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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借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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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崔新柔是镇国公崔牧的亲妹,自前皇后身死后,她就被扶了正,只要崔牧在边关手握大权一日,她的皇后位子就安稳一日。
叶安宁一直能感觉到崔新柔对她怀有隐隐绰绰的敌意,上辈子她与皇后正面交锋的次数不多,也没有招惹她的心思,每次遇着她能躲就躲。
但有些人有些事不是想躲就躲得过去的。
崔新柔明显是故意给她难堪,她自然也要想法子回敬一二。
“皇后娘娘宅心仁后,自是不知那林昭不仅仅是去听曲儿的,”叶安宁说道,“而且这可不是我信口胡说,而是那日林家三人亲自去王府承认的。”
崔新柔听了叶安宁的话,内心大为震惊,林昭居然亲自上门承认?这是有多怕别人不知道自己的把柄,居然亲自送上门。
这林探花看着聪明,其实居然蠢到这种地步吗?且这一家人还都蠢到一起去了?但凡里面有个有脑子的,都干不出来这种事儿。
四座众人听了,也是默默在心里发笑,这林探花的书怕不是白读了,做了这种事怎么还能亲自登门认错呢,不被岳父打断腿才怪。
也有人暗自替林昭操心,这副不谙世事的模样以后可怎么在官场混。
皇上听了,也颇有些无奈,这林昭蠢得连累他都有些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看错了人,但一码归一码,事情还是要问明白的,他继续问道,“就是因此要退婚的吗?”
“不止如此,”叶安宁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做出双手呈上的动作,“皇上请看。”
一个小太监过来将信封转呈到了皇帝眼前。
众人都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叶禛也好奇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打开信封将信纸拿出来展开。
片刻后,待他看完了信里的内容,面色渐渐变得凝重,他将信里的内容又细细看了一遍,随后问道,“这信里的内容可是真的?”
“全部为真,臣女不敢有半分欺瞒。”叶安宁语气郑重,“这些全部都是林家私下所为,若不是臣女偶然发现,还不知他们要欺瞒皇上到几时。”
自重生后,她就一直在命人搜集林家的罪证,上辈子她在林家生活了那么多年,多少知道些关于林府不可告人的事。
她知道皇上这段时间在为镇北军的军费忧心,要解决军费问题,就要解决大小官员侵占百姓田地的问题,朝廷多了能产出赋税的良田,自然不愁军费。
而那些为皇上办事儿的朝廷官员,他们自己本身就没少收买侵占百姓的良田,是破坏规则的既得利益者,北疆的事情跟他们也并无直接利害关系,他们又怎么肯对着自己挥刀割肉,也就当然不肯在这件事情上卖力,他们巴不得这事儿做不成。
皇上现在缺的就是一个突破口,叶安宁送上林家侵占百姓良田的证据,就是为皇上撕开了一个口子。
林家世代为官,累积的田产不计其数,皇上看了一定会动心。
而她之所以这么做也是因为前几日崔游的话提醒了她,皇上就算想将退婚的事轻轻揭过,他也不能,他需要一个理由来推翻自己,而叶安宁帮他找到了这个理由。
林昭就是这个理由,皇上要严办侵田案,必然需要树立一个典型,找到一只鸡杀给猴看,让所有人都看清楚他的态度,明白他的决心,继而不敢再敷衍了事。
而林昭就是那只砧板上的鸡,若要名正言顺地杀这只鸡,就要给这只鸡罗列罪名,罪名越重越好,罚得越狠越好。
既如此,那林昭又怎么配得上安宁郡主呢,退婚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她甚至想到了皇后今日会帮林昭说话,因为上辈子林昭后来是为崔家做事的,她并不清楚这个时候林昭和崔家牵扯有多深,夜宿妓馆这种事情是不足以让皇上同意退婚的,为了保险起见,她只能把最大的杀招拿出来,争取将林昭一击毙命,免得后患无穷。
信中证据确凿,不仅有田产的具体位置还有经手人的证词,连交易的钱数也写得一清二楚,同时还有几个被害得家破人亡的百姓的述词。
听了叶安宁的话,叶禛气得将那张纸狠狠拍在了桌上,“看看,这就是朕钦点的探花,这就是我们大梁的好官员,林家居然在不到三十年的时间里侵占了超过五千亩良田,林朗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七品官,他哪来这么多银子?”
还能是哪儿来的,自然是从百姓中搜刮来的。
但没人敢接皇上的茬儿,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不存在。
“皇上息怒,小心气坏了身子,”崔新柔也看出来了,林昭如今已是救不了了,这已经不是退不退婚的事儿了,而是事关北疆的军费、大梁的安危的大事儿。
若谁还看不清局势,在这个关头还为林昭说话,那才真是找死。
“这白纸黑字铁证如山,让朕如何不生气,”说完叶禛剧烈咳嗽了起来,站在他身旁的大太监吴贺立刻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粒红色的药丸递给了他。
事情转变太快,叶灵一时没反应过来,不死心地问道,“父皇没看错吗,这林家真的这么胆大妄为?”
“灵儿,不要胡说,”崔新柔这一句是真的带了怒气。
“查,给朕好好的查,”叶禛带着怒气扫视下面的众人,“先帝在位时清丈土地,大梁尚有六百多万顷田地,而到如今已不足五百万顷,分明是一样的人口,数量却差这么多,这些田地都到哪里去了,被谁吃了不成?”
从先帝登基到现在,一共三十八年时间,大梁人口总数变化不大,但登记在册的田产数却一减再减,不少官员利用职位之便肆意侵占百姓田产,百姓失田沦为佃户或是山匪、流民,又给各地带来了不小的治安问题。
若要镇压山匪就需要从国库拨银子,但田产都登记在了不交田赋的官员名下,国库收不上来银子无力剿匪,进一步加剧了民乱,长此以往就是恶性循环。
这些事叶禛都是知道的,但大梁承平日久,积弊成疾沉疴难愈,须要下一剂猛药才行。
只一个小小的七品官就敢侵占数量如此巨大的田地,那其他人又隐瞒了多少,整个官场自上而下米虫数不胜数,大梁的国库都是被这些蛀虫蛀空的,是时候该好好整治了。
“父皇说得是,依儿臣看,就该把那些人侵占的田产全都抄归国库,”叶轩审时度势,顺着叶禛的话往下说,美滋滋地等着皇上夸他两句。
叶禛倒是真夸他了,但也不止夸他。
“轩儿说得好,”叶禛一脸慈爱地看着他,想了想说道,“不如这件事就由轩儿你来办吧。”
叶轩是皇子,背后又有崔家做靠山,大小官员皇室宗亲都得给他些面子,这事儿他办起来应当比别人顺当些。
而且叶禛有意栽培叶轩,让他多些历练也好,这事儿办好了,在百姓中也会多几分威望。
叶轩只是想听两句夸,没想到这差事就这么落到了自己头上,一时愣住了,待他接收到了崔新柔投来的目光后,立刻清醒了过来,急忙绕到前面跪下磕头谢恩,“儿臣必不负父皇所托。”
“好好好,”叶禛非常满意。
“臣弟也有话说,”一直默默坐着的叶允承也座位上起身,站到了二皇子旁边。
“哦?允承有何话说啊?”叶禛问道。
今日一早叶允承和叶安宁一同坐着马车入宫。
马车上,叶安宁对叶允承说道,“父亲,关于退婚之事我自有打算,你不必替我操心,倒是有一事需要父亲帮忙。”
“何事?”叶允承问。
“父亲应该知道皇上最近正为了镇北军的军费问题头疼,王府历年来也从百姓手中买过一些田产,现在若我们能将这些田产主动献给皇上,那皇上必然高兴,不仅不会追究我退婚之事,说不定还会重重奖赏我们。”
叶安宁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上辈子叶允承的罪状之一就是侵占百姓田产逃避田赋,这一次他们主动将那些买来的田产上交,不仅免除了后顾之忧,还能在文武百官面前树立一个正面典型,博皇上欢心。
反正皇上历年赏赐叶家的田产已经够多了,钱财再多不如家人的安危重要。
上辈子侵田案雷声大雨点小最后不了了之,这一次怕是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
叶允承也明白其中利害,当即答应了。
直到他在宫宴上看到皇上大发雷霆,叶允承才真正明白了叶安宁的用意,同时他也深切的感觉到,他的女儿真的长大了。
叶允承躬身拱手,正色道,“臣弟愿将府中历年购得田产全部上交国库,以充军费之用。”
听了叶允承的话,叶禛抚掌大笑,“好啊,允承心系社稷,堪为百官表率,朕要好好赏你。”
他这个枕头送的及时啊。
叶允承说道,“这都是臣弟应该做的,不敢得赏。”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宫宴到了尾声。
皇上心里高兴喝得有些多,朝叶安宁看了过来,“安宁,你放心朕一定会再为你选一个如意郎君,比林昭好十倍。”
今日的事多亏了叶安宁,叶禛打底主意要为她挑一门好的亲事以做补偿。
“不必了,皇上......”叶安宁刚想拒绝。
“哎,那怎么行,”叶禛舌头都有点大了,“再过一段时间就是花朝节了,到时候你看中了谁,朕再为你赐婚。”
能一而再地让皇上为其赐婚,整个大梁也就叶安宁一人了。
但她宁可不要这份荣耀。
“真的不必了,皇上,安宁现在不想成婚。”叶安宁欲哭无泪,她刚想尽了办法拒了一桩婚事,怎么还要赐婚,皇上就这么喜欢给人做媒吗?
崔新柔在一旁帮腔,“这是寻常人想求都求不来的福分,皇上都是为你好,安宁还不快谢过皇上。”
叶禛现在醉得厉害,怕是听不进去什么,叶安宁叹了口气,只想等下次有机会再找皇上解释。
叶禛醉得脸色酡红,很快被皇后搀扶下去休息了,之后其他人也渐渐离了席。
一场宫宴散了场,有人欢喜有人愁。
叶允承比叶安宁先离席,自去宫门口的马车上等她了。
叶安宁被一个小太监带着往外走,经过一段回廊的时候,叶轩迎面朝她走了过来。
叶轩得了好差事,笑得春风得意,“哟,安宁妹妹走得可够晚的,怎么没见皇叔?”
“父亲在外面等我,二皇子今日也喝了不少,早点休息吧。”叶安宁神色淡漠,只想早点离开。
“哟,安宁妹妹这是关心我呢。”叶轩故意将话说得暧昧,听得叶安宁身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明明是正常的寒暄,到了叶轩耳朵里就变成了关心,叶安宁暗暗后悔,自己就不该跟他多话。
叶轩是皇后崔新柔所出,自小被身边人惯着长大,要什么有什么,犯了错也有皇后护着,他幼时就敢指使下人把陆英绑在树上拿蛇吓唬,回了宫居然也没挨罚。
如今他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风头比太子更盛,更是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叶安宁不想跟他多做纠缠,于是说道,“我还是有事先走了,二皇子自便。”说完直接迈步离开,没管身后人的反应。
路上经过御花园里的一段水上回廊,回廊曲曲折折,汉白玉的栏杆在阳光的照耀下发着白光,水面波纹荡漾,闪烁着细碎银光。
叶安宁看着脚下泛着涟漪的水面,一些久远的记忆忽然冲入了脑海,刺得她周身微微一怔。
她记得上一世宫宴结束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太子失足落水了,过了半刻钟才被人救起,之后病了好长时间。
以前未深究,现在想来疑点重重,太子身边应该跟着人才对,这皇宫他熟得不能再熟了,大白天的怎么会失足落水,就算不慎落水了,又怎么会过了半刻钟才被人救起。
除非是有人故意害他,而他又不能说出那人是谁。
太子虽不受宠,但毕竟是一国太子,是储君,直到叶安宁重生前,她也没听到过有关皇上易储的消息,也就是说,他很可能是为来的新君。
想到这里,叶安宁转身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