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云梦暖》椒泽

26、落水

　　公主又如何，公主就可以随意侮辱人吗？

　　陆英攥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毕现，胸中腾起一团火，快要将他的理智烧干净了。

　　此刻他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叫嚣，叶灵这骄横的性子该受些教训了。

　　这时，叶安宁按住了他的手，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今日是赏花宴，若是打了公主，不论是何原因，闹到皇上那里，吃亏的一定是陆英。

　　陆英眉宇间闪过一抹哀色，连安宁也觉得他应该忍了吗？

　　片刻的痛苦挣扎后，他还是松开了手。

　　罢了，这种话以前他也不是没听过，他本来就是一个瘸子，被人说说又怎么了。

　　亭子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叶灵看到陆英的样子心里有些害怕，她不想再继续待下去了，起身想走。

　　叶安宁先她一步站了起来，堵住了叶灵的路。

　　“干什么？”叶灵语气不善，“快给本公主让开。”

　　“公主还没道歉呢，就这么走了可不行。”叶安宁抱着胳膊看着叶灵。

　　陆英是男子，若因为一句话打了叶灵，那任谁来评都必然会说陆英的不是，那时叶灵说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陆英打了人，众人的关注点都在打人这件事上，陆英百口莫辩。

　　但现在是叶灵口出恶言，揭别人伤疤，理亏的是她，若她拒不道歉，那就是娇纵任性，那就算闹到皇上那儿，叶安宁和陆英也占着理。

　　“大胆，”叶灵摆出一副公主的架子，“我是公主，你敢让我道歉？”

　　“公主也要讲理啊，”叶安宁态度很好，笑容真诚，“当年皇上得知陆英腿伤，那是相当忧心，不仅下旨赐药，还让二皇子去看望，如今公主以陆英旧伤出言辱骂，难道不该道歉吗？”

　　“我......”叶灵脑子转不动，嘴比脑子更慢，“我没有骂他，我那是......那是......”

　　“那是什么？”叶安宁步步紧逼，语速越来越快，“公主若是不道歉，那我们现在就去找皇上，看皇上如何说。”

　　叶灵是娇纵任性的公主，但她也有怕的人，比如她的父皇。

　　“好了，”叶灵隐隐感觉若是闹到了皇上面前，她更没面子，犹豫片刻后气急败坏地喊了一句，“我不该骂他，现在总行了吧。”

　　说罢，叶灵一把拨开面前的叶安宁，提着裙子快步离开了。

　　叶安宁将视线收了回来，看向陆英，“可还满意？”

　　陆英感到一颗心在发涨，无数细细的暖流流经四肢百骸，在心脏处汇成大江大河，波浪汹涌。

　　“谢谢你，安宁，”陆英说道。

　　他想，这世上没有比叶安宁更好的存在了。

　　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开宴了，两人起身继续往前走。

　　左侧是一片池塘，前方是一孔石桥，桥上站着两个妙龄女子。

　　一抹鹅黄，一抹淡紫，两人肩并着肩，正往这边看。

　　待看清了那桥上的女子，叶安宁瞳孔一缩，后背霎时出了一层冷汗。

　　她看到了江离秋！

　　是江离秋，她见过很多次，不会认错的。

　　叶安宁心思急转，江离秋也来了赏花宴？难不成上辈子陆英是在赏花宴上和江离秋认识的？

　　她们正朝这边看，她一定看见了陆英！

　　怎么办？

　　她们朝这边走过来了。

　　叶安宁将四周扫视了一遍，她瞟了一眼左侧的池塘，池水发绿，上面飘着些树枝杂草。

　　非常之时用非常之法，叶安宁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对不起了。

　　陆英正想着刚才的事儿，为那一句“可还满意”感动着，下一刻他感到身体忽然失重，朝着左侧的池塘跌了过去。

　　落水前，他转头看到叶安宁愧疚的脸，她的眼里倒映出陆英惊慌且难以置信的双眼。

　　落水前的那一秒，陆英心里只有一个疑问。

　　特意带他去买了衣服饰品，让他在赏花宴好好打扮一下的是叶安宁，亲手推他入水的也是叶安宁。

　　既然如此，何必费心思打扮一场呢？穿什么不一样。

　　“扑通”一声，陆英砸进了池塘，水花四溅，淋湿了叶安宁的裙角。

　　陆英落水后，叶安宁立刻跟了过去，跪在池塘边朝他伸手，想将他拉上来。

　　好在池塘并不深，陆英站起来后池水刚及他腰部，他用手抹了一下脸上的水，拉住叶安宁的手轻松上了岸。

　　江离秋和另外一位女子看有人落了水也就没再往前，刚准备寻人去救，陆英就自己上了岸，她们也不好再过来，绕路走了。

　　叶安宁余光扫到人走了，才放了心。

　　陆英身上的衣服全湿了，脸上头发上还挂着些绿色的浮萍，模样很是狼狈。

　　叶安宁想的是，看到如此模样的陆英，江离秋应该没了爱慕的心思了吧，刚才若是她拉着陆英掉头就走，那一会儿开宴的时候，江离秋还是能看见陆英，不如现下找个由头让江离秋主动死了这颗萌动的春心。

　　陆英落了水，也有了理由早点离开这里，省得再见到江离秋。

　　“安宁，你想解释些什么吗？”陆英浑身滴着水，湿衣服贴在身上极是难受，他无奈地看向叶安宁。

　　“先去换衣服，换完衣服我再同你说。”

　　叶安宁的衣角裙摆也沾上了池水，两人在两个宫女的带领下，各自去了一间偏殿里换衣服。

　　叶安宁出来的时候陆英已经等在外面了，他换了一身暗红色的圆领袍子，显得整个人更沉稳了些。

　　两人在一张石桌旁坐了下来，四周寂静无人打扰。

　　叶安宁缓缓将她“梦”到的关于陆英的事情讲了出来，他是如何娶了江离秋，又是如何与江不睦，最后两人惨淡收场，实在是一场悲剧，叶安宁看见江离秋就想到了那个梦，不想看他重蹈覆辙，所以情急之下将陆英推到了池中。

　　“我怎么会娶江离秋呢？”陆英听了这个故事没怎么惊讶，倒是对他娶江离秋这事儿颇为不解。

　　刚才桥上的两个女子他也看见了，但怎么看都不像是他会喜欢的类型，何况他只喜欢叶安宁，又怎么会娶别人呢。

　　“那我如何知道，”叶安宁想了想，说道，“刚开始我以为你倾心于她，但后来你们成婚后关系并不好，我问你原因，你又不肯说。”

　　“或许只是个梦，”陆英随口说道。

　　叶安宁看他不当回事儿，立刻皱起了眉头，“万一是真的呢？”

　　“好，我发誓肯定不娶江离秋，”陆英举起三根手指，笑着说道，“如此，郡主可满意？”

　　看陆英确实对江离秋无意，叶安宁这才彻底放下了心。

　　这时，一个灰衣小太监匆匆跑了过来，四处张望了一番，见着叶安宁像是见着了救星，五官扭成了一团，“哎呦，总算找着您了，郡主，宴席快开了，您快跟我走吧。”

　　换衣服耽搁了太久，这么快就到了开宴的时间。

　　叶安宁起身，陆英也站了起来。

　　叶安宁按住了陆英的胳膊，说道，“你刚落了水，现在回去好好休息，宫宴那边我会去说，你就别去了。”

　　刚才走过来的路上，陆英穿着一身湿衣服又吹了风，现在该回去喝碗姜汤暖和暖和身子。

　　陆英是嫌这宫宴无聊，但他来这里就是为了陪叶安宁的，哪能自己先回去，他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你若是真生病了，不是叫我内疚么，”叶安宁稍稍板起了脸。

　　陆英无奈，只好顺了她的意，叮嘱她无事就早些回去。

　　等陆英走了，叶安宁这才跟着小太监去了宫宴。

　　她到的时候，除了上首的皇上和皇后外，其他人都到了，宫宴上的人不少，都是上京城里叫得上名字的才俊贵女，也只有这样的日子才能将这些人全都聚在一起。

　　宴席男女座次分开，各在一侧，叶安宁的位子挨着叶灵，叶灵见她来晚了，又朝她傲娇地哼了一声。

　　叶安宁懒得理她，也不知她为什么总是热衷于此。

　　此刻皇上还未到，下面的人还在小声说着话，时不时飘过来几句交谈声。

　　叶安宁似有所感，抬头朝右前方看去，正对上谢然那双清冷的眸子。

　　看她做什么？

　　叶安宁盯着谢然看了片刻，眼睛都酸了，默默移开了视线，从这一刻开始，她发现她再无法忽略那视线，那视线如有实质，丝丝缕缕附在她身上，拽都拽不掉。

　　叶安宁决定不再往那边看。

　　随着大太监的一声，“皇上、皇后到，”，叶禛和崔新柔走了过来，缓缓落座。

　　因侵田案有了进展，叶禛近日心情不错，看着场中这些年轻的面孔，他仿佛觉着自己也年轻了几岁。

　　一队宫人端着茶点鱼贯而入，众人面前的桌上很快多了几盘桃花形状的糕点，每人一小瓶酒水，女子面前的细口白瓷瓶中装着清爽的果酒，散发着淡淡清香。

　　既有酒，光喝多没意思，有人提议行酒令，由皇上为令官，以诗赋为主随意出题，在场众人皆可答题，最终由令官裁定输赢。

　　其他人也都赞同，饮酒行令既可活跃气氛，又带有一较高下的紧张感，最适合人多的时候玩儿，场上的文人个个跃跃欲试。

　　叶禛一看气氛如此热络，也乐得成全，以春或花为题，或出诗句或出对子，从他左手边依次作答，答不上来者要罚酒一杯。

　　叶禛一说开始，下面的一众才子便开始了冥思苦想，都试图想出最惊艳的诗句来，在宴会上一鸣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