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环的复仇》七月追夜

5、守孝

　　和太真观中的旖旎不同，寿王府里的气氛有些压抑。寿王李瑁右手紧紧握着圣旨，左手快把那锃光发亮的紫檀木扶手给捏碎了。
　　“殿下～”
　　魏成走上前试图劝说，但愤怒至极的寿王殿下并不打算听他废话。
　　“昨日你怎么说的？让玉娘进宫服侍圣人，圣人夺了儿子的王妃就算看在天下悠悠众口份上也不能再对本王下手。可如今呢！如今呢！”
　　李瑁像是一头被占了地盘的雄狮，暴戾的咆哮声仿佛要把这大厅上方的屋顶掀开。
　　“殿下息怒～”
　　魏成在愤怒的失去理智的李瑁面前只能弯下膝盖深深的跪拜在地。
　　李瑁看着眼前匍伏在地的魏成，他很多年没有让魏成对他行如此大礼了。他们一同长大，阿耶将他赐于他作近身侍卫，他们也曾亲密无间……一行清泪缓缓流下，手中的圣旨无力的滑了下去。
　　“三郎～”
　　李瑁很多年没有这样叫过魏成了。
　　“阿耶他什么都知道，他赐了阿姨体面的病死在宫中。如今，他也要我困死在敬陵。”
　　“不会的”
　　魏成膝行上前，托着李瑁垂下的手道：“圣人一日连杀三子已伤了天道人伦，他不会对你下手的，不然他何苦夺了王妃让世间的公道人心偏了你三分！”
　　李瑁像火山岩浆一样的脑壳子终于平静了下来，他怔怔的看着魏成。
　　“不可能，不可能！阿耶他那么爱惜声名的人，他怎么会，怎么会…”
　　“你说的对，圣人他什么都知道。圣人他或许不愿意你染指这无上权柄，但他对你从小的疼爱却是真的。”
　　李瑁从座位上滑落在地，他双手抱头痛苦的放生大哭。为了储君之位他和阿姨合谋陷害太子，让阿耶以为太子哥哥暗藏甲胄意图谋反。他明明知道两次举兵夺得皇位的阿耶对这件事有多么敏感，他还是这么做了。如今，他的三个哥哥、他的生身母亲都因此而死，从小把他捧在手心的阿耶一道守孝圣旨要与他不复相见，这都是他自己应得得后果！

　　第二日坊门刚开，寿王府往兴庆宫中递了一道奏疏，言道惠妃娘娘去世寿王悲痛不能自已，愿前往敬陵为其守孝，终年不归。王妃杨氏素有孝心，自惠妃去世便斋戒府中，如今寿王守陵将去，愿与其和离入道，终身奉道斋僧。
　　李隆基看完奏疏久久没有言语，就在高力士试探的让回禀的人下去时，他突然下令命高力士宣寿王入宫面圣。
　　且说李瑁上完奏疏之后便开始准备守陵所需物品，只待阿耶允准他便写下和离书将玉环送回剑南道，自去敬陵赎罪了此残生，谁料侍从来禀高力士到了。李瑁现在对高力士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听人来禀在椅子上坐了片刻才传人进来。
　　高力士进来之后目不斜视的传了李隆基的口谕，李瑁见高力士泰然自若心下腹诽他果然脸皮厚如狗，面上却一点不露整整衣衫跟着高力士进宫去了。

　　李隆基背着手站在南熏殿的那棵梨花树下，这棵梨树是他还是大伯李弘的儿子时栽种的，当时父亲李旦被迫退位，祖母则天女皇正式登基为帝改国号为周。那一天他心中积郁难消，想到他李家先祖马上厮杀得的天下，到他这一代让一个女人窃了，偏他还是这个女人的至亲血脉！心念到此亲手在殿前栽下这棵梨树，也算为他这李氏一门的不屈发了声。谁料这梨树从此生根发芽枝繁叶茂，这南熏殿因为这棵梨树从此成了他偏爱的居所。
　　后来惠妃入宫，一开始他只是想借惠妃之故监察武氏一族，没想到惠妃温柔怯懦与祖母全然不同，他便放松警惕让她生下他们的孩子，如今这孩子……
　　“回禀陛下，寿王殿下到了～”
　　高力士的声音将李隆基从过去的往事中拉了出来，他转身看到昔日斗志昂扬的儿子如今形容颓唐精神萎顿的站在那里，心里不由得一软。唉！果真是年纪大了，变得优柔寡断起来。
　　“儿臣李瑁拜见圣人！”
　　李瑁双膝跪地，恭敬的拜了下去。
　　“听说你要去敬陵给你母亲守孝？”
　　李隆基带着磁性的嗓音缓慢响起，李瑁已有月余未曾见到父亲，如今听到熟悉的声音竟激动的有些颤抖。
　　“回禀圣人，儿臣自阿姨去后心中惶恐终日不可安宁，想是阿姨病重未在床前进孝的缘故。故愿为阿姨弥补一二，前往敬陵守在阿姨跟前日日为其诵经，以安其灵。”
　　“你在怪我？”
　　“儿臣万万不敢！”李瑁勉强镇定的声音瞬间变得支离破碎“儿臣知错了！阿耶…儿臣没想弄成这样…儿臣只是想…只是想…”
　　“罢了，起来吧～”李隆基长叹一声，负手转身慢慢走了“你的孝心惠妃会知道的，也不用去那么久，五年便回来吧。咱们父子总还是要再见的。至于你的王妃，写下和离书，让她自选个去处吧。”
　　“儿臣遵旨～”李瑁长长的跪拜在地，这南熏殿也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这里的一砖一石都曾有过他的足迹，如今他在这里与自己诀别也与生养了自己的父母亲诀别。

　　太真观内，玉环做完早课用完早饭，正在纠结是回榻上睡个回笼觉还是当作昨天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去后院散步消食儿。木香进来禀告说寿王到了太真观外，问玉环要不要见。玉环没想到寿王会在这个时候来见她，按历史记载寿王应该会在半年之后与玉环和离并前往他的养父宁王府中侍疾，这会儿来实在想不出他能有什么事。但既然人已经在门前，总归是做过夫妻的，无病无灾的她也不好拒人于门外，于是命木香将人请到了外殿的会客厅中。

　　玉环手握拂尘踱着步慢慢的走到会客厅，看到寿王并未在厅中坐着，而是站在厅外的一棵树下打量着四周的风景。
　　“我记着后殿花园有一棵梨花树，和我阿姨的南熏殿前的树一样，都是阿耶亲手栽种的。”李瑁看着身穿道袍头戴莲花冠手握拂尘的玉环，眼神平和宁静。
　　玉环闻言稍顿了一下，微笑着道：“怎么不进去坐？我让木香沏了你爱吃的茶来。”
　　“你惯是喜欢弄这些吃食的，离府前还不忘安排羊乳鱼虾的供应。”寿王看了玉环一圈便收回目光，手摩挲着面前还不是很粗壮的银杏树。
　　“你自小养尊处优，没体会过忍饥挨冻的滋味，自然不懂我对食物的尊重。”
　　其实玉环从未与李瑁聊过她的过去，即使她知道李瑁对她的来历一清二楚。
　　“不说这个了，我是来给你送和离书的。”李瑁从袖中取出一张纸笺递给玉环“我知你现在需要这个，没有问题就在上面签上姓名吧，从此你我一别两宽。”
　　玉环嗤笑一声道：“你不需要吗？”
　　李瑁面上讪讪的把和离书展开双手呈到玉环面前，玉环便也不再与他多说什么，伸手结果和离书走进厅中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阿耶说和离后让你自选个去处奉道，我知你不会听但还是要劝你一句，此处非乐土，我与阿姨的前车之鉴在前，望你慎重。”李瑁接过玉环递回的一份和离书，折起来放入袖中说到。
　　“多谢，你也保重～”
　　李瑁笑笑，对着玉环行了个叉手礼转身离去。玉环对着他离去的背影也行了一礼，拿着另一份和离书回后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