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程票》何十五

3、第 3 章

　　成虞不知道他们刚才吵到哪。

　　这会只见杨苑柳眉倒竖，质问对面人，“我怎么了？”
　　“还你怎么了？你一天到晚不着家，还有个做母亲做妻子的样子吗？”

　　“成峰，你个不是男人的东西，你他妈要这么说，就真是没种了，”杨苑简直气笑了，“早前要不是我拉着你出去干，就你妈那病，能拖到去年才走？而且还不是病死的，是被你活活气死的！”

　　“我警告你杨苑，别在我面前提我妈！”

　　杨苑哼笑一声，“怎么，你自己在外面不检点，把你老娘活活气死，还不让人提了？”

　　成峰气得要抬手。
　　杨苑瞧见他苗头，立马拔高了音量，“怎么成峰，你还想打我？”

　　杨苑手指狠狠戳着成峰脑门，“你今天敢动手试试，只要你敢打，我今晚就把你送进去！晚一分钟老娘跟你姓！”

　　成峰一把拍开她的手，怒道：
　　“杨苑！你别得寸进尺啊，这些年，我忍你已经忍得够多了！”

　　杨苑还要再说什么，被突兀地一声打断。
　　那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两人一同朝着声源处看去。

　　见是成虞，杨苑气糊涂的脑子这会才冷静下来，她剜了眼身边人，都是被这狗怂男人气的，倒忘了家里还有个小的。

　　目光往那落了两秒，杨苑敏锐看到了他脚边的东西。

　　是个不大的行李箱。

　　杨苑刚舒展点的眉头又渐渐蹙起，问：“你这是干嘛？”

　　少年依旧面无表情，也不应声，只提起行李箱往楼下走。

　　直到靠近两人面前，这对奇葩父母才像是终于反应过来。

　　成峰先一步抓住滑到他脚边的行李箱，“成虞，你要干什么？”

　　成虞抬眸，看了他一眼，目光很凉，给成峰看得心里一跳。
　　少年音量没什么起伏，“我去老房子住。”

　　老房子？
　　两个大人反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

　　杨苑当即就不干了，一把从成峰手中抢过那个行李箱，摔滑到一边，语气很是不耐，“成虞，你成心来添堵是吧？”

　　“老的老的，满嘴谎话，小的小的，一杆子打不出一个屁，我看你俩，都他妈一个德性！”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杨苑你他妈说什么呢！”
　　“成峰你再敢指我一个试试？”

　　成虞退了一步，离开风暴中心。
　　在身后又一次的疾风骤雨般对骂中，堪称心里平静地走出了这栋看起来豪气万千，却没一点温度的房子。

　　别墅区，又是深夜，成虞拖着行李箱，都走到路口了，还是没打到车。
　　只好拿出手机。

　　摁亮屏幕，成虞一怔，那人的消息终于发了过来，在20分钟前。

　　严紊周：[刚下自习？]
　　严紊周：[赶紧好好学习，别乱点赞。]

　　反复把这两行消息看了好几遍，成虞无意识捻着指尖，刚才一场“浩劫”过后心中攀升出的那点烦躁，不知是不是晚风太轻柔，这会心里忽地一轻，抵消了那点孤立无援的苦。

　　该回什么呢？

　　成虞：[刚才有点事。]

　　另边，严紊周结束了晚上的招待，刚把彭泽送到住处，这会正往回走。
　　叮的一声，微信来了新消息提醒。

　　正好绿灯转红，严紊周拿起一侧手机点开。

　　盯着消息看了两秒，严紊周从最初的茫然反应过来，小孩回的这句话——
　　难道是在跟他解释晚回的原因吗？

　　严紊周心底失笑。
　　一手把着方向盘，他不好打字，干脆回了个语音消息过去。
　　回得很随意，问的是：
　　严紊周：[在干嘛？]

　　回完把手机往身侧一丢，低头在储物盒中翻找，他想找根烟，解解乏。
　　再抬头，烟还没点，人先愣住了。

　　斜前方，少年身影单薄瘦削，深蓝校服外又罩了件纯黑冲锋衣，让本就冷白的脸色显得愈加白净。
　　面上还是没什么起伏，只是动作显得有些笨拙。

　　严紊周一时闹不清，他在干嘛？

　　只见少年把手机放在耳边，放了会又拿下来，过了几秒，又贴在耳侧。

　　那边再拿下来后，他手边叮的一声，严紊周回神，是成虞给他回的消息。

　　成虞：[搬家。]

　　严紊周：？

　　这才注意到，少年脚边还放着个小的行李箱。

　　搬家？这黑灯瞎火的，搬什么家？

　　严紊周干脆降下车窗，朝前方喊了声——
　　“成虞！”

　　少年莫名抬头，严紊周有些惊讶，他耳廓怎么这么红？

　　北地不同南边，看来一入秋，晚间还是挺冷的，严紊周赶紧招呼他上车。

　　因提着行李箱，成虞直接坐到了后排。

　　车辆再次平稳起步。

　　过了会，严紊周从车内后视镜看了眼，正对上成虞目光，可惜，少年还是跟之前一样，两人目光触不到一秒，这小孩就飞快地把头低下。

　　紧张吗？严紊周分心想。
　　没道理啊，他又不是什么吃人的洪水猛兽，再说成虞都这么大了，不可能怕他啊。

　　严紊周决定缓和下车内气氛，“吃饭了吗？后排好像有点饼干啥的，要饿的话，自己拿着吃。”

　　成虞目光落在身侧，这才发现那有个便利店的塑料袋。
　　袋没系口，昏黄路灯照进车内，明明灭灭间能辨认出是些苏打饼干。

　　成虞声音有点闷，“吃过了。”

　　车辆左拐，过了会，前面人低低嗯了声。

　　成虞一直盯着前方那颗后脑勺，等严紊周再次从内后视镜看他时，正对上少年目光。
　　严紊周没来由地心里一跳，对视几秒，这回少年没再移开目光。

　　严紊周想了想，问，“是因为家里的事？”
　　指的是他深夜拿着行李箱外出。

　　内后视镜中，成虞还是看着他，好像看不够似的。
　　严紊周咳了声，那双专注目光才像是突然醒悟过来，一瞬低头。

　　少年沉闷的声音紧跟着响起，“我爸回来了，正好撞上我妈，两个人吵了起来，我嫌烦，就出来了。”

　　严紊周：“……”
　　联想到他家情况，逻辑倒是对的上，就是……
　　严紊周很想问句，你没事吧？又觉得这么问，好像挺无关痛痒的。

　　最终只得低低嗯了声，“那我们先回家。”

　　听见他说‘回家’，虽然知道他说的家指的应该是自己姥爷家，但搭在腿上的手指还是无可避免地蜷曲了一下。

　　40多分钟后，两人到小区。
　　老小区不好停车，严紊周进门后就把成虞放了下来，让他自己先上去。

　　可等他好不容易停完车，走到单元楼前，发现这小子竟然就站在原地等他。

　　严紊周快走几步，拍了下他肩，感觉这孩子冷漠中又有点耿，像只虎着脸的年兽，傻得可爱。

　　“走，赶紧上去了。”

　　上到三楼，严紊周刚把钥匙插进锁孔，听对面也是啪嗒一声，门开了，想到什么，严紊周回头，刚要说话，对面人先是猛烈的咳了几声。

　　果然跟他想的一样。

　　屋内灰尘重，他前几天刚回来时，一开门也中招了。

　　几步走到少年身侧，严紊周斟酌开口，“要不今晚还是先到我家对付一宿吧。”

　　少年抬头看过来——

　　头顶灯丝滋滋冒了几声响，突然毫无预兆地灭了。
　　一瞬黑暗中，严紊周只觉面前人看他的目光十分灼灼。

　　他用力一跺脚，灯光再度亮起，少年已经重新低下头，声音闷闷，“不用了。”

　　成虞手刚搭上落满灰尘的门把，却突然被个外力一扯，近乎强硬地被人扯着后退了几步，就听面前门咚的一声，重新关上了。

　　关的有点重，门框扑簌簌落下灰尘。
　　身后人连着呛咳了几声，把少年推着让进了自家屋里。

　　严紊周给他找了套干净睡衣，又从房里抱了床被子出来。
　　“先凑合一宿吧。”

　　他家实在没多余房间了，虽是三室一厅，但多出来的那个房间常年放杂物，现在收拾肯定来不及。
　　见少年仍有怔愣，严紊周好笑地拍了他一下。

　　“想什么呢？”一指沙发，“赶紧睡觉了。”

　　临走，严紊周又回身，问，“成虞，几年没见，我怎么感觉你对我疏远了很多？”

　　正在铺被子的手一顿。

　　就听面前人继续笑着说，“你要愿意，我还是你哥，以后要是再遇到什么事都可以像小时候那样来找哥，知道吗？”

　　良久，久到严紊周啧了声，要转身走了，成虞才回了声，“好。”

　　严紊周又望了眼那个身影，除了长高不少，模样也有些变化，面部线条冷峻，五官立体深刻，从前的奶团子摇身一变成了个面无表情的酷拽少年。

　　严紊周沉默着摇摇头，有些感慨。

　　-

　　隔天。
　　严紊周迷迷糊糊醒来，习惯性先看了眼手机，看清几点后，暗叫一声糟糕，一下从床上爬了起来。
　　其实这会不过7点10分，按他正常生物钟来说，还得再睡20分钟才起床。
　　但昨晚想到家里有个小崽子要照顾，原本还想着早起给他备早餐的。

　　客厅内。
　　严父刚给一盆剑兰擦完叶片，见他醒了，问：“昨晚谁来家里睡了吗？”

　　沙发上，一床被子叠得严丝合缝，近乎恭谨地放在一角。
　　那套纯棉睡衣也叠得四四方方搭在被子上。

　　“成虞，”严紊周抓了抓翘起的头发，“他昨晚要回对面睡，我看那屋挺脏的，就先让他过来对付一宿。”

　　严父哦了声，没在意，继续乐呵呵地照管他那几盆绿植。

　　严紊周走到沙发跟前，抱起被子，一张便签落了下来。

　　躬腰拿起，纸条上字体凌厉，留言内容十分言简意赅——
　　[紊周哥，谢谢！]

　　‘紊周’两字，力透纸背。
　　‘哥’字则很轻……是笔突然没墨了么。

　　又盯着看了两秒，严紊周心想，字写得不错。

　　回屋把被子重新塞回衣柜，严紊周拿起手机，正想看下今日行程，发现好友圈那蹦出1条动态提示。

　　点进去一看，又是成虞给他老早前发的一条朋友圈点了个赞。

　　这孩子，当面不言不语的，背地里老给他点赞是几个意思？

　　重新点开两人对话框，严紊周看了眼时间，猜测这会该是早自习。
　　严紊周：[小家伙，不好好上自习，又玩手机，再让我发现，告诉你们罗老师，给你没收了。]

　　过了会，叮的一声。

　　那边正在输入半天的消息回了过来。
　　成虞：[小狗倚墙偷瞄.jpg]

　　“……”
　　严紊周失笑。

　　突然感觉他家的酷拽小少年竟然有种暗戳戳的反差萌。

　　严紊周没再回。
　　等他结束一天工作到家已是傍晚。

　　严父做了糖醋小排，俩人正吃饭间，严父突然想起什么——
　　“诶，你说成虞那孩子要回来住？”

　　严紊周嗯了声。
　　“那他这会到家没？要不喊过来一块吃？”

　　成虞7岁那年，父母南下，两家父母原是一个厂的职工。
　　严格算起来，严母还算是成虞母亲的师傅。知道他们去南下带个孩子不方便。
　　而且那会，成虞也正在上小学，转学也麻烦，严母又很喜欢小孩，两家一商量，就先帮着带他。
　　这一带就是3年。

　　3年间，一家四口同吃同住，好的跟一家人似的。
　　成虞被接走后，很长一段时间，一说到吃饭，严家父母还老要喊，小虞赶紧洗手过来吃饭了！

　　严紊周看了眼时间，这会7点多，料想成虞上晚自习应该还没回来。
　　“估计还在上晚自习，”严紊周从厨房取了个干净盘子，“给他留点吧，等他回来吃。”

　　严父从碗中夹了块最大的到新盘中，笑着说“好”。

　　另边，微信响了声，成虞心里一跳，他这微信加的人不多，知道他性子冷，平时也没什么人单独给他发消息，要发都是在群里艾特一声。

　　成虞刚看到个[给你留了糖醋小排，等……]
　　“砰”，大绿瓶子直飞过来，正好砸在他小臂上。
　　手臂吃痛，手机也应声掉落。

　　男生嘴角刚牵起的一丝笑，一瞬冷了下去。
　　那边不知谁大喝一声，几人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