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向心动》青音小鱼

44、第44章

　　冯笑上次参加家庭聚会还是过年。
　　老实讲，自从父母离婚后，她对诸如这样的聚会就开始厌烦。

　　但凡一个小孩子，总是被亲戚、特别是父亲那边的亲戚或隐晦或直白地问及对父母的爱与恨，就算再不懂得变通，也会觉察出其中微妙的不对劲。
　　那些人并非为安慰而来，很多时候，只是想满足他们可耻的私心，冯笑便在这样的环境里度过自己重要的青少年时期，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去读了寄宿学校。

　　是曾丽芸的意思。
　　现在想来，那是她的母亲能为她争取到的最正确的选择。

　　不过人总有长大的时候，也总要自己去面对一些事情。

　　冯笑心里暗暗叹气，重新抬头看向对面。
　　大姑小姑刚问完冯秉坤后来情况，现在正笑眯眯冲着她。

　　先发话的是大姑。

　　“笑笑，大四了吧，工作找得怎么样？”
　　冯笑轻声：“在找。”
　　“那可得快点，现在经济不好，你爸没提给你安排？”

　　她捉摸不透大姑的意图，避开谨慎道：“我妈也那边提过。”

　　提到曾丽芸，对面二位脸色都有些微妙。

　　冯笑自然很容易理解。

　　当年就是她们最喜欢磋磨曾丽芸，以为对方会一直忍气吞声，却不想得到的结局完全出乎意料。
　　这么些年，她们不是没有说闲话，譬如婚内出轨之类的，但某次被冯秉坤听到狠狠骂过一顿，就收敛了。

　　但现在冯秉坤不在，单单冯笑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孩子顶着，大姑小姑自觉身为长辈，有了训人的底气。

　　于是轮到小姑开口：“笑笑，你这就不对了，家里人聚会，说外人做什么？”
　　冯笑抿抿唇，没说话。
　　但小姑不依不饶：“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爸爸是生病我们要体谅他，你没有呀。”

　　……又来了。

　　冯笑突然觉得，也许自己以答应吃饭来回避冯秉坤的做法就大错特错。
　　相比与父亲两两对视没有话聊的尴尬，与居心叵测的亲戚在一起才更累人。
　　只是无论她怎么后悔，现在坐桌边的是她，吃饭的也是她，一切都晚了。

　　大姑与小姑一唱一和：“你个女孩子在外面呆了四年，也就逢年过节回来，不知道你爸爸的苦，我们做姐姐的心里也不好受，不过你长大了，有些事情也该轮到你上上心。”

　　“嗯，所以我回来了。”

　　不软不硬的一个钉子摆在面前，大姑小姑相互看了眼安静稍许，才又说道：“你爸给你留的东西，他有没有告诉你？”

　　哦，迂回了这么久，终于到了重点。

　　冯笑定定看着对面。

　　大约是最近写小说颇有心得，看着眼前两人大小声地说着话，她不再有慌乱到不明所以的感觉，言外之意被悄然捕获，她甚至有闲心去判断，到底对方谋求的是财更多，还是权更多。

　　但无论哪一种，冯笑都不想让她们如愿。
　　“我爸爸会好起来的。”她垂眼，语气硬得像一堵墙，“所以，不用告诉我。”

　　至此，难熬的晚饭总算结束。

　　冯笑谢绝了大姑小姑相送，等那两位看不见影子了，才往家的方向走去。
　　风在耳畔凛冽刮过，夜晚寒意刺骨，配上小城本就不多的霓虹，萧瑟到仿佛荒芜。
　　但她依然慢腾腾却坚决地走着，走过沙沙作响的枯枝，走过污渍横流的街道。

　　终于，冯笑停在簇新的小区门前。
　　里面有着写她名字的一套房。

　　当年冯秉坤与曾丽芸离婚，财产分割十分简单，后来又因不同的家庭境遇，二者持有的房产多有变动，唯一达成共识的，是在冯笑上大学那年，给她买了这套房子。

　　正如冯笑一直清楚，父母在钱财方面从来没有苛待过她。
　　只是她无法轻易地过自己那关。
　　好像如果接受了这套房子，仿佛就是对过去一切难挨的背叛。

　　但，好像这次回来，有什么不一样了。

　　门卫看她站得久，不由从室内探头，冯笑回过神，忙拿出门卡刷了下。
　　滴一声，门打开，她迈步走入，踩着地面无序的阴影，抬头望向漆黑的天。

　　这个时候，童小江在做什么？

　　距北丰数百公里外的明江，温度也是一样的低，不同的是风力稍好点，没有刀刮脸的痛感。
　　但任谁在外站了一整天且只有泡面充饥，都不太可能舒服。

　　童小江回到宿舍，另外两个室友已经抱着饼干在啃，见两人进来眼放绿光：“还有吃的吗？救急！”
　　林铮这两天考研住在校外，留下的零食早就被瓜分的连渣都不剩，他们也是没办法才向童小江求助。

　　……虽然以四年来的经验看，这位不太有存粮的习惯。

　　结果没想到，童小江还真有。
　　只见他打开柜子，直接拎出满满一袋子零食。

　　室友们惊呆：“童哥，你这是——？！”

　　童小江漫不经心：“给女朋友准备的。”
　　可惜冯笑走的匆忙，外卖到他手里，人已经登机。

　　他婉拒了室友一同分享的提议，心里隐约躁得慌，便去到小阳台上。

　　风依然在吹，呼呼地往旷野走，思绪也跟着漫无边际地飘。
　　然后，渐渐往同一个方向聚拢。

　　这个时候，她在做什么？

　　童小江没有抽烟的习惯，但此时此刻，他没来由地觉得嗓子痒，手指也不断在围栏上敲击，直到再也忍受不了，他终于拿出手机，冲着无边的夜色拍了张照，连着问候一起发出：「今天累吗？」

　　视频通话就在下一秒打进来。

　　冯笑站在路灯下，一身的暖黄色。
　　但童小江皱起眉：“你没在家？”

　　“刚到，不想上去。”她说着。

　　童小江细细瞧她的脸，镜头消减了部分真实，但他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对方眼里的情绪。
　　不能说是累，但抵触感显而易见，恐怕也正是因为这点情绪，她才不想澄明眼下情况。

　　于是他索性微笑：“那和我聊聊？”

　　冯笑愣了下，点点头。
　　可说是聊天，她动了好几下唇，终究没有开口。

　　一阵风从耳边倏然吹进镜头，女孩子头发飞起，将表情割裂成不太连贯的片段。

　　童小江依然笑着，嘴上道：“先回楼里吧，外面冷。”
　　“……好。”冯笑照做。
　　他看着景色切换，听着门砰的一声响，光影暗下又骤亮，眼前脸庞变得柔和。

　　“我今天起的很早。”童小江转了个身，背靠围栏，肩颈微微后仰，“一直忙到现在，脑子里乱哄哄的。”
　　他的宿舍在倒数第二层，头伸出去稍许，就能错过顶层看见天空。冬夜没有星星，浓稠的墨色随风摆动，心也莫名荡漾。
　　“我以为我是累的，但刚刚把零食分给室友才发现——”童小江顿了顿，声音越发放低，“冯笑，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你。”

　　谁都是第一次恋爱，谁都不知远距离后，与对方该如何自处，但情绪骗不了人，它由不经意的微末里探出头，庞然盛大，最后终成难以控制的漩涡。

　　耳畔却沉默了很久。

　　童小江猜测，是不是自己突然的袒露令冯笑无从招架，于是决定退上半步，结果刚开口，却听对方开口：“我从来没和你讲过家里的事情吧。”
　　他原本直起的身体陡然停下，在她清清浅浅的呼吸里重新后仰，唇角勾起一抹弧度，缓慢轻声地道：“没有，现在想讲了？”

　　原本是没有这样的想法的……冯笑走进电梯间，摁亮上行键，低低应下。

　　她说的很久，说的很多，也说的很杂。
　　曾丽芸被有意识地排除在外，一切围绕着冯家亲戚展开。

　　贪婪，背叛，市侩，还有残忍。
　　年幼的小姑娘并非看不懂，只是觉得有所谓血缘在，总不会真让她陷于不利处境。

　　但现在，危险已在暗自踱步。

　　或许是连上天都不忍再有重担降下，等第二天冯笑再去医院，冯秉坤的精神头好了不少，也催促她赶紧回明江。
　　大姑小姑过来时，父女俩本在进行拉扯，冯秉坤见到两人一下子变了脸色，很不善地问她们做什么。

　　对方倒是好脾气，只推说着让冯笑离开。

　　冯笑见冯秉坤又要发作，赶紧打圆场，顺便拿护士们与其他病人说事，让他记得收敛下脾气。

　　冯秉坤挥挥手：“知道了，爸爸听你的。”

　　冯笑便去医院外面的小早餐店买吃的。
　　等待的时候她无聊，刷开手机，先被疯狂刷消息的微信群吸引住。

　　英语大赛的决赛名单已经出来，冯笑的名字赫然在列。

　　但这都不是重点。

　　不知为何，许多人都在转发一条热搜内容，“乐笙”二字分外惹眼。

　　冯笑顺着点开，发现是营销号在半小时前发的消息，说花禾小说网作者乐笙的小说即将影视化，男主演拟定北沂。

　　北沂前段时间因某热播电视剧的男配角为人熟知，原本拿下主演本子正是趁热打铁之时，却因对方内容下的一条评论引爆粉丝圈。

　　YL5710：「和作者认识，亲耳听她说过男主角是有原型的，居然要影视化了，原型知道该有多感动！」

　　于是便有粉丝不乐意：「我们北沂当其他人的替身？有病吧！」
　　微信群里也有人阴阳怪气：「这算负面舆论了吧？被粉丝冲的话角色会不会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