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云》山鬼相思

8、峰回路转

　　一只青眼小羊极通人性地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喘气。它的双角像两节刚露头的竹笋，胸口长着一圈蓬松的毛，四只野犬一样的爪子扒拉着木朝霞的手臂跳上她的胸腹，发出‘咚’的一声。木朝霞感觉一颗炮弹砸在小肚，被它压得吐出一口血来。
　　应该是修士与灵宠吧？在场众人这样想却莫名感到胆寒。
　　阿萨跑得太快了，还以为男人就跟在自己身后，发出声响后反而把几个小厮给引了过来，差点让木朝霞失了身。它对此气得牙痒痒，甩了甩自己的尾巴不耐烦地低吼了一声，催促男人过来救人。
　　“这人是你看上的，我为什么要救她？不如这样吧，我不救她，我把这些男的杀了，算是给你赔礼。”
　　他的语气平淡极了，好像随手捏死了一只靠近的飞虫那样冷漠，让在场所有人后背窜上飕飕的凉意。男人伸手将几个小厮定住，似乎在等阿萨做决定。
　　别答应！求你了！在场的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那只掌握着他们生死的野兽。
　　阿萨是靠得住的，它咆哮一声，两角冒出青色的火苗表示拒绝。
　　小厮们身上白蒙蒙的禁制忽闪忽灭，大约僵持了一盏茶的时间，木朝霞觉得自己真要失血晕过去了，男人终于给了一点反应：“你为什么这么坚持？算了，我搞不懂你。”
　　对方这样说着，上下打量着木朝霞开口道：“你全身粉碎没有一处骨头是好的，嗯，把它们重新黏合起来吧。”
　　说完，他伸手作法，手指一挥木朝霞的身体就翻在半空。纯厚的法力一股脑涌进她干涩的身体，就像是把大海里的水倒进玻璃瓶。她的身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体内的污秽来不及疏导就被灵力一冲而尽，经脉饱胀得一寸寸裂开，再被硬生生黏合，然后反复循环。这种像是把身体各关节拆下锤炼的疼痛是木朝霞从来没有体会过得，她的心脏几乎要炸开，喉头反射性地抽搐着，一口白牙将下唇磨得鲜血淋漓。
　　好痛！想死，想吐。木朝霞浑身都在颤抖。“你真的在给我接骨吗？为什么，我觉得我体内有东西断开了？”她断断续续地开口，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泌出。
　　男人的确是想要帮她接骨的，至少在最开始时是的。但他发现这位姑娘根骨奇佳，是修仙者的上好之选。没有任何犹豫，男人迅速意识到他该做的选择——他已经卡在金仙几百年了，只要吃了这姑娘，他一定能突破！他将阿萨叫自己救人的请求抛到九霄云外。
　　听到木朝霞的问话，男人沉默了一下，没有一丝毁约的羞耻心反而平静地告诉她真相：“不是接骨，我想把你一块不落的带走，所以要把你的骨头拆开。”
　　“你，你之前说救我，是骗人吗？”她有些难以置信。
　　男人想了想，义正言辞地否定：“我没说过。”
　　木朝霞有些恍惚，对方好像的确没对她说过这句话。她的心里很平静，可能有一点疼，像是心脏上被锤裂了一个小小的缝，自嘲地说：“我以为不能炼气就够惨的，没想到还要被你这样的魔头折磨死，我果然一点运气也没有啊。”
　　男人没有反驳她的称呼，淡淡地问道：“你不能炼气？”
　　木朝霞说：“你知道我今年多少岁了吗？十四岁。我从五岁就开始试了，九年，试气石从来就没有任何反应。”
　　“对，你没有灵根，试气石对你来说只是一块垫茅厕的石头。”男人说。
　　连其他修士都这样说，木朝霞真的相信自己不能炼气了。她压在心头多年的巨石彻底击垮了苦苦支撑的自己。“连你都这么说，我是真的不能修仙啊。”
　　男人不明白她为何苦恼，他略一皱眉，像是在看一个笨拙的孩子：“这有何难，直接吸收灵气啊。”
　　木朝霞花了片刻来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等等，他说什么？直接吸收灵气？不是要有灵根才能吸收灵气吗？难道我可以直接修炼？
　　她从男人的反应中确认自己的猜想是对的，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悲伤。什么啊，真的可以啊，我可以炼气啊！但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是我要死的时候？为什么晚了九年？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
　　也许是同为天才的惺惺相惜，男人看了痛苦的木朝霞一眼提醒她：“别认输，晚了九年又怎样？你不是已经坚持下来了，那就继续……瞧你那丧气样！你怕什么！我给你洗髓！凭你的天赋，害怕赶不上他们吗？”
　　他不喜欢木朝霞心灰意冷的模样，一股怒气推动着他心血来潮地停下拆骨的动作，反手将人当做木偶重新装了回去。
　　“就这样定了，忍着。”
　　不等木朝霞反应，他给人开始洗髓。
　　洗髓比断骨要痛上百倍。
　　木朝霞疼得浑身都不听使唤地痉挛，只是偶尔泄出两声抽泣，泪水止不住地从紧闭的眼角落下。她像被骗着露出肚皮的小猫，委屈得把咆哮憋在喉咙里。温热的液体滴在阿萨脸上，阿萨舌头一伸卷进口内，感受到液体里的能量后想要扑上去咬她。男人分神踹了阿萨一脚：“让我救人的也是你，滚！”
　　阿萨的屁股被他踹得弹了两下，洁白的皮毛上留下一个漆黑的脚印。它青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不可思议和恼怒，吠吼了一声跳上石块。
　　男人听懂了它的话冷犹豫片刻没有直接拒绝：“我知道她的体质很难得，先救活了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