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并辔行7 ...
-
再一年五月，查几王写下降书，当众取下王冠，置于身前，遂一刀抹脖自尽。
查几大臣有切腹殉国者，有甘愿被俘者，逃窜躲藏者无数。查几到底不似罗剌幅员辽阔，他们之所以能保住自身平安，一是因大聿人生性和善，就算是鼎盛之时，都不曾主动出兵外番；二是因自身土地贫瘠，故而生来凶悍，才得以吓退侵略者。
这些年，他们出海掠夺，进犯大聿沿海，又将高地人当奴隶一般使，残酷无道。大聿向来以怀柔之策应对这群海蛾子，可效果终是不好，查几人猖獗反天，生了吞下大聿的野心。川陵人深知，查几一国无德无耻，已成祸患，当灭。
外患不除，国将难安。
故而查几再次进犯时，顾长俞与宋王翎王出兵查几，从顺风之时打到现在戗风，打上了查几岛，灭了查几王室。
查几自此不存，高地也向大聿称臣，大聿朝廷改查几名为东岁洲，新命东岁布政使前去重整，布东岁水军守岛，顾长俞这些天一面清理岛上查几余孽，一面等新任的东岁布政使前来。
查几确实是个不毛之地，光是听说还感觉不到，在这地方住上几个月就觉出来了，只怕届时还得造船厂，让两边往来便捷些。海风泛着咸味，顾长俞正坐在海边的帐子里出神。
赵熙舜一直与他在岛上，几个月没回川陵去，等着海风从湿冷变为潮热。他端来一盘鱼肉，给顾长俞道：“尝尝，还不错。”
顾长俞随意吃了一块儿，目光还是望着海。
“这么看这海，倒是也好看。”赵熙舜在他身边坐下，“那新布政使也快到了，最迟七月份前便能回去。”
顾长俞不答，赵熙舜便继续道：“日子过得好快，近来几年更是飞去如梭。”
海面寂静，只有细小的浪。
身后突然有一人唤道：“翎王爷！顾子姜！”
二人回头，见一人向这边悠悠行来，这人是海中边境的一个小知县，他本是檀京世家的孩子，又是兵部的一个主事，后来为了图清静，自请到这么个别人不愿去的小县来当知县，正好赶上顾长俞那年巡游川陵，二人就熟识了。
这小知县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活得倒也自在，如今上岛来，想来是陪着那位新布政使一道来了。他见了旧友甚是喜悦，却见顾长俞闷闷不乐，就一拍他的肩，打趣道：“怎么了顾子姜？怎么一副死了妻的样子？”
赵熙舜赶紧起身捂他嘴，一边捂着一面将此人往后带。那小知县发出呜呜的声音，所幸顾长俞只是脊背一僵，没什么大的反应，赵熙舜才小声道：“别说了，就是死了妻了……”
那小知县瞪大眼睛，赵熙舜知道一时跟他解释不清，就问道：“你这是随着新布政使来了？”
他点点头，“大人他有点水土不服，吃过药正歇着呢。我就是借着机会跟上游玩一圈，看看我们大聿的新国土是什么样的。”
赵熙舜就道：“怎么，你和那布政使认识？”
“不仅认识，还是熟识。”小知县道，“我家不是在宪州有点铺子嘛，都是做生意的，我爹娘和他爹娘就认得。此番托他的福，一路好吃好喝，结果我好端端的，他倒是病倒了。”
“哦，那我去看看他。”赵熙舜道，“这地方水土确实不好。”
只不过没等赵熙舜走几步，就见一人穿着官服，慢慢往这边来，那人面色苍白，身材细瘦，看来确实遭了不少罪。赵熙舜在心里暗自皱眉，周煜灵怎派个这般弱不禁风的小草叶过来？
小草叶慢慢飘过来，勉强笑着跟赵熙舜打招呼，客套了几句，才看到顾长俞在远处坐着，就又飘过去，站到他身边，唤道：“顾侯爷，我乃东岁布政使。”
顾长俞这才抬头看他，却是一怔，然后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他一番，江柳南干笑一声，还有几分怕他，“顾…顾侯爷，你这、什么眼神……”
顾长俞看见他，心里更堵，别过头去，闷声道：“你身子不适，今日先歇着，明日我再将诸项事宜说与你听。”
江柳南连道了两声“好”，也懒得多搭理他，刚回过身去，又听顾长俞问了一句：“东岁水土不好，你这檀京长大的人，怎到这偏远之地来了？”
“是我自己想来。”江柳南道，“我身子因为先前……是有些不好了，不过不碍着我办事。在宪州蛰居几年，如今有机会施展拳脚，着实求之不得。”
顾长俞不再说话，江柳南也就不再留着，转身回去了。直到翌日，顾长俞将相关事宜交待给他，又带着他到每个新分的县去，兜兜转转一个月，才算正式交接，顾长俞和赵熙舜带人启程回檀京复命。
这一路他们走得甚缓，每到一处，还要游玩停留一两日才肯继续前行。他们沿着凉河，游遍沿途山水，直到天气转凉，才正式抵达檀京。
他们进京时，与裴居进京一般热闹，锣鼓烟花是少不了。这般场面顾长俞还是头次经历，第一次他错过了，在一堆爆竹燃过的火药味中匆匆进京，然后因为冠服不见而着急。他当时是那般谨慎又紧张，现在不用了，现在无人会因为一点虚礼而治罪于他，回到檀京，竟也生出归家之感。
长宁街连着玄武大道，顾长俞策马前行，玄金缂丝腰封上挂着一枚松垮的药囊，那药囊恰巧落在马背上，一颠一颠的，好像马上就要散架，与他这身衣裳甚是不符，可不符之中又透着一丝融洽，不知何来此感。
他拴了马，往恭肃殿去。
到恭肃殿前，看见上面的牌匾是另外两个字，他才知这殿改了名字，现在叫长清殿。他寻思着，这名字不错，手里掂着兵符，等人通报。
柳复光早已不在，殿外站着的是康进德。康进德还是那副喜气洋洋的样子，脸上挂着笑，又吃胖了些，肚子挺了出来。顾长俞对着他微微点头，后便垂着目光，等着他进殿。
康进德出来后，方叫他进去。顾长俞就进去，他熟悉这地方，直接拐到旁边暖阁去，双手呈上兵符，生硬道：“太皇太后，臣从川陵归来，呈上兵符。”
无人应答，静默了一阵，顾长俞也不急，就这般呆呆地垂着头，却闻一道清浅的声音出声：“顾侯爷。”
顾长俞手里的兵符掉在地上。
林舟渡靠着书案，垂首浅笑，“侯爷在查几待了半年，回来却是风韵犹存。”
顾长俞还是愣着，直到林舟渡上前，抓着他的衣领吻上他的唇，凝着他双目问：“可想起来我了？”
林舟渡放开他，道：“我是掉进了扎西的陷阱里，不过罗剌人爱搞那些机关暗道，总要为自己留条后路。掉下去后确实摔得挺惨，不过我们也发现那下面尚存一方空隙，有网拦住了砂石，能容半人之高。允王熟悉那些，带着我们在石壁上摸索着找机关。
与我们一同掉下去的还有好些活人，我们将他们一一救起，允王寻了生路，就一齐沿着路走。我们在地下遇到了斡沙，他果然没死，将他解决后，走了整整四日才走出去。出去了才发现竟然到了北罗剌与克伦的交界处。
那么多人想从北罗剌到南罗剌去，只怕太过显眼，我们便顺着边境翻了座山到了克伦，找到了唐齐的暗桩，暂时得以歇息几日，正要回大聿，却遇到了周宗泽的人，便在克伦小小耽搁了几时。”
周宗泽作乱，林舟渡三人就顺着克伦一路查去，查到大聿来，最终到了仓西，在此与周宗泽的势力决战，逼她露面。三人干脆彻查了仓西各地的鬼头青，将周宗泽暗中经营的窑口全部铲除。允王等不及，抓了匹马就回陌冗了，林舟渡和周镇察则是押送周宗泽回檀京来。
“回来之后，我就听说你出兵查几……不是，你哭什么？”
顾长俞蹲在地上，抱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周煜灵和林惊时不知何时进来，林惊时就笑道：“侯爷莫哭了，兄长不是好端端在这儿？一点事都没有……”
周煜灵看着顾长俞，在一旁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是顾长俞，你丢不丢人……”
康进德、章煊、赵隶等一干人都进来了，包括从上林苑出来，现在是内阁阁臣的邝缨，周镇察和陆雪逢也站在一边，围观顾长俞痛哭。顾长俞终于哭不下去了，站起身来，躲在林舟渡身后背对着他们擦眼泪。
何玹清抚着胡子笑道：“侯爷还是过来吧，你比祝尘高出半头，祝尘挡不住你的。”
顾长俞只好到前面来，看了一圈众人，见中间的章煊脸上竟也有一丝笑意，在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上显得颇不和谐，便道：“章煊你这人真是！你来城门口接我时，怎也不告我说祝尘回来了？”
章煊“哦”了一声，道：“我还以为这么大事，早有人告过侯爷了。”
“可也总得提一嘴吧？”
“我不知道啊！陛下没告我要提一嘴。”
众人就又笑了，顾长俞这才注意到章煊说的是“陛下”，便看向林舟渡。周煜灵却是随意道：“这位子总要还给他的，你以为我愿意每天批奏本啊？”说罢，她忍不住望向林惊时。
林舟渡就笑道：“太皇太后熬过了最难熬的两年，也该享享清闲，现在轮我批奏本。”
正笑闹着，却见一人走进长清殿。此人荆钗裙布，面容虽不算苍老，头发却是白者居多，她一进来，众人便静了。
此人正是周合商妻，魏淑白。
作者有话说
第150章 并辔行7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