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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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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酒店后,路瑾严站在店门口的树下,对着来来往往的车流接通了室友的电话。
“兄弟!等我后天到江城后咱们就一起去吃烤鱼吧,我想念学校附近那家鱼庄好久了。”
路瑾严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我是上午十点左右的航班,江北机场二号出口,你可别忘记了啊。”
路瑾严像是想起了什么,问他道:“你就不能坐高铁过来吗?”
电话那头一阵静默,估计是在思考他这番话的逻辑。
“……兄弟,我买的是特价机票,退不了签的。”
“哦。”
程昭怀疑自己听觉出了问题,否则怎么会从这短短一个字里感受到失望的情绪。
“你那边怎么有鸣笛声啊,你没在学校?”
“学生会聚餐刚结束,我在卡尔顿酒店门口。”路瑾严言简意赅地回答完,一偏头,一辆香槟色的跑车尖啸着擦过他的发丝向前飞速驶去。
他眼尖记性好,在车辆经过他面前的间隙里瞥到驾驶座上坐着的是一位留着纹理烫打耳钉的男生,认出他也是刚刚在包厢里嘻笑打闹的一员,这挑衅一般的举动让他皱了皱眉。
他叫啥来着?
“卡尔顿……你们团建都去这么高档的地方吗,估计开销又是龚学姐一个人包圆的吧,进学生会真幸福。”程昭重复了一下酒店名字,发出了对会长是富婆的羡慕感叹。
“不知道,毕竟我不是学生会成员。”过前面路口的红绿灯之后就能到地铁站,路瑾严左耳里塞着蓝牙耳机,另一只耳机被他在手里拨弄着玩。
“荣誉成员胜似正式成员,相信我,龚雪巴不得你立刻填写入会申请表当她的独家坐镇alpha。”
路瑾严的脚步猛地停住:“你再烦我就挂了。”
“诶诶诶别啊兄弟,我错了我下次不开你玩笑了……你对龚雪都不感兴趣,是不是只喜欢男的啊?还是说你其实喜欢alpha?”
“我挂了。”
两秒之后,远在另一座省城的程昭坐在床上,开始对着手机传来的忙音发呆。
他单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但思不出来。
兄弟到底看不上她哪里呢?明明人条件那么好,多少alpha求之不得的梦中女神呢。
算了,无所谓,怎么着都是他的兄弟,还是想想后天吃的烤鱼要点什么口味的吧。
路瑾严一路坐地铁回了学校,开学前夕的校园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这个点许多学生还在林荫道上散步,路瑾严进了校门后径直往alpha宿舍楼的方向走,沿途收获了不少目光和窃窃私语,大都是和同行的人求证这是不是传说中的计科院校草。
期间还有不识趣的举起手机对着他拍,闪光灯晃过他的脸,他警告性地朝光芒来源的方向看了一眼,被瞪的女生立刻惊慌失措地放下手机,拉着伙伴匆匆逃离。
路瑾严走进宿舍楼内之后,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他按电梯,上楼,拿钥匙开门,一边换鞋一边按下门边墙上的开灯按钮,原本漆黑一片的房间蓦地亮起,照出空荡荡的客厅。
江大的学生公寓装修非常之豪华,本科生起住的就是独卫独浴的三人套间,每个寝室还配有一个客厅和阳台。只不过当初入学时,路瑾严和程昭两个人被安排到了宿舍分配表的最末端,最后分配人数不够,导致这个套间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住,另外一个房间已经空了一年无人问津。
晚上洗漱完后,路瑾严躺在床上,再次点开了那个被他拉黑的联系人页面,手指虚颤了几下,才终于点上了解除键。
随即映入眼帘的是一长串以对方单方面输出为主的聊天记录,时间久远到可以追溯至五六年前。
最后一条信息截止在他高三的时候,那人发来一张化验单,告诉他:“哥,我分化了。”
那个单子他至今都没有点开过,仿佛再多看一眼都会给那人不切实际的妄想,以为他还关心他。
他是初中毕业时决定不再和许湛一起走,高中毕业时决定以后和许湛老死不相往来,然后拉黑了他的一切联系方式,自认为做得已经够绝,过往再亲密热烈的关系在他手里都断得干干净净。
可羁绊的火种是熄不灭的,倒是捂不化的冰块被炙热包裹着,不胜其烦。
那人的备注还不曾改过,他曾经是路瑾严微信列表里唯一一个享有被额外备注的殊荣的——后来是唯一一个享受黑名单VIP待遇的——从某种程度上说,他成功达到了在路瑾严心里很特殊这一目标。
路瑾严盯着那条未读的信息,心想,他们都两年没见了。
时间能冲淡一切灼烈的情感,路瑾严这种面冷心冷比石头还不近人情的男人更是都不需要时间,光凭自我意识就能把感情的苗头给掐断,所以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许湛可以这么执着,执着到两年过去了还追着他不放,那么久了,他就没有一点长进吗?
但随即他又转念,试图以自己的逻辑去理解那人的行为,说不定其实是他想多了,许湛并不知道他在这里,只是单纯地看上了江城大学的艺术资源?
然而就在下一秒,对话框里突然弹出一条新消息。
【疯掉的万尼亚:我想亲你。】
所有侥幸的猜想在此刻破碎。
路瑾严像触电了一样猛地将手机扔出,黑色的小方块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然后埋进了床单和被子交叠的褶皱里。
这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特性真是十年如一日。
短短四个字就能让江大校草破防,换第二个人也干不出来了。
与此同时,对方应该也发现了这次发出的消息后面没有跟红色感叹号,于是接连又飞过来好几条消息,手机的震动音提示响个不停。
【疯掉的万尼亚:?】
【疯掉的万尼亚:哈】
【疯掉的万尼亚:什么原因呢,突然原谅了还是突然想开了?】
【疯掉的万尼亚:不过无所谓】
【疯掉的万尼亚:哥,我想你好久了】
电子屏幕还亮着,路瑾严能看到对话框里白色的气泡在飞速滚动,而他只皱着眉盯着最上头他给许湛的备注。
“疯掉的万尼亚”。
真是无比地贴合,从过去到现在都是。
赶在对方说出更加疯狂的话之前,路瑾严飞速点进对方主页,拒收屏蔽拉黑确认一条龙,期间指尖甚至在屏幕上戳出了响声,仿佛在处理一件烫手的垃圾。
对方的头像从联系人列表中除名,世界从此清静了下来。
他瘫在床上,松了口气。
他本来解除拉黑是想质问那人是不是一路追着他来这个大学的,现在来看答案不要太明显,他去求证简直毫无意义。
在他们俩还小的时候,路瑾严就知道许湛活得极其随心所欲,做事从来不在乎成本和可能会造成的影响,唯一的标准只有一个——他高兴就好。
毕竟就算遇到什么烂摊子,事后他都有一个雄厚的家底和靠谱的爹来兜底。
路瑾严念小学的时候,许湛他爸刚把新涨的股票抛售,整个家富得流油,在整个高档小区里都属于贵族阶级的存在,许湛被当做大少爷来培养,吃穿用度都是一等一地高级,当时路瑾严才刚搬来,对周围的一切既好奇又迷茫,而他那个日日加班到深夜理卷宗、要强到一年参与了两百多个案子的律师母亲在第一天就扶着他的肩膀,告诉他要去接近对门那个打扮矜贵的小少爷,和人家做朋友,以后会有好处。
孽缘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的,他主动迈出了那一步,成功吸引到了许家大少爷和他做朋友,但丝毫没有意识到将来的自己要为这一步付出多少代价。
但凡他要知道几年后的许湛会像疯狗一样咬着他不放,别说走近一步,他直接倒退九十九步,在母亲买那套新房子之前就一哭二闹三上吊让她换个小区。
思及此处,路瑾严太阳穴一阵泛酸,不自觉地拿被子蒙住头,闭眼眯到一半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不耐地把声音按掉,睁开一只眼瞥了下来电号码。
居然是他那当了三十年事业狂的母亲。
他有些吃惊地拿起来接通:“喂?”
“竞赛项目做得怎么样了?”路母一来就单刀直入地问他。
路瑾严垂下眼睫。
“很顺利,项目得省奖预计没问题,导师正在准备申请国选的材料。”他汇报的声音平直无波,口吻不像儿子对母亲,反而更像是一个下属在跟上级报告工作。
“不错。”路母听起来很满意,“我记得你们再过两个月又要例行体检了吧,我找人跟你们学校卫生科说一声,腺体检查和采血化验你不用做了。”
这一次路瑾严没有应声,路母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怎么,不满意我帮你隐瞒性别?”
“没有。”路瑾严说,“我的身体本来和beta也没什么区别。”
“但你终究是个omega。”路母不客气地点明出来,“而一个omega想像alpha和beta一样在职场上立足有多难,这个过程里又会收到多少歧视,你从小看我的例子还没看够吗?”
路瑾严不说话,他知道她是对的。
路母缓缓吐出一口气:“我是为了你好。”
“你天生对信息素有抗性也是好事,至少不用担心被别有用心的alpha诱导发情期了,我帮你做的隐瞒工作也轻松不少。”路母感叹道,“可能你本来天生也不该是个omega的命吧,上帝还给你留了一扇窗。”
但那依旧是病。路瑾严心想。
虽然这病让他能离自己的目标更近一点、将预料中的麻烦减少一点,看似是上天的眷顾,不甘心让一颗明珠被所谓的性别歧视蒙尘,也应该被许多好胜的omega所羡慕着。
但这并不能掩盖他依旧是个不为人知的病患的事实,混迹在体格健康的人群中间,带着造假的体检表和冰冷强硬的面具,像个偏执而又野心勃勃的的朝圣者一样,不断地向他理想的高座攀附而上。
路母还在他的耳边说着什么,但他望着天花板放空,并没有听进去:“……还有小湛呢?”
路瑾严猛然回过神来:“什么?”
“我问你知不知道小湛现在在哪里念书啊,你们俩上学时关系不是很好吗?”提到许湛,常年冷着一张脸的路母语气里难得捎上了笑意,“他前两天还给我寄礼物了呢,说有机会要去看看你。”
路瑾严听到这里,脑子里“啪”地一声好像一根弦断了。
这个疯子在除了他以外的人面前装乖简直手到擒来,装到最后说出真相的人反而跟在污蔑他一样。
“不知道,我们关系不算好。”经年累月培养出的条件反射让他本能地压抑自己的情绪,面上口吻依旧淡漠如初,“我推测以后也不会好。”
赶在路母对他进行社交人脉的批评教育之前,他果决地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