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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部 春来魂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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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轮与轨道断断续续发出有规律的轰鸣声,整节车厢载满了人,堆满各式各样的行李包。以后的日子还很漫长,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心里很清楚。
你知道吗?我看着对面床铺上的大姐,她怀抱里抱着模样似只有几月,正在酣睡的婴儿。那位大姐睡意绵绵,脑袋不停地点头,明明想要睡觉,又不能睡的模样,让人觉得疲惫。那时,我在想,将来,我会不会像她那样?
随着汹涌而出人群鱼贯而出,我走出火车站,进入候车大厅。这时,透过天窗,我发现天色微明,刚进站的人群很快散开,没有残留痕迹。火车站,人来人往,转瞬消失天涯。我扫视各色各样的行人,睡意绵绵,等候许久。
黎明划过夜的寂静,太阳照常升起,像往常那样平淡。电话铃声响起,我知道接我的人到了。他是英俊的小伙,满脸桀骜,有点儿欠揍,头发金黄却又与黄色皮肤和谐相称,左臂刺有耀眼的青龙,右耳吊着巨大圆形耳坠,乍看就是个街头混混,细看还是街头混混。他那种桀骜不驯的眼神,那种不屑不羁的气场,竟使我痴痴出神。“你就是蓝岚?”我点点头,表示我就是。
“光头强他今天有事不能来,让我来接你。”
黄毛男语气冷淡又坚定,似不允许质疑。东莞,街道上有辆黑色的摩托东拐西绕,还是高速行驶。对响彻云天的摩托,人们漠不关心。或许,他们见了太多已习以为常。后来,我还明白,交警对这类不懂事却又懂点事的社会青年往往无可奈何。我抱着黄发男,他在速度与激情里放飞自我,带着我飞翔。
高速行驶的摩托上,风从我身边呼啸而过,我的呼吸有些困难。这个不羁的男孩有很深的平静心。有那么瞬间,我想,这就是速度与激情。
通过摩托车的反光镜,我发现骑车的他,神情专注迷人。
两个小时后,摩托车在天桥底下停住。下车,打量环境,小摊贩在不远的地方摆了几个摊位,尽是些小玩具小零食,乱七八糟的零碎都有些。偶尔几人路过,瞧瞧然后匆匆离开。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他叫张扬。他帮我搬东西,我说谢谢你,他恁恁地看着我,搞得我以为没人跟他曾说过谢谢。
“哪有。”我瞧见他有一只手不受控制地挠后脑勺。天桥底下的帐篷拥挤、杂乱摆列着各色物件,远远望去是欠整理的场景。进去后,帐篷宽敞灰暗。有位大婶端着碗,坐在小凳子上吃饭,碗里有几匹青菜,有两块豆腐。大婶抬头看了看我,她说:“妹子,要吃饭不?”我笑着回应说:“刚吃过。”
“你到那边找一个稍微宽敞的地方坐。”张扬提着我的行李进来。他把行李堆放到房角,径直走向餐桌,给我接了杯热水。
白天,我没有走出帐篷围建而成的房屋。我的中午饭是张扬从外边地摊打包回来的炒饭。我坐在有好几处破洞的沙发上吃完午饭,还等完这个枯燥的白天。期间,有两个小孩走到我身边,小孩儿似乎不怕生。
我陪他们玩了许久,从包里取出几枚奶糖送他们。小孩走后许久又回来。身边跟着进屋前遇见的那位大婶,原来他们是她的孩子。大婶端出瓜子,瓜子里有几颗核桃。傍晚,大婶叫我过去吃晚饭。饭菜简陋,大婶热情爽朗关心人,席间有两个可爱的孩子。饭后,我们说了好些话,直到光头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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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以前,光头强回到清水县城,赶巧有场饭局。跟他熟识的伙计,得知他回来,顺道邀请他到酒局做客。那场饭局,我也在,我有向他敬酒。我看着他说:“先干为敬!”说着把满满小杯二锅头倒进喉咙吞下去。
我意识到,这是改变命运的机会。喝完那小杯二锅头还把杯口朝下,示意他我滴酒不剩。光头强看见我的豪气,似有被震惊到。他举起酒杯喝完,回敬我。他指着我跟在场的人说:“她以后肯会是有所作为的人!”
后来,我听人说,光头强初中没毕业就出去闯荡社会,书是没有读过几本,识得几个字,偶然间读几完本武侠小说。这武侠小说读多了,就有点豪气,洞悉人心看透人性,在摸爬滚打里懂得点江湖的精神。
他为人慷慨仗义,人际关系处理得好,因而成为青龙帮在东莞有头有脸的人物。饭局期间,光头强给我留下电话号码,他掷地有声地说:“你来东莞,有什么事尽管联系我。”跟我握手瞬间,我从他□□的眼睛深处看见他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那时,我就知道我可以用某些东西去换取我想要的。
光头强在东莞这边混得确实不错,许多清水人来东莞打工,若是遭遇自己处理不好的事情,他们就会来找光头强。跟光头强没有半点关系的,可以拜托有关系的亲戚朋友来找他。光头强总有办法解决麻烦,他黑白两道都吃得开。
我想要逃离老家,我首先想到的是光头强。他不是亲戚,除却俩铁哥们外,没有知道我认识光头强。那么,光头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让我从他十九岁那年说起吧。十九岁那年,因入室偷窃,光头强被逮捕。警方立案调查,人证、物证,还有监控,证据确凿罪名成立,他被法院宣判两年有期徒刑。
万般无奈之下,光头强跟人来到东莞。先学修摩托车,四十七天后,以自己不是修车的材料,改行到某家理发店当学徒。理发店包吃包住,他却嫌工钱老低,不够塞牙缝。他心想着自己已经学会理发,何不出去自立门户?光头强用手里剩余不多的钱买来理发需要的工具,在路边摆摊理发。理发店里,十块钱,他就收六块钱。光头强就是收六块钱都会赚五块,他不用支付房租。只是,他没想到,来他这儿理发的都是那些上了年纪老年人,每天来只有那么几位。赚钱少,也得干,人要吃饭啊,没有其他办法呀,他又不能干其他。
东莞老城区这边摆摊理发,有时可以挣到五六十,有时连几块都挣不到。他就这样干,干着干着,忽然有天认识的伙计被本地人给打了。当时,光头强看着他被欺负的伙计,怒火中烧,他提着拖把棒棒冲到对方家里教训人家。
年轻人火气重,什么事情都想争高低,原本只是口舌,后来演变成打架斗殴,外人看来像笑话。这场打架从此改变光头强的人生。打架凶猛,敢于打抱不平,为人仗义爱出头,他因打架出名了!二十三岁那年,他身边有四个小弟跟着他混。就是那年寒冬,有陌生的电话打来:“您是强哥吗?”
“我就是,有事吗?”
“没事,我想请你出来吃个饭?您看您什么时候有空赏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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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的地方在清水县城温州大酒店贵宾套间,光头强领着跟班到指定地点。对方是三十岁出头年纪与自己相当的人,经过交谈以后实际年龄已四十三岁的人。光头强眼里,他目光炯炯有神,谈吐不凡,来头不小。
他心想,这种人就是赚不到钱,也不能得罪。前面,他们就是吃饭,这道菜品相如何,那道菜是怎样烹饪的,又或者用什么食材,他们认真吃着饭。席间谈话氛围融洽。光头强隐约觉得这可能是宗大买卖,果然,饭局末尾,东道主说:“我有件事需要劳驾老弟出马摆平?”他的话很随意,光头强仔细端详对方说话时候的神态,凌冽有底气。“吃完这顿饭,有事您尽管吩咐。”
“爽快!有个人,我需要你揍他,让他长记性。”
强哥听闻是打架,这事好办。“要怎么揍,揍成什么样?”
“不要命,就揍他半死。”
月夜,风轻云淡,猫头鹰咕咕叫,老城区附近的森林的空气中透着阴气。光头强根据买家提供的信息潜伏在这里,这时他像猎豹,没有动作没有声响,只是心有微微的紧张,他在默默等待他的猎物。黑色奔驰缓缓停住,熄灯,开车门,从奔驰了走出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形貌极度油腻,秃头,挺着大肚子,肥得像头出栏的猪。七八步,他的眼前漆黑,随即被人拳打脚踢,他想不到路边漆黑的花丛里潜伏着打手。光头强下手狠,铁棍一棍又一棍,男人倒地爬不起来,他的鲜血汩汩地流浸透着路面。月光下,光头强觉得差不多收手逃之夭夭。
按照约定,次日傍晚六点,光头强来到老城区某条小巷子。他如约得到像块红砖那般的报酬,一沓一沓的,有三沓崭新的人民币。三万元对他来说,无疑是笔巨款。那时,万元户很少。搞到这笔钱,他租房搞理发店。
理发店不是主要的,那是他给弟兄们搞来的聚会场所,打着理发店挣钱干着其他事情。他们跑运输,拉运材料,什么赚钱,他们就做什么,投机倒把鸡鸣狗盗的活。几笔生意,光头强他们真就赚到钱。
在那个充满理想与浪漫的时代,有胆识有魄力的人,往往是时代的宁馨儿。□□,就是全国闻名的案例。伴随着改革开放,许多创业英雄崛然而起,这些英雄往往具有敏锐的直觉。光头强是清华北大不如胆大的时代的缩影。后来,青龙帮在东莞发展势力,光头强经人介绍入了帮会,逐渐崭露头角。
天桥底下,光头强不常来这里。这是他发迹以后租下来的,清水县出来打工无处可去并且前来投奔他的人,没有意外都可以免费住宿。因而,我最早也是被接到这里来的。我在厦门这边首次遇见光头强,已是夜晚九点以后的事情。我清晰记得,他曾跟张扬窃窃私语,随后从荷包里取出两百给他。
你知道吗?他色眯眯看我,目光落在我随着呼吸不断起伏的胸脯上。“你先在理发店干段时间。”他说完,随即出去。经过我的瞬间,他摸了我的屁股,消失漆黑的夜晚深处。我知道,我迟早都是他的猎物,他现在不想吞噬我。
我没有余地,没有拒绝的理由。我的住处是光头强的秘书阿秀安排的,阿秀除了担任光头强的助手,还兼管光头强五家生意红火的理发店。我被阿秀安排到手底下的员工跟班。从此,我开始自己充满风雨的人生。
那晚,我告诉自己要隐忍。为了出头,可以不择手段。平时,我就跟班,跟着师傅理发。偶尔,有空闲,我会阅读实用性勾心斗角的书籍。从打扫卫生传递工具给顾客洗发吹发,到成为理发师。短短两月,我出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