说得好好儿的事儿,应当是手到擒来。

      哪知一连几回求请都没成,要么说孙司正忙于公务,要么就是外出办差,总之一句话,不得空闲。

      这就有些值得推敲了。

      房家怕的本身就是房锦儿被赶出房家一事儿传扬出去,让那孙司正觉得他们家品行不端,反悔捐官这桩买卖。

      被如此接连推拒了几回,一家人心里都有些打鼓。

      难不成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房进名把蕊娘摆好的菜盛出几碗,端给爷奶和爹娘:“阿爷,爹,先用饭罢,咱边吃边说。”

      老太左氏看了一眼,却吃不下,这么大笔钱说拿就拿出来了,要是官儿没捐成,以二房的秉性,也断不可能再还给她。

      她光是想想就坐不住:“难道真是锦儿的八字克咱们家?”

      “娘,”夏氏也烦着呢,“说了这种晦气话少说。”

      房稳康还有几分理智:“要不咱们先打住,等孙司正自个来找咱们?我赶明儿再去找找茂昌,请他去寻李大东家,总能办成的嘛。”

      夏氏却没那么好性子:“等等等,再等下去黄花菜都凉了。等到锦儿那小女娘活不下去又死一回,我看谁还有本事给利哥儿捐官。”

      听见提及房锦儿的名字,蕊娘夹菜的手微微一顿。

      这几回房锦儿姐弟三人来房家敲门,她是瞧着的,想去开,可都让夏氏骂了回去。

      “那你说怎么办?”房稳康也放了碗。

      夏氏还确实想了个法子:“要我说,咱不如给孙司正点几个好酒好菜,把交子悄摸压在里头一块儿送去,让他不得不收。只要钱送到他手上,那无论他听说了什么,都只能硬着头皮给咱们办。”

      “若是收了钱不办事,怎么办?”房进利问道。

      “那就是驳了茂昌和李大东家的面子,他不敢,他的官儿还是李大东家送的呢,”夏氏挺得意,“况且要真是那样,咱们哪怕撕破脸皮也要告到衙门,他不仁咱们还义?”

      “我看行,素兰这个法子好。”老太左氏点头。

      房稳康略显犹豫:“会不会太冒进了?万一中间有什么缘由咱没搞明白,惹急了孙司正……”

      夏氏把饭碗往桌上一扔:“不吃了!都是为了利哥儿,还成我的不是了,那你倒是想出个更好的法子!”

      房稳康只好妥协:“行行行,也没说你不是……”

      房进名也道:“娘你放心,今个儿虽然没成,但巡检司有个胥吏是我打点过的,到时我便让他直接送进孙司正的廨房里去,一定能行。”

      蕊娘的丫鬟凑近她,嘀咕道:“明明是娘子花的钱,怎么成大郎君打点的了……”

      “怜晴。”蕊娘轻声提醒,怜晴闭上了嘴。

      夏氏得了哄,心情转好些,道:“蕊娘先别吃了,去找一找利哥儿,叫他回来用饭。”

      房家忙里忙外给房进利找差事,房进利却日日不着家,这会还不知在哪个酒楼歌馆里快活。

      怜晴嘴快讶道:“二郎君不知在哪,我家娘子怎么找得着?”

      夏氏漫不经心:“还能在哪?坊里一共几家喝酒的地儿?”

      怜晴道:“那我去寻罢。”

      “你去?二郎君能听你一个小丫鬟的?你能把他叫回来?”

      眼见夏氏又要发作,房进名赶忙捅了捅蕊娘,蕊娘只好放下手中碗筷,道:“那我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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