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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不、要、去、救、他” ...

  •   是不怎么熟悉的大雪场景,记得是在小时跟着父母去往北方的亲戚家,在那里看到了南方没有的大雪,大片大片的雪花漫天飞舞着,抬头就能清楚的看到一块块雪从天上往下落着,伸手去抓和看着完整的雪花掉在衣袖上的感觉都很奇妙,现下回忆起起来对这些感知已经有些模糊了,只记得当时似乎在路上,急匆匆地,再次看向窗外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不过因为雪的覆盖,整个世界是淡淡的橙黄色,不需要灯光也能看得清楚,外面一个人都没有,除了仍有小雪簌簌的落下,一切都静静的。

      本该是很寂寥寒冷的,但是房子里很温暖,穿的单薄身上裹着厚重的毯子,桌子上摆放着橘子、瓜子花生和五颜六色的糖果,讲话声和电视声混在一起,偶尔有笑声以及随着厨房门的关合抽油烟机急速运转的呼呼声传来,转头看一眼沉浸在聊天中的大人们悄悄把窗户打开了一半,立即就是一阵冷气裹挟着细碎的雪轻轻扑打在脸上,刚刚还残留的睡意一下消散了大半。

      是从未体验过的新奇感觉,雪扑到脸上的瞬间就忍不住笑出声来,刚想再试一次,身后的朦胧背景中传来了喊声。

      “槐清,吃饭咯。”

      被吓了一跳,手比脑子反应的快,啪地迅速关紧了窗户,收紧毯子跳下板凳时还因刚才的瞬间窃喜着,笑着大声回应道:“来了!”

      跳下的瞬间,感受到了巨大的失重感,就像是坠入自地面向下无尽头黑色的洞,重重落地的瞬间终于明白刚刚一直存在的困倦与恍惚感是为何。

      那是幻想,而这才是现实,匍匐在地上往上看,雪依旧在无休止地落着,随着接近的距离由小变大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听到了雪落落在自己身上的啪嗒啪嗒声,十指深深陷入冰冷湿润的泥土里,怎么用力都撑不起身体,雪开始覆盖住全身,逐渐将自己淹没着,有些喘不过气来却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一直往前走。”

      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耳边不断地响着,太冷了,身体没办法控制,完全不知道在哪里又该去哪里,只能听从着这个声音机械地做出行动。

      满天都是白色的,厚重的雪已经堆积到膝盖上方,不断裹紧衣物也无法抵御寒冷,几乎是一步一爬的前进着,试图往远望去发现大概是在一个无边际的平原中,看似很是广阔,但眼前总蒙着层灰色的雾,明知道什么都没有,除了耳边近乎耳语的声音和踩到雪的咯吱咯吱声什么都听不到,可因为视野的局限以及昏暗朦胧的天色总是感到无来由的不安和恐惧。

      摔倒了好几次,手已经冻僵红肿地没法抓握,抖着手攥紧拳头努力撑起身体一瞬又立即陷进了厚重松软的雪里,封存着美好记忆的雪景已被浓重的恐惧笼罩,觉得新奇美丽的雪花此刻刮蹭过脸颊如同刀割般疼痛。

      真的好想死掉,真的好痛苦,完全没有想要求生的动力,无法承受,没法望到未来转过头也全部都是黑色,除了死去不觉得还有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

      更何况,还害死了别人。

      没办法前进,忍不住蜷缩起身体,闭起眼有冰凉的液体掉落在脸上,没力气去看,所有感知都变得微弱,只能感受到一片片雪花覆盖在自己身上,慢慢地变得好沉重,落在身上像是有着锋利棱角的石头,一下一下砸过来,并不怎么痛,只觉得胸腔里空荡荡的有一阵阵风吹过似的,能听到风的呼啸声也能感受到风穿过心脏的缝隙处,似乎是很难过的心情,不过已经感受不到寒冷了,所以情绪上的低落不算什么,这是完全可以忍受的。

      “继续走,就可以改变,你怎么选择?”

      这是第一次到达那间黑色的房子,看见了有着白色翅膀的引路者,告诉自己有机会进行选择。

      “哪个选择可以不让她死?”

      “我不知道这些选择的后果,但我可以告诉你每一个选择都可以带来回转的机会。”

      “至于怎么做,就看你了。”

      第二次是个下雨天,好大的雨,密集的雨点落下来的时候使整个世界变得很模糊,像是电影里的特效一般变形了,随着雨丝的方向左右扭曲着,一瞬间甚至觉得看到了很多种混合在一起的颜色,变成了光怪陆离的梦境,然后回过神来发现还是灰黑色的天空灰黑色的道路以及灰黑色的树木。

      依旧是一个人都没有,宽阔的道路向树林深处延伸过去,寂寥、无声,让人感到有些悚然。

      说不上害怕,只是有点恍惚,被杀死的画面、血溅出来的瞬间、窒息的感觉仍十分鲜活的存在在脑子里,记得那时候走得很快,一路上都在想着如何再次改变,明白了那所谓的能够自己选择的命运,并没有很简单。

      之后是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然后是不知道的第几次。

      那女人的脸、被折磨的痛感、无数次不能成功的求死都组成了梦魇的一部分,但要说最难以忍受、最恐惧的还是反复看到她被杀死的画面,从没觉得命运如此不公,人生如此悲惨。

      世界上有很简单的逻辑,觉得活着很痛苦那就去死,想要活着就努力生存。

      可轮到自己又很矛盾,努力生存无法拯救,死去也逃不开命运,那究竟该怎么做?如同最大的错误存在于这个世界,连最不起眼的点都成为不了,到底又要如何呢?偏偏自己命运悲惨不算还要连累他人偏偏改变的机会降临又完全无法挣脱,所有线纠缠在一起,选择变成了死局。

      灰黑色的世界从来没变过,每一次到达这里的路上都是覆着层浓重的雾,象征着恐惧、不安和绝望。

      此刻也是,跪在地上祈求,祈求那高高在上的引路者斩断这部分,满心都是绝望与痛苦,语无伦次地问着要自己怎么做才能让她活下去。

      “选择权在你哦,你不与她建立联系自会斩断,但是你要知道这里并不止你一人可以进入,或许有一天她的命运还是会改变,依旧逃不开。”

      逃不开,听到这三个字就觉得心脏被死死抓住,痛得眼泪立刻掉了下来,手脚并用地往前爬了两步,像抓救命稻草一样地攥住地上的草,哀求着,“就算我在离开这里之后立刻死掉也没法挽救吗?”

      “命运里没有一命抵一命这么公平的事。”

      其实早知道不会这么容易,还是想问,若是真的能以自己的死亡换他人的生存这么简单也不会重来这么多次了。

      长久的沉默过后,听到了声音很轻的,寄托着最后希望的一句话。

      “不过,你可以留下提示。”

      紧接着是平日满不在乎的语气,“啊,就是这个要求很多了,怎么说呢,好复杂的。”

      自从那次过后很久没再见过这种灰黑色的画面了,太多记忆涌入脑子里了,总有种是看着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的感觉,茫然地望着前方被厚重乌云压着的黑蓝色大海,等待着身体上陌生的不适感退去。

      海浪有规律的翻滚着,不停翻起黑色的水花,忽地有水落在手背上,以为是下雨了抬头往天空上看去,看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在哭。

      用手心覆在眼睫上,感受着温热的液体堆聚在掌心,感受着所有忘却的记忆填充身体,风一阵阵穿过空荡荡的胸腔,牵扯起各种各样的情绪,有时是温暖有时是快乐,更多时候是痛苦、不安和强烈的难过,起初不怎么明白自己为什么在哭。

      想着有这么多要哭的事情吗?搞不明白。

      慢慢地所有被系紧的绳结被打开,风变小了,海浪仍在拍打着,雨下起来了,下起雨的海像是吞噬一切的黑洞,从没见过大海,但就是觉得想象中的海不是这样的,突兀地冒出了这个念头。

      撑着地面站起身,朝着路的尽头走过去,每迈一步就想着叶书桉对自己讲过的话,通过那些描述想象着她以什么心情怎么走过这些路,如何经历这一切,有没有跌倒,有没有受伤,会不会伤心,会不会想要逃避。

      记忆还没完全连接上,不知道来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又进入了这个地方,缓慢地拖着步子走着,身后突然传来小声的猫叫,转头看过去是只熟悉的小狸花猫,似是有意为自己领路,靠近了几步才往相反的地方走。

      大概走了几十米小猫在一个黑色物体处停住,走近蹲下才看清是个汽车模型,不远处也有一个白色的,手刚碰到模型,小猫就轻快地跳到了另一个模型处,用一只爪子按在车顶处朝自己的方向推了过来。

      两车轻轻碰撞的瞬间,试图忘记不想回想的记忆猛地放大在眼前,霎时间毁坏变形的车辆、扭曲恐怖的人类身体猛地出现在眼前,空气里呛人的汽油味与焦糊味弥漫着。

      太过真实了,真实的就像自己真的见过一样,实际上压根没有见到过父母出事那天的场景,所有出现的画面都是通过目击者的采访与新闻报道的描述拼凑出来的,说着不愿意想,可听着那些文字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画面,然而这些画面也在之后的几年中都一直存在自己的梦里。

      眼前的并不是现实,而幻想却变成了真实存在的东西。

      说恐惧到动弹不得也不为过,忘记了呼吸,背脊和四肢传来阵阵麻意,一时间只条件反射般地睁大了眼望着,怔愣了好久才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可还没靠近车辆又发出了爆破声,下一秒就燃起了熊熊火焰,火舌燎到皮肤很痛,但依旧没有停下脚步的念头,还想再往前时小猫冲过来挡在面前,直立起身体伸出爪子勾住衣物将自己往后推,担心踩到猫咪的同时也清醒了几分,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微微张口从嗓子里挤出了难听的音节,“妈妈、爸、爸...”

      “啊...啊...”

      那扭曲可怖的脸庞压根辨认不出模样,可是还是想要靠近,无法触碰看一眼也好,可那刚才还极为猛烈的火焰已经以极快的速度消散,连一丁点灰烬都没留下,因懊悔痛苦万分,焦虑惊慌的手足无措,毫无办法时,低头却看到小猫凑过来蹭自己腿,呜咽了几声终于忍不住蹲下身抱住头大哭起来。

      啪地有清脆的撞击声在耳边响起,是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

      心猛地抽痛一下,刚才的情绪还未平复,匕首、脖颈、血液...记忆又开始快速闪回,呼吸缓慢到近乎停止,不敢置信地盯着双手,看着那双手开始渗出血液,积聚在掌心然后混着雨水啪嗒啪嗒地落在地上,意识到自己好像杀了人的瞬间背脊处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手慌忙地往衣服上擦着,用力蹭了好几下才发现压根没有血。

      在彷佛永不会停止的大雨中渐渐想起了当时的事,不是杀了人,而是差点杀了那女人。

      没什么特别的想法,也没经过什么深思熟虑,只是在见到那女人的时候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就是,如果这个人死掉一切都会得到解决了吧,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握住了刀。

      接着就是突如其来尖锐耳鸣声和眩晕般的头痛,眼前的画面变得模糊,刀从手里掉落,传到耳朵里只有微弱的响声,脑子里像被搅动了一般,根本无法思考。

      再然后,看到了从自己身体里流出的血,痛觉和听觉都很迟钝,说话声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

      “我爱你,我不会杀了你。”

      “你就算死都不愿意看看我吗?”

      “你要为她去死吗?”

      “你死掉的话,我就不杀她。”

      这才知道意识涣散的时候真的很像做梦,幻想处在能够实现所有心愿的梦里,眼前的人不是面目狰狞的杀人犯而是身穿白色长袍的、似乎无所不能的引路者。

      他真的以为是引路者站在在自己面前,重新提出那个自己求而不得的愿望。

      冷酷的声音传达着希望的信息。

      “愿不愿意替她去死?”

      “你死掉的话,她就会活着。”

      喘不上气,努力了很久也发不出声音,但心里竟是欣喜若狂的,费力地抬手去抓那把刀,扬起嘴角用尽全力朝着那因模糊视线而逐渐变得扭曲的脸发出了一个音节。

      “好...”

      没见过这么顽固的人,提示什么的当然是不被允许的,但是就如同说着没有特例要遵循规矩,可进入这里的每一个人在某种程度上不就是那个特例吗?不过倒也不是出于同情心,只是每天的日子太过无聊,看这人在一个没有出口的迷宫重复走着同一条道路所以丢下一块石子看是否能激起点水花而已。

      只不过,还有个问题,隐尘低下头俯视着跪在地上的人,这个人总是很狼狈的样子,之前是身上带着伤口衣服上沾着泥土到来,这次更是夸张,竟浑身是血,也从没见过他露出什么别的表情,一直是副漠然又悲伤的神情,这次也没有笑,但莫名觉得他心情有变好一些。

      现在这个人很仔细地把白纸在草地上铺平,先是用右手拿起毛笔,思索了好一会也没下笔,应当是很疲惫,拿笔的手一直微微颤抖着,但仍是小心没将墨汁滴到纸上,又过了几分钟才缓慢地把毛笔换到了左手,认真地一笔一划地写下了几个字。

      态度很认真,可成品确实不怎么样,又是手抖又不是惯用手,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十分丑陋,举着那张纸看了半晌,还是忍不住转头多嘴了一句,“你确定这就是成品了?重新写一次也可以哦。”

      那人罕见地露出了个浅浅的笑,肯定地回答道:“这样就可以了。”

      于是再看了一遍那行字,然后因为工作习惯确认了一下每一个字。

      “不、要、去、救、他。”

      “对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不、要、去、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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