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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困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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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楚将军的兵马又到我家门前,铎云哥哥应召从戎了,我是蝶妖,身体不强,修炼只到结丹阶,再不能进益了,我试过报名,没被选上,就回了家,照料家里。
家里靠姐姐撑着,日子还算过得去,虽然不如铎云哥哥家里近况好,不过好在战事已经到了尾声,还有一役,打完他该回来了。
“奉净啊,修炼的功课都做完了吗?”
是姐姐。姐姐每七天回家一次。
今天她手里拎着一包东西,油纸包着,露出一点焦干的荷叶边。
“做完了,姐姐买了荷叶鸡吗?”
“对,以前铎云常给你送荷叶鸡,我想着,你可能喜欢吃。我外头事忙,顾不上你和妹妹,等仗打完,我也清闲一点了,以后就能常回家了。”
姐姐在灵木门下做事,不过官不高,但也够生活。
在这小地方里,小官也是有身份的,因为姐姐,我们家很少受人欺负,也因为姐姐,我才在铎云面前多了一份抬起头与他平等相处的勇气。
“没关系的姐姐,妹妹在家,有我照顾,姐姐如果回家太累的话,就不用回来了,我们能照顾好自己。下个月中旬,我的课业也结束了,结束之后我去李姨家开的店当厨子,妖灵石不多,也够我们生活了,这样姐姐就不会太累。”
姐姐把东西放在桌上,坐下来。
她说:“何不去参加四大门的招考?”
“姐姐,我体弱,修炼等阶也不高,读书也读不好,只会做菜。”我试过了,考不中。
每每换衣服照镜子,我看我瘦弱的身体,我都无比讨厌,因为我的一个拳头也不过是有小青苹果一样大,我力气不大法力也不高,在战乱的年代,我显得很讨人厌,别说是与那些勇猛的走兽相比了,我连跟我年岁差不多的铎云都打不过,他轻轻一用力就能把我推翻在地,他一只手不用法力,就能抓住我两条腿把我往地上摔。
自从发现我们之间力量悬殊,我再没敢找他切磋,后来听说他从戎了。
“没关系,我们一起好好活着就是最好的。”
活着,是最好的。
娘与爹已经去世。法力流矢攻击过来的时候,娘与爹爹两个人一前一后挡在我和妹妹的面前,等姐姐赶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嗯,我们都要好好活下去。”
叩叩叩——院门外有急促的敲门声。
姐姐去开门,我去拿盘子,装了荷叶鸡。
听不清楚外面的人说什么,只听到有哒哒的脚步声走了进来,声音像是妖兵们穿的靴子。
他停在门边上,不进来,我闻到一股浓重的铁锈味,院子里的灯亮,打了影子照在木门上,斜着的影子上也能分辨得出他穿着甲胄。
“怎么不进去?”姐姐在门外与他说话。
我停住了脚步。
我猜他是铎云。
正因为是铎云我才停住了脚步。
我怕他不想见我。
“我脸上干净吗?”他问得有些憨傻。
姐姐扑哧一笑:“干净得很,你整个人容光焕发。进去吧。”
“奉净真在里面?”
“奉净不在家还能去哪儿啊?”
“也是。”他嘿嘿地笑,真像个憨傻的人。
我向前跨了一步,因为他也向我跨了一步。
他一进门就看见我,他被我吓了一跳。姐姐在旁边笑。
“哎你真是,走路也没个声。”他说话像埋怨,可是脸上是笑着的。
他长高了许多,健硕不少,人也黑了,厚重的甲胄上有寒意和细碎的雨珠,想是长途跋涉穿风越雨而来。
“铎云哥哥怎么来了?”
“我们今日行军到此,我求了楚将军,他放我回来看一眼你,马上就要走了。”
“现在就走吗?”
“嗯,现在就走。”
“我…我送你出去。”
“你不留留我?”他像个耍贫嘴的流氓。
“我能留住你吗?”我开玩笑的对他说,实际上也是我的真心话,我企盼留住的不止是这一会儿而已。
一股力量提起我,脚踩不到地面,诧异间,他脱了头盔吻过来,口齿间有薄荷香气。
行军在外的人怎么还……
铎云怜惜地碰了我的唇就将我放开了。
我站定,抬起头发现他正看着我,他的眼神在我脸上逡巡,像是要牢牢记住我的脸,他说:“走了。”
铎云迈开了步子眼睛却还在看着我,我笑着推他一把:“军务要紧,快走吧。”
铎云嘴角咧开一个笑脸,他说:“我马上就回来了。”
“嗯嗯,快走吧。”
我没说“我等你回来”这种话,因为升官发财,谁还念旧人?更别说是我这样的人。
他走出门去,一直回头向我招手。
我只笑着跟着他走出院门,送他走。我这个没什么姿色人,也只剩温柔能给人留下一点印象。
一道白色的亮光从西边炸开,出于武妖的本能他迅速转头,闪身消失在黑夜里。
铎云刚走,从西边就飞来乱七八糟的灵气线,灵气线上有特殊的黑气标记,它一飞过来就四处乱打。
我转头拔腿就跑,急急地冲进屋里:“敌人攻过来了!”
姐姐迅速起身走到屋里抱起还在睡觉的妹妹,我打开地窖,等她们快点过来,又去门口关门,就在关门的一瞬间,敌方的妖兵与我对视,他们一共五个妖。
“有人!”他们叫。
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关上门,用法力顶住,姐姐没说话,眼神望着我示意我快点,我从她那张美艳的脸上看到跟娘爹死前那一瞬一模一样的表情,不忍、犹豫又彷徨失措,她知道妖兵发现我了。
我对她摇摇头。
她眼里噙着泪,隐忍地咬着牙,手掌护住妹妹的头,跳下地窖去了。
我从未觉得地窖木板合上的声音是如此令人安心。
砰砰砰的撞击声从外面传来,木板门被撞得颤动,木门顶部许久未擦的灰尘震得抖了下来,撒飞进我的眼睛里,眼睛被异物刺激得难受。
在我眨眼的瞬间,门砰地被推开,法力的冲击力打得我五脏六腑都疼。
“哈哈哈哈,我当家里有谁呢?原来是个小蝶妖。”满脸横肉的妖兵收了法力,表情恶心地向我走近。
另一个同样丑陋的妖搓着手掌,俯身向我靠近:“哟! 皮相真给劲儿,爷还没见过这么白净的男的!”
我用法力去打他的脸,他恼羞成怒蹲下来,我头发被他一把抓着,脸冲向地面,粗砺的地板磨得我的脸皮生疼。
就在我感觉我要死了的时候,有个妖兵说:“别打脸啊,多好的美人皮!上头在收集美人侍宴呢!据说献上一个美人能得四万五千妖灵石,我们送去给主公,说不定还有特别的……”
听不清了……
头昏沉,天旋地转,他们身上的酸臭味涌进鼻腔,一睁眼就能看见他们里头袍服上重影的白色汗渍线,他们边走边说话,唾沫星子乱飞,口臭味和肉腥味混在一起,令人作呕。
奋力挣扎被发现,后脖子受了一击,手掌打下的力量压到脖子,在喉咙哽住的瞬间,我失去意识。
头疼,像被下了药一样,睁不开眼,浓重的脂粉味飘荡在空气中,陌生的数个灵气沉静的存在我身边。
数个灵气?
勉力撑起眼皮,周围一片淡茜红色,纱帐落了满屋,旖旎非常,恍惚之间看到几个人影,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
啊?
我坐起时发现手脚已被捆住。
光洁的腿露在外面,衣裳竟是开叉的?我的腿旁边还有两条纤细的腿,同样被束缚住。
我看他,瘦弱白腻的身子上穿着件薄料子、衣领大开的衣裳,根本就遮不住什么,看得我脸热,一低头看我自己,也是同样的款式。
法力绳根本割不断。
我用手去拱他的肩膀:“醒醒,醒醒。”
“叫不醒的,被下迷魂药了。”
抬头去寻这声音的来源,靠窗的柱子下,坐着一个被束住手脚的男人,他不束发,一边撩至耳后,额角凌乱地散了几缕,高鼻狐狸眼,看人一眼便觉百媚生。
这才是好皮相的美人。
“你是谁?”
“林皆。山间野狐。”
“这是在哪儿?”
“不知道。”他说得漫不经心。
“我们为什么会被抓来?”
“因为漂亮呗。一屋子男妖,一屋子女妖,说是要献给功臣。”
“江……江王君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我怕了,果真是权势之下必失本心吗?
新上任的小王君,江潭落,是位女君,她甫一上任,便清查了某些生意场所,一伙一伙的罪妖尽数打入雪寒林,堂殿员也查了个底朝天,一时间杀住了献人得利的不正之风。
早年间,我曾被人从路上劫走,要把我卖了做下流生意,好在我命好,当时正值清查期间,举报桩点随处可见,修炼的课程我都踏实学,法术管用,一击刺瞎歹人的眼,摇动了举报桩点,巡街的卫妖闻讯赶来,我逃过一劫。
从此之后我对江王君感恩戴德,我不关心她们高位者的内斗,我只在乎谁做的事对我好,我就维护谁。
他说话自带一种慵懒,听得人骨头都要酥了:“江王君不会,小楚将军就不一定了。”
他话刚说完,他身后的门大开,一阵灵气风灌进来,从门外飞进来一只臭鞋,打歪了林皆的头,鞋一落地,林皆的嘴角就流出血来,他眼神凶狠的盯着那只鞋,好似要把它千刀万剐抽髓拔筋才消解得一丝恨意。
“小楚将军也是你能议论的?!”
那男的大步流星走进来,对着林皆的后背抬脚就踹。
“勾人的骚狐狸,今晚就是你的好日子!小楚将军大胜归来,庆功宴上就是你攀高枝的好时候!老实些,都是为了你好!”
林皆啐他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