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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签文 ...

  •   “不见…不见了!”方德烈抚着脑门晕眩,怔顿一瞬,怒从心来。

      “老、老爷……”

      杨福见这情况,心里发虚,一双眼珠不安地盯着面前人脚下的皂靴。

      “抖什么抖,把舌头捋直了给我说清楚,七七怎么就不见了!”方德烈俯身,一手抓扯起杨福的领子,迫使人将头抬起来看着他。

      杨福吓的脖子一缩,直接举起一巴掌扇在他自个儿脸上。

      “啪!”的一声响亮,方德烈被他这举动虎得一激灵。

      杨福这一掌下去,倒是给他自己扇冷静了,只见他深吸一口气,就用了超二倍速的陈述。

      “今儿七七小姐按理说是该和夫人一起,但临出门时小姐借口说身体不适,就没跟着去。之后奴婢们都以为七七小姐在房里休息,结果一个钟头前飘飘去叫小姐起来喝药时就发现房里压根儿没人啊,眼看着没找到人,下人们都失了分寸,小的只好出来寻老爷,然后就碰到老爷下值回来了。”

      杨福这一口气不带匀的说完,被方德烈揪住的领子也被松开了。

      乍一失力,杨福往后瘫坐在地上,“阿呼—”抚着心口喘气缓和。

      “府中可全找过了?”

      方德烈语气不耐,捂着的眉心皱出了悬针纹。

      杨福泄气道:“奴才们已经将方府找了个遍,就连平日里小姐常去的人家,也都派人问了一遭,眼下回话的人,都说,说没见过小姐。”

      “啪-嗒-!”方德烈的手上一空。

      装着蝈蝈的笼子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撞了柱才停下来。

      “老子回来前,你们把夫人给我稳住咯!”

      方德烈匆忙留下吩咐后就走了。

      此时还坐地上的杨福,只感到额上掠过衣摆带起的凉风,经久不散,凉入人心。

      杨福望着空落落的大门,双手捧着头一脸苦色。

      “我的小姐啊,杨叔心里好苦啊。”

      ………

      普山寺,银杏半熟。

      与周遭的朱墙金顶,秋日霞晖相融的恰到好处。

      殿阁檐角的悬铃细风玉响,伴着禅坐小和尚的木鱼声声,为午后酣眠平添一抹惬意。

      “大师。”

      稚童绵甜的呼声响在殿中,唤醒了入定颇深的慧觉和尚。

      伏睡在高脚桌上的老者直起头,轻抬眼皮虚,瞧了眼正前方。

      无人。

      望了下左右。

      无人。

      “我弥陀佛,小僧睡迷糊了。”慧觉念了句佛号后,眼皮又耷拉了回去。

      直到浅鼾声再次入耳,方虞七全失了耐心。

      “嘭嘭。”方虞七曲着食指,叩了两下与她齐头高的桌板。

      又接着往后退了两步,以免大和尚又看不到她。

      “咿呀,谁?”慧觉和尚一个弹坐直身子,蹙着眉头睁开睡意未消的眸子。

      方映入眼的,是一身着鹅黄色锻花锦衫,头上插着小节枇杷式样绒花的小姑娘。

      “嘻嘻,大师父。”眼前堆着笑的小姑娘,正是从方府偷溜出来的,方虞七。

      慧觉也笑着道:“施主,如果是捐香油钱,还请往东处挪走五步,和尚我呢,是这儿敲响的。”

      “师父误会,我此来不为善缘。”方虞七将荷包放在桌上的灰色铁钵里。

      她后退半步,规矩地朝面前和尚行了个佛礼:“大师安好,小女方才失礼,扰了老师父的清修”。

      可不是失礼。

      面前的慧觉神色未改,一敲钵体,传出金属的清响。

      方虞七:“……?”听人说这位慧觉老师父,不是最为德高望重吗?

      慧觉:“……?”

      她这么看着我干嘛?难道看出了我是假的?

      方虞七贴近了些瞧:难道这个慧觉老和尚在外的名声,都是假造的?此人如此随心随意,当真靠谱吗?

      “咳咳。”慧觉和尚念了句佛,正了正神色:“无妨,请问小施主有何事?”

      “额……”方虞七攥紧手中签纸,犹豫不前。

      算了,人都到这儿了,有谱没谱也得试试。

      “还望老师父帮忙解一下这签文,是为何意?”方虞七双手恭敬地递上签纸,满透着期待道。

      慧觉和尚接过一看。

      签文-象曰:南搜北索终无益,孤雉冀救燃眉急。方圆百里青天处,水阔渊深囹圄中。

      慧觉拨动佛珠的手指一顿,看了眼方虞七,低头再看眼签文,又抬头仔细打量了下面前正满脸凝重,注视着他的小女娃,心叹道:怪人不常有,近年竟又出了个啊。

      …嘛呢?

      这和尚怎盯得人心里发毛,难道他…看得出自己有异,方虞七轻咳两声:“大师有话不妨直说。”

      “阿弥陀佛,小施主执念太深,恐将误己伤身”。

      “劳大师劝诫,小女此番上山是为求旧人所在,师父慧眼,还烦请指明一二”。

      “既是旧人,便是已经过去的人,施主应当向前看。”

      向前看,为何要向前?

      方虞七急上前两步,问道:“大师父,你是知道些什么?是不是?”

      慧觉和尚摇头道:“佛曰:天机不可泄露,这既是小施主个人的缘法,恕老衲无法相告”。

      “天机,和尚你信吗!”方虞七情急之下,抓上慧觉的手,不让他又开始闭眼念佛,“你不说,还是不知。”

      “小施主,此处乃佛门之地,你失态了。”慧觉睁开眼,看向方虞七的目色满是告诫。

      “是吗?”方虞七怀疑的望向慧觉老和尚未染混浊的双眼。

      “我看老师父徒有虚名,只怕是…道行不够。”

      小女娃是在质疑我的能力?方外来的怪人就是不懂得含蓄。

      “哈……哈哈哈。”罢了,和尚我心宽体胖,不与小子计较。

      慧觉把着方虞七的手腕,将她手指于钵沿上划了一道血痕。

      方虞七不明所以的看着他问:“你这是干什么?”

      “还请小施主将双指搭于老衲掌心。”慧觉将手摊开,示意方虞七将手放上来。

      方虞七看着指尖溢出的血珠逐渐铺散在慧觉和尚掌心的纹路上。

      大钟一下又一下敲响了。

      暮鼓声声,环绕在整座山头。

      过了很久,面前的和尚才终于睁开眼,淡淡对方虞七道:“施主请回吧。”

      “可你还什么都没说呢。”方虞七诧异气急,合着这么久,老和尚是在玩她呢?

      “花开花落终有时,苦海有涯人无尽,小施主已经在这里了不是吗?万物循变有道,施主所求只能静待天地造化。”慧觉面色淡淡,声音也比任何时候都来的平静。

      “……?”花开花落,天地造化?

      方虞七无奈极了,谁能替她翻译一下,老和尚究竟在妄语什么。

      “大师所言隐晦高深,小女实难听懂,可否?”

      “我佛慈悲,小施主请回吧。”方虞七还没等到老和尚的解释,就直接被打断。

      “…什么?”方虞七懵了,不可置信地挑眉大睁着眼睛,“这就完了?”和尚到底云了些啥呀,想炸毛…不可。

      “老和尚你玩我呢,你到底会不会解签啊…”

      慧觉始终低着眉,不再看方虞七。

      两次了,两次让她回去,老和尚在赶她回去,可是和尚怎么会莫名其妙赶人。

      慧觉手上拨动着佛珠,喊人道:“来人,送这位施主下山。”

      “不,不行。”方虞七推开来带她的僧人,竟直接跪了下来,跪在正低眉敛目的慧觉脚下。

      “慧觉大师父,你说……你说啊,你是知道的,你一定是知道的,你告诉我好不好。”方虞七哭求着在慧觉面前,手上还抓着从慧觉手上垂落下来的另一端佛珠,样子滑稽,更多狼狈。

      慧觉始终不曾睁眼,只叹了口气,仍道:“将人……带下去。”

      “放开!”方虞七竟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她甩开僧人辖制着她的手,站起身来,冲到门口时又停了下来。

      方虞七转过头来,看着桌后的和尚,终是压着声音气愤的低骂了一句。

      “你个假和尚!骗子!”

      老和尚却只紧闭双目,在心中念经,不再理她。

      呵!算了,佛门清净地,不可造次、不可造次。

      她忍就是,方虞七如是劝说着她自己,走回去一抚手拿回高脚桌上的签文后,便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寺庙正殿大门外,入眼的还是那棵上了年岁的古银杏树,树上祈愿的红绸与枝叶相撞。

      终是红绸得了胜,离了把的黄叶纷扬旋转,与阶下被风带起的落叶一齐打着转儿,看不清红带上写下的世人心愿。

      都道风云最是难测,原还敞亮明媚的天色赶人似的说变就变,阴蒙蒙的说不准那一刻雨就赶至。

      方虞七停默了一瞬,将签纸和福袋揣进怀里,便加快了脚步。

      一边朝山下赶路,一边在心里碎碎念道:阿娘,你可得多与大兄在县学里说说话呀,别那么快回去,再给我一个,不,半个时辰也行,总之,能别在我前头回家就行。

      普山寺大殿里,有人前脚离去,有人紧跟而来。

      法杖杵地,声若空谷幽兰,浑厚绵长。

      步入大殿中的老者脸生慈像,银白的眉须长到与鼻尖持平,他额心最为人留意的当红一点,此时格外耀眼醒目,为他平添了几分仙气道骨。

      只见他指尖一点,如有实质的脑袋蹦子,当即落到了装扮做他模样的世音和尚头上。

      “啊,我的头。”方才还详装闭目念佛的世音小和尚霎时笑咧开来,将前一刻的异样拭去,笑得连他左上方的小虎牙,都若隐若现。

      老者对他许久不见的小徒儿戏谑道:“慧觉大师,老衲这身皮囊用的可还欢喜?”

      世音道:“不敢,不敢。”他说着褪下假冒的皮囊,对眼前同样笑得弥勒佛似的真慧觉打着哈哈。

      方虞七先前骂人的话还真有一半没说错,她所见的慧觉确实是假的,不过不是假和尚,而是世音假扮的慧觉师父。

      世音一边热情地接过慧觉身上厚重的袈裟,一边问道:“师父,您老人家云游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跟弟子说一声,世音好提前下山迎你啊。”

      “你呀”,慧觉点着世音小和尚的头,“功课学的如何了?”

      世音喜滋滋的道:“师父,刚刚那个人,就是异世来的离魂吧。”

      慧觉面上的笑容停住:“你没看出来?”

      “世音看出来了,但还是想向师父求证一下。”

      慧觉打量着面前许久不见的小徒儿,小徒儿不正常,自打方才见到他起,他这位徒儿的笑总有那么几分掩盖的意思。

      “六十年了,师父您老人家才见过一个,弟子的运气真好,就是不知这生离魂可以延续相人寿数之说,是真是假”。

      慧觉不打算点破他的这位小弟子,听他自顾自感叹了半天,又听他说了他不在时,寺庙发生的许多事。

      世音在慧觉的印象中,从来不是多话的人。

      可今天,世音真的说了好多好多,像是一停下来,就会被人看出些别的情绪似的。

      慧觉面色沉下,年迈粗厚的大掌抚在世音小和尚光溜的头顶,语重心长道:“小徒儿,为师这次下山,在都城宫室里见过里你那个不肖的大师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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