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砂琉璃》尾行的竹子

42、忆萝月

　　我……是笼中鸟。
　　从我诞生在这世上，便不曾见过真正的天空。主人，姐姐，不见天日的洞穴……这就是我全部的世界。
　　后来，主人也不在了，我的世界里就只剩下了姐姐。
　　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不知道天空是什么颜色的，也不知道主人口中的“人”究竟是什么。
　　姐姐，她就是我的全部，我离不开姐姐，更害怕离开姐姐。
　　姐姐总是很冷漠，淡淡地，从来不会笑，有时候她默不作声地看着我，就能过上好久好久。也许就这样面对着她，总有一天，我也会忘记怎么说话吧。
　　可我依然爱着她，我的姐姐，我唯一的亲人与依靠，如果没有她，我一定无法在这炎帝神农洞中独处下去。
　　直到那个修仙弟子误闯洞中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原来天空是蓝的，外面的世界是那样奇特，似乎每一天都比洞中热闹有趣。
　　我开始想飞，想飞离这座古老的囚笼。
　　我渴望着自由，离开的想法一天一天、疯狂地滋长着。
　　可自那以后，炎帝神农洞日益炎热，唯有这月幽之境被梭罗树守护着，只要离开半步，身体里的灵力仿佛便会被炎热抽干。
　　渴望自由的心与神农洞的炎热煎熬着我，我开始憎恨那个依旧淡漠仿佛事不关己的姐姐。
　　为什么？难道她就不想离开这座囚笼？难道她还想这样千百年地沉默着？还是说……她根本就想囚禁我？
　　凭什么我备受煎熬的时候，她却这样怡然自得，就因为她掌握着成仙的秘密吗？
　　是了，成仙，那天她与主人的谈话，她从来不曾告诉我，如果不是她想独自成仙，就一定是为了要囚禁我！
　　我受够了千百年如一日的枯燥日子，我要离开这座囚笼，永远离开这里，离开姐姐！
　　成仙……如果成仙，我一定可以穿过神农洞的屏障，呼吸到自由的空气。
　　炙炎石，我偷听过主人和她的谈话，想要成仙，一定要有炙炎石。可是无论我怎么逼问，她都不肯透露半字。我曾起过与她动手的念头，可是，若她不在了，我是否能独自面对这洞中的百年孤寂？
　　于是我开始偷偷向外闯，即便神农洞的炽热对梭罗树仙是致的命伤害，我也浑然不在乎。能多走出一步也好，只要能远离月幽之境一步，远离她一步，我都觉得自己依稀能呼吸到自由的风。
　　面对我忤逆的行为，她自然不能容忍，于是她在我身上下了禁制，只要离开月幽之境太远，便会中断与梭罗树的联系，从而失去知觉。
　　可是我不在乎，只要能走远一点，再远一点……
　　皇天不负苦心人，我的机会终究还是来了。
　　我遇上了一群修仙者，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并未被洞中的炎热困扰着，我求他们送我回月幽之境……这么多年来，我头一回主动回到月幽之境，但一切都不一样了。
　　在我的逼问下，姐姐终于说出了炙炎石的所在。会成功的……这一回一定会成功的！
　　姐姐看起来终于不那么淡漠了，是因为囚禁我的阴谋终于要破灭了么？哼，楚寒镜，待我成了仙离开这里，一定会记得你的恩德的。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终于自由了。
　　这一刻我欣喜若狂，心中被惦念的千百年的自由填满，完全无暇去顾及这难得的自由的来由。
　　我离开了炎帝神农洞，离开了几乎禁锢了我一生的地方，下山，远去，来到了我不惜毁去一切也要前往的人间。
　　我不断追求着修仙者口中的真善美，追求着我所奢望的自由，追求着要比从从前过得更好。
　　可这样的地方却让我失望、绝望。
　　山下充满了恶意与欺骗，看似和善的嘴脸，却总给我带来巨大的伤害，就像姐姐……是的，我开始想念姐姐了。
　　当我最后一次被欺骗，我终于累了，带着满身的疲惫与伤害回到了炎帝神农洞。
　　我想……那个人，姐姐……她一定会重新接纳我吧，不管我做过什么，变成了什么样子，因为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可是，不在了，姐姐也不在了。
　　我最喜欢也最厌恶的月幽之境已经被一片熔岩所吞没，哪里也找不到昔日的痕迹。我不知道我已经离开了多久，十年，还是百年？姐姐为什么没有在等我？就像她一次又一次地等我回头，放弃离开她一样。
　　哪里……哪里都找不到姐姐，天上地下，再也寻不见她的气息。
　　再也没有人会关心我，照顾我，全心全意地爱着我。
　　曾经我是那样地想要离开她，可当我回头的时候，却已经看不到那双只倒映着我的碧瞳。
　　其实，我是知道的罢。那日醒来，身边便已不再拥有她的气息，我和她本是双子，无论她在哪里，我都能够感应到。
　　可我拒绝去深思，只想远远地离开，逃避姐姐已经不在的事实。
　　可是无论我怎样努力，都已无法挽回。楚寒镜已经不在……为了我而魂飞魄散，我失去了这世上唯一爱我，全心全意在乎我的人。
　　炎帝神农洞的炽热似乎更甚往昔，而我已经失去了那片避难的福地和那个人。
　　在热浪中，我的意识逐渐模糊，许多年来再也没有修炼过的灵力在炽热中迅速流失。
　　可我一步也不想离开……离开又如何？外面的世界只有欺骗与恶意，只有这里……只有这里不会有人伤害我，只有这里，有……姐姐……
　　迷糊之中，我仿佛回到了刚刚降生与人世的日子，那个灵动的女子带着淡淡的笑容向我伸出手，唤我碧痕……碧痕……
　　姐姐……让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这一回……就让碧痕来禁锢你，爱护你……
　　永生永世……绝不分离……

作者有话说

　　这都是你们的幻觉，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