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程票》何十五

2、第 2 章

　　翌日，严紊周起了个大早，跟严父一块吃过早饭后，坐上公司来接他的车，直奔三中。

　　严紊周是土生土长的肃津本地人，18岁那年，他母亲病逝。
　　办完葬礼没多久，严父办理了病退。
　　高考之后严紊周去了外省读大学，严父便也跟过去了。

　　这次重回肃津，是他大学室友叫他回来的。说是这边有个大他们几届的学长从家里公司出来单干。
　　现在缺几个技术，如果他们能来，可以算技术入股，给公司的原始股份。
　　严紊周考虑良久，最终决定趁年轻，不如放手一搏。

　　到校快八点了，两人直奔主任办公室。

　　新公司开发了一款触控显示屏，选了三中作为试点，如果使用效果好，可以借机往全市各大中小学进行推广。

　　郭有道是新升上来的教导主任，严紊周之前就读时没见过，几人寒暄完，开始聊合作项目。

　　等聊完，差不多十点。正是学校大课间。
　　严紊周难得回母校一趟，想趁机到处转转，郭主任非常热情，让他们随便转，等午饭时间还非要留他们吃个便餐。

　　挥别郭主任，严紊周带着他室友彭泽，两人一道沿着楼梯往下走。
　　这会楼里学生基本都集中到操场去了，两人正想着先去文化长廊那块走走。

　　途径三楼时，被一声摔桌子声震了下。
　　两人都是一愣，循声望去——

　　看着像是老师办公室，窗户半开，能看到有个高瘦的身影侧对着他们，站在办公桌前。
　　面前坐着的，是位上了年纪的女老师。

　　办公室内。
　　罗星文把渍满茶垢的保温杯重重往桌上一磕。
　　盯着面前低着头的男生，再一次喊道：
　　“说话。”

　　关于她班学生竟然在教导主任监考下逃考一事，经过昨天一夜发酵，搞得全校皆知。
　　大清早，她刚到校，就被教导主任叫过去训了一顿。
　　要不是郭主任说自己今早有事，估计现在应该是她带着成虞一道去主任办公室面壁了。

　　面前男生低着头，依然不吭声。

　　罗星文重重呼出一口气，“成虞，逃考这事，我昨天也跟你妈妈沟通过了，我们一致认为这事可大可小，毕竟这次考试只是学校内部组织的，但你要是还这么油盐不进，谁问都不说的话，我真帮不了你。”

　　成虞眼皮紧绷，依旧不吭声。

　　“好，你现在不说，我是没法跟主任交代，你是不是想自己到他面前说？”

　　离得近了，严紊周也听清了，原来是关于逃考的事。

　　见男生紧抿着唇，头垂得很低，看着像是学校里再正常不过的老师训学生画面，旁边彭泽问道：“你认识？”

　　“邻居家小孩，算……”严紊周默了下，“算我弟弟吧。”

　　彭泽“啧”了声，又朝成虞看了眼，“小孩挺有个性啊。”

　　其实他声不大，但这会正是大课间，教学楼出奇安静，对面办公室里两个人还是听到了这边动静。

　　罗星文先转的头，瞧见严紊周，又看了眼一旁的彭泽，刚想问你们是——
　　“罗老师，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严紊周先开了口。

　　这声一出，原本将头埋得很低的人，几乎是顷刻间抬头，直直望了过来。

　　严紊周对上他的目光，相视不过一秒，果然，少年又飞速低下头。

　　严紊周心底失笑，那边罗星文眯着眼认了会，有些不确定道：“你是——严紊周？”

　　严紊周笑了下，“罗老师，您教的生物是我高中最喜欢的一门课。”

　　罗星文也笑了下，正要说什么，眼前有个身影一晃。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少年攀着窗框，纵身一跃，落地后，一溜烟地跑了。

　　罗星文：“……”
　　严紊周：“？”
　　彭泽：“卧槽……牛逼！”

　　反应过来的罗星文扯着嗓子在他身后嚎，“成虞！你给我站住！！！”

　　-

　　午休时间。
　　没顾上吃早饭，饿了一上午的李北遥赶在铃声响起的同时，哀嚎起来，“卧槽，简直要饿死爸爸了！”

　　旁边传来凉凉一声，“活该。”
　　李北遥小眼神哀怨地看着他同桌，“唐知年，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我可是你同桌！”

　　唐知年白他一眼，没吭声，转而问后排人，“诶，文姐刚叫你干嘛去啊？”
　　“那还用问，肯定是因为昨天我成哥逃考的事啊，嚯，你是没见，那身姿，那速度……”李北遥回忆了一秒，“郭词典追出去的时候，嘴巴张得老大了，能塞下两个鸡蛋！”

　　一说到鸡蛋，李北遥空空的腹内立刻抗议的咕咕两声。
　　李北遥站起，赶着他俩往外出，“走走走，边走边说，再耽搁下去，你们直接给我收|尸得了。”

　　三人打完饭，好不容易找到个空桌，坐到一起。
　　吃到半途，旁边坐了几个其他班女生在聊班里有个男生暗恋他女同桌，暗恋到全班都知道，但那男生愣是怂得连那女生微信都不敢加。

　　唐知年切了声，颇为不齿。
　　李北遥立马嘴贱，“你还切别人，你自己不也一样。”

　　唐知年有个童年男神，暗恋暗到她身边人除了爸妈都知道，也算痴情了。

　　“小同志，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唐知年朝他晃晃手机，“昨晚刚加上。”
　　炫耀之情，溢于言表。

　　李北遥咂舌，“你不会骗我吧？那么多年过去都没加上，昨晚就加上了？”

　　“你懂什么，我男神昨天刚回来，”怕他不信，唐知年说着点开微信，“喏，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瞅瞅！”

　　李北遥扶了扶眼镜，凑过去点，口中念念有词，“最最亲爱的……紊周哥？”

　　“嘶——”

　　两人朝一旁看去。

　　成虞捂着嘴角，可能是咬到了舌头。

　　唐知年白他一眼，“又没人跟你抢，吃那么快干什么，没事吧？”

　　成虞没应声，依旧低垂着头，从李北遥的角度刚好能看到他的眸光很暗，看起来不是很高兴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面前饭突然没了胃口，成虞正要起身，突听对面的唐知年望着前方，惊喜地喊了声，“紊周哥？！”

　　成虞望过去——

　　餐厅门口，严紊周跟刚才那个男的，一道走进来。

　　这会餐厅嘈杂，很显然他们没听到唐知年惊喜的叫声。

　　成虞收回目光，正要走，唐知年一把按住他，“诶，等等啊，你不也好久没见紊周哥了，昨儿他还问你来着。”

　　成虞一愣，下意识脱口，“他问我什么？”
　　紧贴在裤缝边的手指，摁着指节，直掐的那块有点泛白。

　　唐知年想了想，“也没啥，就问我俩是不是同一级的。”

　　眼看严紊周朝他们这边走来，唐知年不再管他，干脆站起来，朝着那边大力挥手，“紊周哥！”

　　不一会儿，严紊周跟彭泽走了过来。
　　许是刚欣赏完少年跳窗的矫健身影，彭泽一看到成虞，眼前一亮。当即提议要跟他们一道吃。

　　唐知年一百个愿意，立马掏出饭卡要请他俩。
　　严紊周摆了摆手。
　　饭卡他有，是刚才郭有道临时给他的，本来约好要一起吃饭，但郭主任家临时有事，先回去了。

　　唐知年不再客气，又立马热情地指着几个窗口，“那边，对，对，就那块，做的盖浇饭老香了，紊周哥，你一定要尝尝！”

　　严紊周笑着应了声，目光落在一旁一直很安静的男生脸上。

　　刚咬到舌头的人，这会手还搭在半边脸上。

　　严紊周问道：“怎么了这是？”

　　唐知年看了成虞一眼，立马接道：“咬到舌头了，又没有人跟他抢吃的。”

　　成虞抬眼瞄了他一眼，严紊周见缝插针地笑了下，没说什么，带着彭泽先去打饭了。

　　他们一走，感觉一直憋着气的李北遥这才呼出一大口气。
　　八卦又神经兮兮地问：
　　“他就是你童年男神？”

　　唐知年理所当然道：“不然咧，”想起什么，又立马补充一句，“不是那个戴眼镜的，是旁边那个。”

　　李北遥啧了声，“这我还能分不出来？你也不看看他俩颜值差多少？你要说那个戴眼镜的是你男神，那才是日|了|狗|了。”

　　唐知年白了他一眼，没吭声，但明显美滋滋的。

　　李北遥又往那边打饭窗口望了眼，“有一说一啊，你男神是真帅。”

　　“那当然！”

　　李北遥把脑袋转回来，又捅捅身边人，“诶，成，你们小时候真在一起玩？我怎么感觉你跟这位男神看着不怎么熟啊？”

　　成虞面冷，看着确实连唐知年百分之一的热情都没有。

　　听他这么说，唐知年也盯了眼对面少年，“是啊，成虞，你犯什么病呢，那是紊周哥哎。”

　　成虞不知道该怎么向这两位解释他此刻激动的心，颤抖的手，以及……面瘫的脸。

　　干脆又参起了闭口禅。

　　那边打饭的两人回来，唐知年见严紊周单独拿了个不锈钢小碗，里面装了个鸡腿。

　　既然是单独分出来的，那应该不是自己要吃，当即心花怒放，刚想说，其实人家最近在减肥啦，但吃点鸡肉补充点蛋白质什么的，应该也不会发胖的，就见——

　　严紊周把鸡腿准确无误地夹进了成虞的餐盘中。

　　唐知年：“……”

　　严紊周：“我们那老话讲，咬着舌头是馋肉了。”

　　他说得太理所当然，连身旁的彭泽都跟着点头，附和道：“没错，我们小时候家里长辈也这么说。”

　　唐知年盯着那鸡腿两秒，按捺住澎湃心绪，凉飕飕道：“紊周哥专门给你买的，你赶紧吃吧，一会该凉了。”

　　成虞夹着鸡腿，低低说了声谢。

　　一顿简餐很快吃完，严紊周知道高三课业重，不想耽误他们有限的午休时间，催促几人快回教室。
　　临走，却又突然叫住成虞——

　　“成虞。”
　　成虞一愣，身体先于大脑，站着不动了。
　　看上去有些呆愣愣的乖。

　　严紊周笑了下，拿出手机，按了几下，递到他面前，“加个微信吧。”

　　跟成虞一块震惊看过去的，还有落后一步的唐知年。

　　成虞怔了怔，快速从兜里掏出手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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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晚间。
　　下了晚自习，到家已经快十点了。
　　家中照例没人，成虞从冰箱取出家政阿姨给他留的饭，在微波炉叮了会，简单吃完便回了楼上。
　　关上房门，成虞拿出试卷，空白试卷在面前摊开，他看了几秒，想到什么，又从兜里掏出手机。

　　手指悬在屏幕上，停了几秒，还是点进了微信中。

　　两人中午那会加上微信，到现在还没发过消息。

　　成虞盯着那行‘你已添加了严紊周，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看了很久，心里想说的话，大概有一车那么多，但依然没想好这第一句该怎么开口。

　　又盯着看了会，男生指尖微动，点进了那人朋友圈。

　　没什么不可见内容，但也少得可怜。

　　指尖往下划了几下，成虞看到条跟工作没关的内容，是首歌的分享链接。

　　点进去，悠扬乐曲渐渐传出——
　　“When I see you again
　　与你重逢之时
　　Damn who knew all the planes we flew
　　谁会了解我们经历过怎样的旅程
　　Good things we\'ve been through
　　谁会了解我们经历过怎样的美好
　　That I\'ll be standing right here
　　这便是我出现在你眼前的原因”[1]

　　等退出来时，成虞望着那个歌曲链接，指尖轻动，点了个赞。

　　重新退回到两人聊天窗口，成虞正要息屏，却突然看见上方的‘严紊周’莫名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这一刻，擂鼓般的心跳，蹦到了极点。

　　可等了会，对面消息却迟迟没发过来。
　　成虞心焦，正想打字过去，楼下“咚”的一声。

　　静夜中，这一声尤其响亮。
　　成虞一怔，立马站起。

　　楼下这会已经演变成了两人激情对骂。

　　成虞站在楼梯间，望着门口，深深蹙眉。

　　他难得一见的爸回来了，好巧不巧，还跟他妈撞了个对脸。

作者有话说

　　[1]：《see you again》歌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