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待花开[八零]》八于小闺女儿

22、第 22 章

　　“铃铃铃。。。”凌晨三点，人们正沉浸在睡梦中，这个点是人睡得最沉的时候，然而这刺耳的铃声打破了寂静的黑夜，一声，两声，李建设被惊醒了，心里突然一紧。就在第三声想起的时候，他一下子坐起来，冲向客厅，这顽强的铃声传递着一种不祥的预感。李建设抓起话筒。

　　“哥，咱妈没了。”接着就是李建东呜呜的哭声。

　　“什么？建东？”李建设不相信，以为自己听错了。

　　“咱妈没了！”建东重复了一遍，仍在哽咽。

　　“怎么没了？好好的怎么就没了？”李建设仍然不愿相信。

　　“昨天咱妈说心口堵得慌，我就带她去公社卫生院看，医生给开了药，回来吃了就好多了。昨晚我不放心就在妈这睡，我担心半夜起来去看看，妈已经没气了。”李建东简单说了几句。

　　李建设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自从他来到石城，说了无数次要接老妈到石城来，可她每次都有理由，不是这事就是那事，一直没有来过。自从嫁到张各庄，老妈一辈子没有离开过。

　　这时李玉妈妈也醒了，见李建设迟迟不回屋，就走出来看看怎么回事。当看到李建设一脸的泪水，过来伸手帮李建设擦眼泪，一边柔声问：“怎么了？”

　　“咱妈没了！”

　　“啊？！”李玉妈妈一惊。老太太身体一直不错，没什么大毛病，没得这么突然。李建设愣愣地坐在那里，像个木头人，李玉妈妈握住李建设的手，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李玉妈妈自从十岁来到李家，虽是童养媳，老太太又严厉，但她并未受过委屈，加上李玉爸爸的偏爱，李玉妈妈在李家度过了少女时代和青年时代，婆婆也跟妈一样，所以李玉妈妈心里也是一样的难受。

　　5点钟，李玉妈妈把李玉和亮亮叫醒，让她收拾东西准备回老家。李玉妈妈收拾好东西后，又把家里所有的现金都带着，现在太早银行还没开门，只得先回家再说了。

　　回老家最早的一班车是6点发车，路上要走两个小时。八点钟车子到了村里，一家四口下了车匆匆往家赶，谁也不说话。

　　一进家门，李建设一声喊：“妈！”双膝一跪。院子里已经有帮忙的人，听到声音赶紧过来，李建东也忙从屋里跑出来，叫声：“哥，嫂子。”

　　几人来到堂屋，齐刷刷跪了下来，李建设一直喊：“妈。你怎么就走了呀，怎么不等我回来！”

　　李玉妈妈同样伤心地哭，一时间屋里都是哭声，李玉从来没见爸爸哭过，男人的哭声悲怆，憾人，李玉也大声叫着奶奶，想着再也看不到奶奶，听不到奶奶的声音了，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旁边的人一边拉几人起来，一边说：“都别哭了，起来吧。”

　　哭的抽抽搭搭地一家人站了起来。

　　堂屋的中央放着一扇门板，两边架在两条长凳上，李玉的奶奶就躺在上面，从头到脚盖着一块白布。奶奶生前腿有点弯，看着身高有点矮，但躺在门板上的奶奶比活着的时候高多了。

　　这时听建东说：“玉儿，你和亮亮先进里屋。”李玉不明所以，不过她知道这时必须得听话，就拉着弟弟进了里屋。

　　“哥，嫂子，再看妈一眼吧。”说着眼泪又流了出来。

　　李建设掀开白布一角，“妈！”李建设小声叫了一声，李玉妈妈也看着婆婆叫声：“妈”。二人又哭了。老太太面容很安详，脸上干干净净。李建设放下了白布。

　　“建东，辛苦你了。把咱妈打整得挺好。”
　　李建设看到老太太穿着缎面的衣裳，里外崭新，两只手里都攥着打狗棒。

　　逝去的人刚到另一个世界，若遇到危险，两手空空无法防御，所以活着的人要给逝去的亲人手拿打狗棒，也是给亲人开路的武装。

　　李玉其实也想看看奶奶，可是一看到奶奶直挺挺地躺在那，身上盖着白布，还是有点害怕。李建东之所以让李玉进屋是有说道的，已经逝去人的面容是不让小孩子看的，主要是孩子在各方面还没有成熟，也是怕孩子害怕。

　　另一间房里有个邻居正在制作孝衣，缝纫机蹬地噔噔响。儿子儿媳要全身穿白，戴的孝帽也是最大尺寸的，孙子孙女也要全身白，但是孝帽和腰带要小一号，其他人只要穿白上衣和戴孝帽就行了。李玉一家三口领了衣服，穿戴好。

　　李建设和弟弟商量怎么办事，他虽是老大，但十几岁就去了石城，对老家的风俗习惯不是太了解，所以重担就交到了弟弟手里。李建东向哥哥说着各种事项，兄弟两商量好。

　　李玉呆在奶奶生前的屋子，看着哪哪都是奶奶的影子，小时候跟奶奶住在一起的情形一幕幕浮现在脑海，她的眼睛被挂在房顶中央的篮子吸引，这个篮子里盛的都是好吃的，挂在房顶是怕老鼠吃，也为了防止其他孩子偷吃，那都是专门给奶奶买的。李玉一直爱吃蛋糕，就是因为奶奶篮子里最多的好吃的就是蛋糕，那红红的油润润的柔软的蛋糕伴随着李玉的童年。奶奶早就没了牙，只能吃软的，而奶奶的好吃食李玉从来都没有少过。想到这，李玉又哭了。

　　李玉奶奶活了八十四岁，也算长寿了。

　　第二天的晚上要烧小车子，村里有专门的手艺人做这个生意。车子是用高粱杆绑成的骨架，周围糊上白纸，仿照现实，还有拉车的马，马也同样是用高粱秸秆做骨架，表面糊上白纸，眼睛用黑纸。人到了另一个世界，因为初来乍到，两手空空，所以活着的家人要为死者用马车开路，带上钱财好过生活。活着的人把另一个世界想象成现实世界，希望亲人到那边也能过得好，同时又能保佑现世的子孙。

　　车上有一个钱箱，里面都是裁剪好的纸钱，形状类似于清朝的钱币。李玉突然想到奶奶最爱吃的蛋糕和桃酥，不如自己给奶奶制作，于是找来铅笔和白纸，在上面画了起来，有用篮子装着的蛋糕，也有一摞摞摆好的桃酥，还有放在盘子里的，总之各种各样的都有。画好后再把边缘剪掉，立体感更明显了，居然栩栩如生。李玉把画好的点心放进钱箱里，长舒了一口气，这大概是能为奶奶做的最后一点事了。

　　“玉儿！”李玉扭头看见是小梅来了，忙招呼她进屋。

　　“我刚听说奶奶走了，来看看你。”小梅说着眼睛也红了。小梅从小和李玉一起玩儿，奶奶也很喜欢她。

　　“是啊，奶奶突然就走了，我都没能看见她。”这一说，又勾起了李玉的伤心事。

　　“听说奶奶没啥病痛，没受罪。”小梅安慰道。

　　“那倒是。”李玉又问起小梅的情况，问她家里麦秋的收成。

　　“你那公司怎么样了？”小梅转儿问起李玉自己的事。

　　“正在办着呢。对了，我还有事和你商量呢，就是没有奶奶的事我也要找你呢，等办完了我们再祥细说。”

　　“好。”小梅答应着。又坐了一会儿，就回家了。

　　天黑了，大家都忙碌起来。要烧的车马得在大路上烧，大家都帮着抬车马，其他人也都跟着往外走。李玉妈妈提前跟她交代，烧的时候别光顾着哭，要拿纸钱往钱箱璧上贴，能贴住就是奶奶能收到钱了，李玉记好了。

　　该烧的车马等都摆在了大路中间，管事的人喊了一声“点火！”家里的大人孩子都哭了起来，女人们来到钱箱前，李玉仅记妈妈的嘱咐，拿起纸钱就往箱璧上贴，李玉的手有点抖，第一个没贴上掉了下来，接着又拿起一个，稍微用点力，又在钱币周围轻轻摁了一遍，成功贴上了，她嘴里还念叨着：“奶奶，你拿着钱，这些都是你的。”

　　火越烧越旺，巨大的火苗冲上天空，足足有几米高，带着噼噼啪啪的响声。周围围着一圈人，附近的乡亲们都来看热闹。这是乡村里的习俗，看这家人谁哭得最响亮，谁拜得最虔诚，以拿来作为饭后的谈资。

　　随着时间的推移，火苗越来越小了，车马也烧的差不多了，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味道，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李玉看着天，想奶奶肯定在天上看着为她举行的仪式，看着她的子孙们为她行最后的孝道。

　　这是人最后的归宿，当一切都归于尘土，当若干年后，谁还会记得你来过？你的后人还会说起你吗？会以怎样的方式来忆起你呢？李玉想到了自己，我该怎样度过这一生？我该让我的后人以怎样的方式忆起我呢？李玉陷入了沉思。

　　张各庄的丧葬习俗是人死后第三天要入土为安，奶奶的墓地在村后，这儿是李家的老坟地，要与李玉爷爷合葬。这天早晨吃完早饭，做饭的人们就为中午饭开始准备了。院子里搭了两口大锅，一个大大的案板，锅碗瓢盆桌椅板凳都是租来的，这天中午所有送葬的人都要在这里吃饭，而且还得比平时要早。

　　多亏了院子大，一侧是搭建的灵棚，四周和棚顶都用白布蒙上，里面的棺材搭在两条板凳上，棺材漆成暗红色，前面高后面稍矮，棺木前正中写着个大大的“寿”字，棺材前面点着长明灯，供着点心，地上有个瓦盆，盆里还留着纸钱燃烧后的灰烬，棺材两侧地上铺着麦秸，是给跪灵的人们垫膝盖的。

　　院子另一侧就是做饭吃饭的地方，厨师们正在准备着中午饭菜，洗的洗，切的切，屋里屋外都是来回走动的人们，总之是一片忙碌的景象。

　　经过一上午的准备，人们吃完了饭，最后的仪式就要开始了，出殡，是逝去的人离家去往另一个世界的仪式。人们都来到灵棚前，八个精壮的小伙子已经就位，他们要把棺材从灵棚抬到马车上。

　　李建设来到棚前，把棺材前的瓦盆端起来，朝胸前抬起，接着往地上一摔，瓦盆碎成了小片，“起灵”的声音响起，八个小伙子把杠子扛到肩上，把棺材抬了起来。李建设在前面，双手握着龙头幡，龙头幡大概有一人高，上面布满了白色的纸条，纸条四周剪成了锯齿型，幡上所有的纸带全部是这种形状，只是长短大小不同。幡的顶部弯成了大大的类似于半圆形，连接着一条长长的白色纸带，只见它迎风飞舞，好像引导着逝去的灵魂去向极乐世界。李建东手拿小点的招魂幡，跟在哥哥后面，再后面跟着孙子辈的人。女人们则在最后面上了马车，坐在车两侧的车辕上。马车的后面是拿花圈的人。

　　这时的哭声最响亮，有亮着嗓子哭的，有哑着嗓子哭的，大人的，孩子的，男人克制的哭声，女人放肆的哭声搅成一片。送别最亲的人，任谁看了都心里不好受。两边和后边都跟着大队看热闹的人，有年长一些的或者跟奶奶相熟的人也都红了眼眶。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向着奶奶最后的归宿出发了。

　　人来到世上发出的第一声是哭声，离开的时候是听着亲人的哭声走的。人这一生啊......

　　送葬的队伍一路上撒着纸钱，白白的纸钱撒在送葬的路上，传说这是给逝去的人去另一个世界的买道钱。

　　李家的墓地不算远，一会儿就到了。八个小伙子把棺材从车上抬起，来到墓穴旁，粗大的绳子吊着棺材慢慢往下放，放好后，李建设抓起一把土，扔到了棺材上，送葬的每个亲人都依次抓一把扔到棺材上，亲人都扔完了，开始填坟。一锹一锹的土被填满了墓穴，又在上面堆出一个尖尖的坟头，那白幡插在坟头的顶上。那迎风飘扬的龙头幡宣告了这座新坟的诞生。

　　李玉一家过完奶奶的“头七”才回到石城，等到“五七”的时候，李玉的父母再回来，因为这是重要的时点，到了这天必须要到坟地举办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