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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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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这些年救过不少人,算下来真是功德无量。”姜迎花心里的不忿转变为了尊敬。
和他救人的能力比起来,这点脾气不值一提。
“是啊。”陈乘风点头,“我们到了。”
他们面前有三户人家,姜迎花指着门前有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樟树,位于中间的那户,有点迟疑:“是这里?”
四五间并排建着的土砖房,堂屋门敞开着,有好几个小孩在玩闹。
“我爹说你上一次跟着姨父来还是六七岁呢,姐,这么多年你还记得?记性真好。”
不记得,记忆里半点印象都没有了,是上一次跟姜老汉说起出城卖麻花的计划,跟姜老汉打听的。
陈乘风带她抄近道,姜老汉说的路线是走官道从村口进来。其他条件对不了,只有这棵大樟树还能做为一个标记点。
屋里头的小孩交头接耳一下,分成了两拨。
一拨喊着“四叔叔!”冲他们跑过来,一拨在屋子里,冲着灶屋大喊:“奶奶!四叔叔回来啦!”
“都是我哥和堂哥们的孩子,大伯和我爹都已经当爷爷了。”
姜迎花知道陈家目前四世同堂,但好多人她都不认识。
比如这些小孩,小的两三岁,大的五六岁。
陈乘风说最大的一个侄子就比他小两岁,长得挺高,今天肯定跟着耕地去了。
他们走田埂那边过来的,路上陈乘风指给她看过,有几亩田是陈家的,不过今天耕不过来。
她也不求今天见一面就把所有人记全了,只希望带过来的糕点能够让陈家所有人一人分上一块儿。
陈乘风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进去吧。
姜迎花笑着点头。
路上陈乘风跟她打了包票,要是姜迎花觉得自在,就坐着多唠会儿磕,要是瞅见这么多人犯迷糊,他就带着她去村子里溜一圈。
继孩子之后,灶屋里的人也迎了出来,两位中年妇女,姜迎花的大舅母和二舅母,一位很年轻的,是陈乘文表哥的媳妇儿。
陈乘风为她介绍这些人,姜迎花一一打招呼,并把带来的东西交给二位舅母。
本来准备礼品的时候是想给外祖父一份,两位舅舅一家一份的,后面知道陈家没分家,就没分开准备了。
绿豆糕两斤,灯芯糕两斤,两斤猪肉,两块豆腐。
红枣她收着,准备单独孝敬给外祖母。
要是后面外祖母愿意拿出来一大家子一起吃,那也不关她的事啦。
聊了两句,正准备问外祖母的去向,堂屋旁边的门就打开了。
她六十八岁的外祖母走了出来。
四世同堂,这位外祖母已经成了陈家太奶奶。
没有柱拐杖,看着腿脚还蛮利索,只是精气神不佳,脸色不太好看。
姜迎花没听到陈乘风说外祖母病了,不过年龄大了,一夜之间患上伤风感冒也是正常的事。
她往前迎了几步,很快就被握住了手。
“你爹忙,你娘去的早,这么多年没见过你几回,谁想到你爹出了这样的事,姜家靠你顶门立户,祖母才又看到你。”
陈太奶奶握着她的右手一会儿,又牵起她的左手,一起放在手里攥得紧紧的。
“祖母……”陈太奶奶自称祖母,姜迎花也顺着她的话这么称呼。
“哎!跟祖母去房里说说话。”竟然拉着姜迎花就往她刚刚出来的房间走。
“娘,饭是早点做还是?”二舅母在边上出声问。
陈太奶奶停步,问姜迎花:“你跟你爹说了来外祖母家吧?”
“嗯嗯,说了,早就定好了要来的。”
陈太奶奶又问:“今天的买卖做完了吗?”
“都做完了。”
“好,那就不急着做饭了。”对着陈二舅母说完,又摩挲着姜迎花的手背解释:“晚点回没事,我叫你舅舅抄近道送你。要不是你家里现在什么事情都靠你,祖母还想留你住一阵子。”
陈太奶奶领着她进了房,就回身把门关上了。
她叫姜迎花坐下,自己打开柜子,拿了些东西出来。
“你接着。”递东西的时候,姜迎花才发现她的外祖母手抖得厉害。
应该是平时就抖,年老了,大部分人都有的毛病,不过见到她激动,就抖得格外厉害一些。
东西落到手里——是一把花生。
“先剥着吃。”
陈太奶奶还在柜子里翻翻捡捡地摸索,姜迎花吃完几颗花生,她才终于找到。
用手帕包着,去掉两层手帕后,里头也是个油纸包。
她走到屋里另外一把凳子坐下,慢慢把纸包打开。
是几颗饴糖,已经有了点融化的迹象。
陈太奶奶的手悬在上空徘徊了一下,挑出最大块的拿给姜迎花,“你先吃这颗。”
剩下的原样包起,“这些收到怀里拿回去吃,给你哥也尝一块。”
“表侄他们……”姜迎花犹豫,这可是七十五文一斤的糖啊。
陈太奶奶迅速摆手,“他们我没亏待过,这是我给你们兄妹的。”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曾孙们不值得耽误太多时间,她仔仔细细地问姜迎花:今天几点出的门,路上生意顺不顺利,山路好不好走,表弟有没有帮她挑货,姜老汉的病情如何,姜承香的身体怎么样,她一个人照顾家里还能不能忙得过来……
姜迎花有问必答,聊了一会儿,发觉外祖母了解姜家的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便反过来问陈家。
“我身体没什么大毛病,你外祖父其它地方也好,就是下雨天腿疼。春天多雨水,厉害的时候一晚上睡不着觉。我觉浅,他一翻身我就醒了。
去年秋尾巴的时候,来村里收猪的人突然换了一个,你舅舅去打听,那人反问一句:这猪肉生意未必只有姜家能做?其他的一概未说。本来应该立时进城看看的,但那会子刚忙完秋收,要打谷、晒谷,交完粮税还要交地租,之后才能把剩下的粮食入仓。
这还只是收完田里的粮食,你两个舅舅和表兄们,去山上开了几块荒地,种了黄豆,一年种两季,第二季也是秋天收割。
等慌慌张张忙完这段时间,冬天到了。去年冬雪下得早,雪又大,家里房子压倒了一间……也是我们两家都不顺,凑一起了。”
姜迎花关切地问:“房子倒了,人没事吧?”
“倒的是你大表兄孩子们睡的那间房,还好倒在没睡人的那边。”
“真是万幸。”
“是。”陈太奶奶也点头,“万事以人为本,孩子们受惊了,但还算是好的。有好多户人家办了丧事,本来去年收成不错,可惜没几户人家过了个好年。咱家也是草草过了个年,只去乡间集市上置办了点东西。
前些天那个晚上,你外祖父睡不着觉,我就跟他唠唠嗑,讲起你过世的娘,才发现过完一个冬了,还没看到你爹来村里。我们老两口越合计越觉得不对,赶紧叫你舅舅赶在农耕前进城看看。
你二舅昨天回来说了,他是一路打听着往县城去的,旁边两个村里都没问出什么消息来,到了杏花村才晓得你爹中了风……”
“我的幺女命不好,怎么她的幺女也这么苦命?”陈太奶奶拍着胸口掉眼泪,“你娘嫁出去还享了两年福,你这年纪轻轻的,怎么撑起这个家啊……”
伤心的事情越往深处想越难受,没一会儿陈外祖母就泣下如雨,悲恸欲绝。
姜迎花抚着她的背小心安慰。
初看到这位外祖母时就觉得她神色憔悴,进屋后又发现床上的被子没有铺好,还以为是老人家身体不适,所以之前一直在躺着,没想到是为了姜家而忧愁伤感。
姜迎花往好的方向安慰她:“虽然现在卖豆腐、卖麻花挣得没我爹当屠夫那么多,但是糊口之余还有点剩余。我把钱攒一攒,到时候换个好大夫给我爹把病治好——我知道除不了根,但怎么也要治到能够走路、可以自己吃饭吧。
我爹能够基本自理后,也不需要他干活,只要在家和我哥守好家就行。祖母,做生意对我来说不是难事儿,我们家的日子迟早会好起来的。”
陈太奶奶并没有被安慰到,“山路难走,人心也难防,攒钱又何其不易?”她不住地摇头,“我放心不了啊!”
姜迎花刚刚还想问刘家村刘矮子的事情,结果……只能花大力气安慰这位外祖母,并对此事三缄其口。
“你娘嫁到城里,当时还觉得是多好的一门亲事啊!怎么几十年来事事不如意呢!”
陈太奶奶忧心太过,姜迎花怎么安慰都安慰不住。
“娘,迎花,饭做好了……”这是大舅母在门外说的。
“祖母?先出去吃饭吧?”姜迎花小声问。
陈太奶奶抹了把脸,扬声回复外面:“晓得!就出去了。”
外面很快噪杂起来,两位舅母使唤儿媳们收拾桌子,又让跑得快的孩子们去把地里干活的人叫回来吃饭。
陈太奶奶起身了却没有开门,走到床边的时候,竟然转过头对姜迎花比了个‘嘘’的手势。
姜迎花愣愣点头,看着她从枕头下面摸出来了一个粗布荷包。
看样子也是个有很多年头了的荷包,因为收紧袋口的绳子都磨损得快断了。
荷包上没有绣东西,就是一块存粹的粗布。
她的外祖母压低声音:“你爹生病前,差不多每回过年过节都给我们送东西、送钱。东西都吃了用了,钱被你外祖父换成整的存起来了。你拿着,不要让你舅舅、舅母们知道。”
想到这个外孙女吃几颗糖都没忘记表侄子,又说:“你也别觉得瞒着你舅舅不好,你舅母养的猪,哪回你爹不用高价收?你爹过节拿来的东西,他们也一起吃了用了。这么多年来往下来,他们没有吃过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