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旬老太的东施体验记》酒酿狮子头

2、第 2 章

　　天还只是蒙蒙亮，北巷就已经‘活’了过来。

　　全因整个巷子几十户人家，囊括了县城里大部分小商小贩。

　　既是商贩，自然都要早起讨生活。

　　姜迎花如前几天一般被来来往往的人声唤醒，年轻就是好，像昨天那样忙活到大晚上，只需要睡一觉就什么疲劳都消弭了。

　　梳头前她特意摸了摸后脑勺，之前只是轻轻抚摸上去没有痛感，现在力道重一些，摸上去也不疼了。

　　看来再过两天便能好全。

　　是得快点好。

　　姜迎花在心里合计过，要是这头伤还拖上一阵，姜老汉下个月的药钱怕是没有着落了。

　　梳好后，便开始往头上缠第一层头巾。她特意包严实了点，免得像昨天一样散开了大半被火燎到。

　　她动作利落，但心中愁绪万千。

　　最最要紧的两点，其一，伤都快好了，她怎么还在这里？

　　其二，本来的姜迎花，又去了哪里呢？

　　她反复思考过，始终没有答案，甚至不能跟任何人讲述。

　　想得深了，胸腔都堆积了一股郁气。

　　好在后脑勺已经被两层头巾裹得严严实实了，她从愁绪中脱离开来，拉开了房门。

　　“嘶——”

　　饶是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门开的那一瞬，姜迎花还是被呼啸而来的北风吹得一个哆嗦。

　　连绵的春雨今天倒是停了，可温度还是不高。

　　汨阳县处于中原偏北的地域，气温比姜迎花生活了一辈子的南方要冷得多的多。

　　大早上还未生火，她原地跺跺脚，把双手都揣袖管里，先去了姜老汉两人的屋子。

　　昨晚煎药的炉子，她睡前已经挪出去了，屋子里窗户留出来的那一丝小缝儿也关紧了。

　　她用手肘把门推开。

　　屋里比外边温度高出不少，迎面而来一股暖意。

　　随之一阵浓重的中药味钻入鼻腔，并……夹杂着一股尿骚味儿。

　　一个屋住两个腿脚不方便的病人，有点异味是在所难免的事。

　　这几天姜迎花已经有所适应了，甚至白天在屋中来回穿梭，大部分时候已经闻不到异味。

　　只有像早上这种隔了很久进门的时候才能闻得到一点。

　　她不动声色地在门外深吸了一口气，才迈步进屋。

　　榻上的姜承香还睡着，额头不烫，但夜里约摸又出了一身虚汗，姜迎花那会儿喂完药后给他后背纳了一块帕子，已经被他抽出来放在床边了。

　　姜老汉倒是醒着，神色比昨晚上平静些。

　　姜迎花为他翻了身，又在屋里转了一圈，搜罗了擦涎水、擦汗的脏帕子拿到院子里打水浸上。

　　正要去厨房准备早饭，没想到院门被敲响了。

　　姜家养了一条看门狗，狗窝就在院门边上。这条大黑狗脾气不太好，巷子里孩子又多，所以用链子拴住了。

　　也不知道来人是谁，大黑狗不仅没叫，还摇了两下尾巴！

　　姜迎花绕开狗窝，从另一边取下来门闩。

　　她倒是没想到自己一露面就把人惊着了。

　　“呦——”

　　来人拍拍胸口，指着她的头巾，“花丫头怎么想到把头发包起来了？”

　　没等姜迎花解释，她自己恍然大悟了，“对对对，你伤了头。”

　　这位伯娘是姜迎花醒过来后看到的第一个人，也是姜家的对门邻居。

　　不过姜家是好几代以前就在县城定居了，而朱伯娘和她丈夫却是三十多年前才搬到北巷的。

　　他们家做点吃食生意，在一条街上租了个小铺子，以前姜老汉还做屠夫的时候，看到邻里情分上，卖给他们的猪肉总便宜个一两文钱一斤。

　　朱伯娘的年岁比姜老汉大一点，姜迎花打起招呼来倒是没那么别扭了。

　　她搓搓手，笑着唤了声伯娘，接着把身子往边上一侧，让出大片的位置来，请人家进门坐会儿。

　　“哎！”朱伯娘应了那声招呼，并没察觉姜迎花那些微的不自在。

　　她快言快语道：“坐就不用坐了！伯娘就是来看看你，你头伤可好些了？”

　　“不是大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那天多谢伯娘照顾我。”姜迎花面露感激，尽管朱伯娘说不进门，她还是再邀请了一遍，“您快进来坐坐，我给您倒杯水。”

　　心直口快的妇人摆摆手，“别忙活！说了来看看你就是看看你，你没大碍就好，不过还是得养一养，伤口别吹风，别受寒。”

　　“哎——”姜迎花应了一句，下边就插不上话了。

　　“你倒是做得很好，晓得把脑袋包起来。”朱伯娘夸赞了她一句，瞧着她头上的头巾，神色间似乎有点缅怀，“你可不知道，刚门一打开，看到你包着头，我差点把你认成了你娘！平时还真不这么觉着。”

　　“时间过得真快，那会儿你娘生你的时候……”

　　小姜迎花的娘过世十二年了，在小姜迎花两岁的时候走的。饶是姜迎花有她全部的记忆，也实在不知道她娘亲长什么样儿。

　　姜迎花仍是笑着，只是笑容略淡了些，神色也略有些不自在。

　　落在朱伯娘眼里，就是这孩子神色有些黯淡。

　　小姜迎花是整个巷子里的人看着长大的，小时候没什么心眼，大大咧咧的，提起过世的娘亲也不会太伤感，就这两年开始心思敏感了一些。

　　看她嘴角笑容淡了一点，朱伯娘立马把滔滔不绝地话匣子打住了。

　　“人老了，话就多了点。”解释了一句，冲姜迎花歉意地笑了笑，然后把手臂上挎着的篮子取了下来。

　　“昨天我儿媳妇回了娘家一趟，拿回来了不少小菜，今天她一早就跟着你大成哥去铺子里了，出门前她万般交代我，记得把这些菜给你们送来。”

　　姜迎花大概明白她为何会露出歉意的表情，却不好解释。

　　但看到递到眼前的篮子，这着实是她没想到的。

　　她下意识就拒绝了。

　　“不用！”

　　这两字说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不说朱伯娘有些错愕，她自己也很快察觉到了不妥，连忙把后半句：‘我家有’咽了下去。

　　六十岁的姜迎花在农村生活了五年，确实自己种了菜。

　　加上就个人而言，姜迎花并不喜欢欠人人情，所以她下意识挡住已经递到身前的篮子，斩钉截铁地说：“不用！”

　　想起现在身处何方后，她神色尴尬，却只能尽量诚恳地解释道：“这是嫂子家里给嫂子准备的，我们不能收……”

　　这带着几分局促的模样，反而是巷子里众人看着长大的姜迎花的样子。

　　见她不是瞧不上，朱伯娘便重新笑了起来，“哎呀，你这孩子！你春花嫂子说了给你，你就拿着吧！”

　　不给她再拒绝的机会，直接拽着她的手，将篮子塞到她手心，又把她手指合拢，“提稳了，别掉喽！”

　　“这……谢谢伯娘！谢谢嫂子！”姜迎花是真心实意的道谢。

　　前几天她从小姜迎花身体里面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朱伯娘在她醒后又照顾了一段时间，确认无碍才归家。

　　“这孩子，今天怎么跟伯娘这么生分了？”她略带责备地看了姜迎花一眼，又把姜迎花往门里推了一点。

　　“别站风口上，快进去吧，我也回了。”

　　姜迎花依着她的话往门里退了一步，却目送她转身走进了院子才关门。

　　之前只是粗略的扫了一眼这篮子，现在认真看着，才发现是满满一篮子，沉甸甸的，怕是有个十多斤。

　　里头有白萝卜、莴笋、白菜，都是新鲜水灵，干干净净的。

　　难得！

　　不仅仅是这一篮子蔬菜，更难得的是这份心意。

　　完全静下来后，姜迎花才想到这是一种探望病人的习俗。

　　不管是她活到六十岁的那个时代，还是眼下这个古代的祁朝，都有看望病人的时候送点肉、送点菜的习俗。

　　姜家眼下情况有些难，姜老汉病前在整个巷子里人缘算是很不错的，可这会儿姜迎花摔伤头，也只有对门的朱伯娘一家送了菜。

　　或许是姜迎花辈分小，或许……是姜家已经没落了吧。

　　提着篮子进了厨房，没想到把上头那层蔬菜拿下来后，中间还藏着一个陶瓷碗，里头放了二十枚鸡蛋！

　　姜迎花在乡下独居，不仅种菜，还养了几只鸡，很清楚的知道吃点鸡蛋也不容易。

　　首先，一只小鸡崽要养半年多长大了才下蛋，其次，有的鸡隔天下一个蛋，有些隔两天下一个蛋，并不是每天都下蛋的。

　　如果天气冷了，或者吃的东西营养跟不上，间隔时间更长，个半月都是有可能的。

　　鸡下蛋不容易，养鸡的人知道鸡蛋来之不易，往往也舍不得自己吃。

　　像她，会攒着土鸡蛋给儿子带回去给孙子吃。

　　像这位春花嫂子娘家人，也是省吃俭用给女儿、给外孙攒的。

　　虽然姜迎花掂量了一下，觉得这鸡蛋是朱伯娘买的，夹放在春花嫂子从娘家带回来的菜一起送来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可这样一来，那更了不得了。

　　朱家人丁兴旺，小孩子有五六个，自己家孩子都不知道要隔多久才能吃一个鸡蛋呢！

　　毕竟他们开的铺子虽然生意不错，但又不是在河里捞金子——日进斗金。

　　这份礼不轻，情，更得记住了。

　　本来打算做完早饭后在喂饭的时候跟姜老汉说这个事儿的，可姜迎花琢磨了一下。

　　自己稀里糊涂的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又稀里糊涂的走了，万一姜家其他人不知道这份情，那不白受别人东西啦？

　　她步履匆匆走到主屋，把朱家送了多少菜，多少鸡蛋，都清清楚楚说出来了。

　　姜老汉没有回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迎花只是尽义务告知一下，本来也不在意姜老汉回不回话。

　　除了送菜这一出，接下来一整天都和前几天无异。

　　她做饭、熬药，自己吃完了再喂姜家两人。

　　一天三顿都是如法炮制，中间还抽空把早上泡着的帕子洗掉了。

　　今儿风大，是个阴天。

　　到了晚间，忙碌一天的姜迎花洗刷完一天的碗筷，木着一双被凉水冻僵的手，端着添满了水的药罐子小跑着往主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