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云》山鬼相思

2、朝霞

　　麒麟庙里的神兽是好心，可是木老爷不知道啊。在天下人眼里，第九个孩子来的意料之外，没人知道五姨娘是怎样怀上的。
　　到了临产的日子，木老爷听到下人说她要生了，眼皮跳了两下。他手一抖，茶泼了一身。他这些年几乎对“要生了”三字如临大敌。木老爷叹气，穿上衣服往五姨娘院里走去，天上突然狂风大作，乌云压境，鸟雀尖叫着逃窜，街上的狗狂吠不止。一时间，整座城的马儿都停下了步子，任凭主人怎样鞭打不为所动，嘶叫着在原地徘徊。云层朝着侧室的院子压去，好像满天的天兵天将聚在她床头。院里乱成一团，女人们顶着风忙碌地进出，其他地方却静悄悄的，死了一样。
　　“老天爷降罚了！老爷，这是凶兆啊！这个孩子不吉利！”
　　木老爷瞪了他一眼：“混账东西，给我闭嘴！谁敢乱说乱棍打死！”他急匆匆赶去五姨娘院里，五姨娘生的五姑娘已经在院里等着了。小丫头伶牙俐齿，熟练地指挥着下人们的动作：“你，去烧水！你们，去准备好毛巾和脸盆，多备几个。接生婆呢？再来几个手脚麻利的跟进去。你！关窗啊！你想害死我娘吗？来人，把这个笨手笨脚的拖下去！”
　　有五姑娘忙前忙后，木老爷反而松了口气。可是他们等啊，等了一天一夜还是不见孩子落地。五姑娘急得直跳脚，在院里转着圈就是不敢进房。木老爷也急啊，坐立难安，更何况天上的异象久久没有散去。
　　到了第二天清晨，拨云见日，朝霞降临。木老爷抬起头来，他有种预感——孩子要生了。
　　果然，房里传来孩子的哭声。
　　接生婆走出来，木老爷带着一丝期盼问道：“是男孩吗？”
　　对方摇了摇头。
　　木老爷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连朝霞也遮盖不了他惨白的脸色。
　　“又是一个女孩。”
　　他没有去抱这个意料之外诞生的孩子，甚至有些厌烦。
　　院里的人忙活了两天看见主人是这个冷淡的反应，自然也不觉得九姑娘的出生有什么值得欣喜的。五姑娘眉头一跳心想，不好，不能让你们看轻了我妹妹，她站在台阶上问父亲：“爹，您不是说木家有位老祖宗在灵界吗，九妹妹来的意外，都说天降异象，我怎么觉得是老祖宗显灵，特意把她赐到咱们家的？您现在这幅表情，要是给老祖宗看见了，他在上头肯定要大发雷霆，到时候咱们木家的仙缘就完蛋了！”
　　木老爷一听，心想也是，赶紧收拾好心情让接生婆把孩子抱出来。这个孩子倒是长得可爱，和五姑娘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五姑娘高兴极了，趁机让父亲给妹妹取个名字。就算妹妹的到来不是被人期待的，只要有了木老爷这个家主兼生父的赐名，院里的各房不敢不对她恭敬。
　　木老爷抱着孩子，抬头看了看天，他说：“既然你叫晚云，那九丫头就叫朝霞吧。”
　　多俗气的名字呀！五姑娘，也就是木晚云，扯了扯嘴角说：“朝霞好，明日初升，我妹妹将来一定是人上人！父亲对九妹妹的期望很高呢，既然如此，院里的各位都要给赏，辛苦他们忙了两天没合眼。父亲，您说对吧？”
　　木老爷这才回过神来，他看着有些早熟的五姑娘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脑袋算是同意下来。五姑娘转身给下人们打赏，他们的脸色这才好起来，也不再嘀咕九姑娘的诞生了，一个个眉开眼笑地退去。
　　木朝霞并不知道自己在出生前就给老父亲一嘴定好了命。她要是知道，说什么也要拦下自己作死的父亲。在麒麟眼里，什么叫能吃呢？哦，那必然是饕餮呀，吞天兽。
　　可这福气放到凡人身上有几个能压得住？木朝霞一出生，母亲五姨娘的命就给她吃掉了，她对此一无所知。木家只以为是她命硬，克死了自己的亲生母亲，不理解养育饕餮之身的女性本就毫无生还可能。
　　木朝霞这具身体严格来说算不上饕餮，她只是被麒麟赐福，能吃，但不好破坏。而她吃的第二样东西就是人间的灵气。因为被传克死了母亲，木朝霞很小的时候就被丢在小院里，只有一个奶娘陪着她。又因为测不出灵根，木家上下都欺负她，拿她做沙包。为了让自己活命，吃不到饭的木朝霞潜意识下吞噬起自身周围的一切灵力。
　　只要木朝霞愿意，她可以吃掉整个木家，虽然消化起来会很困难。但多亏了她的姐姐——木晚云——的存在，这个不知道身怀饕餮之力的小丫头硬生生忍住了进食的欲望，只是吸取着够自己活命的灵力。整整十四年，她压抑着自己让自己无法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