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笼》人间无处不清欢

9、第 9 章

　　宏观经济课，如果没有特别通知的话，一般情况下在财经大学的思辨楼上。思辨楼所在的校区与宿舍所在的校区只隔着一条马路，但是中间没有人行横道线，马路两边的直线距离只有十多米，却要走六七百米的来回。每一次上宏观经济课，都要提前十分钟出门，走完这十几分钟路，到教学楼都满身大汗。一到教室里，室内空调开得惬意凉爽，风一吹困意就上来了，同学们一个个无精打采，到了教室就打哈欠。
　　等到宏观经济学老师进来的时候，学生们已经东倒西歪，就差趴着睡觉了。
　　她叹了口气：“你们一个个的。”
　　有的学生听到老师在叹气惊讶的起身：“啊？老师，我们来上课的不是很多吗？怎么又‘你们一个个’了？”
　　“虽然人很齐，但是我十几年前上课的时候，一进班级，学生们的眼睛炯炯有神，眼神中充满着自信，那时候真的有一种在教天之骄子的感觉。”
　　宏观老师无奈的说起了从前，光看脸，她不像是一个随口就能说起十几年前教学经历资格很老的老教师，但其实已经快四十岁了。
　　“都是朝气蓬勃的大学生，大家拿出精神来。”
　　不代表所有大学生，李诗音觉得自己一辈子最拿不出来的除了钱就是精神和干劲，这种东西上小学的时候有，中学就耗光了，现在的她完全靠最后一口气吊着活到现在。而她的同学们至少在这节课好像和她差不多的样子，宏观老师催了好几遍终于三三两两的直起腰来。
　　“你们都那么困了竟然来的人还不少，你们下节课是不是朱教授的英语课啊？”
　　“是的。”
　　老师一脸的“我就猜到”的表情：“我说人怎么那么多，原来是沾了朱教授的光啊。那我就不点名了，朱教授的课，你们来得一向很齐。上课了，大家抬抬头。”
　　但李诗音始终没有抬头，双手捧着手机在手机文档里打着什么。
　　付玥：“你在写什么？”
　　“检讨，我们宿舍大门那事儿，让我们住A楼的都写，你看，那边那个学生会的也在写。”
　　付玥朝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班级里还有个学生奋笔疾书的在白纸上写字。
　　宏观经济学快结束的时候，李诗音终于把检讨写完了，她给学生会主席发了过去，趴在了桌子上休息，然后又被冰凉的桌面冷起来了，于是她就在趴下，起身，趴下，起身中循环到老师讲完课。
　　宏观老师看看手表，还没到时间下课，又跟学生们聊起天：“你们现在能走那座天桥了吗？”
　　宏观老师说的天桥，就架在来时那条马路的中央，天桥这头通往财经大学主校区的侧门，天桥的那一头连接着一座萧条的高楼。那曾是财经大学的一个教学楼，但随着学校逐渐搬到天桥这边，天桥那边的高楼几乎不使用了，渐渐的，连天桥也被学校锁了起来。
　　班级里一向的活跃分子王俊杰回答老师：“不能，那个天桥要是能开放，我们少说能少走个五百米。”
　　宏观老师：“才五百米就把你们给累成这样啦？”
　　王俊杰：“不是老师，是这样的，因为曾经有这样一个天桥，那时候的学生可以走那条捷径，而到了我们这里，那条捷径被锁了，每次去都要绕个大弯，和曾经的学生产生了对比，所以在心理上会产生不平衡。其实只要把那栋楼给锁了就行了，天桥没必要上锁啊。”
　　这时班里有个人说道：“我听以前的学生说过，天桥下面全是爬山虎，上面的砖都裂开了，从天桥上看那座楼里的教学用具都是十几年前的，就和电影里那种废弃学校一样，拿着相机都能直接拍电影，可有意思了。”
　　同学的这句话引得大家一阵毛骨悚然。
　　“噫~”
　　“要不要去看看啊。”
　　“不了不了不了，还是绕弯吧。”
　　宏观老师突然语出惊人：“你们没事的时候也可以去那边看一下。”
　　“为什么啊，老师，不是很吓人的吗？”
　　宏观老师：“每个学校都要有一两个灵异故事吸引学生报考，所以很正常。”
　　啥玩意儿？李诗音的情绪要是能具现化她现在能滴下来一滴十厘米的汗珠：“大可不必。”
　　“真的呀，最开始的时候那个天桥还是可以走的，但是一直没人打扫，每一届新来的学生都有去探险的，每年那栋楼都会被征用，在校园活动的时候布置成鬼屋。被封其实是最近几年的事情了，你们知道为什么吗，那里有一段时间被一帮小混混占领了。”
　　“每天一到晚上天桥上面烟雾缭绕，地上全是他们抽完的烟头，那时候还有人就着月色打架斗殴，挺有意境的，打得最凶的时候有的人差点从天桥摔马路上，还好我们思辨楼旁边那条路平时车不多。”
　　“啊？我们学校的人吗？”
　　“有我们学校的，也有外校的，还有社会人士。”
　　“哇……”
　　听八卦听到现在，陆晓寅摇摇头：“啧啧啧，不好好学习，学什么抽烟打架。”
　　然后突然转头凑到李诗音面对她说：“你感兴趣吗？我们要不要晚上去看看？反正现在已经没有小混混游荡了，去看看呗。”
　　李诗音赶紧把她的脸推了回去：“你胆子倒是大的，不仅要去还晚上去。我今天晚上打工。”
　　陆晓寅邪笑着又问付玥：“玥玥你去不去？”
　　付玥没怕她：“你去不啦？你敢去我就敢去。”
　　“好！你去我就去！”
　　李诗音：“你看着挺单纯的，实际上又是辟邪又是闯鬼屋的。”
　　陆晓寅更兴奋了，拽着李诗音的袖子：“去呀，去不啦？”
　　付玥本来就有点蠢蠢欲动，刚才被陆晓寅这么一闹就更心动了，她也转头问李诗音：“去不去？我们找个白天，就去看一眼。”
　　李诗音把拽着她袖子的手扒下来：“你们就是那种恐怖片里明明可以避免一场灾难非要作死的主角。”
　　宏观老师看到下面激烈的讨论，又说：“建议多叫点人，晚上去一下还是挺有意思的，这也是学生时代印象深刻的体验。”
　　王俊杰：“回来发现少了一个。”
　　“够了够了，别吓人。”
　　“那多一个。”
　　“诶诶诶行了。”

　　课间的时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王俊杰不知道什么时候买好了早饭，边吃边对自己的朋友们说：“咱们还是去一点阳间的地方玩好吧，哎，你们去不去最近那个很火的，榴莲火锅，我们下周一要不要去吃吃看？”
　　“那个地方不是很远吗？”
　　“中间就不睡觉了，早上回来直接上课。”
　　有了刚才那节课做缓冲，现在学生们都精神点了。
　　“王俊杰，每天不是吃就是睡。”
　　“嘿嘿嘿，那不然呢。”
　　这时，一声低沉、中气十足的男声传来：“你们又打算到什么地方去玩啊。”
　　这个声音响起的一瞬间，如同一根定海神针，刚刚还在说笑的同学们回座位的回座位，放手机的放手机，吃早饭的一口把饼塞进嘴里，坐得四仰八叉的全都变成了正襟危坐。
　　那位传说级教授，朱教授，抱着一摞教材，气定神闲的走上讲台。他衣着整齐，腰杆笔直，健步如飞，黑发中只掺杂着些许白发，完全不像是已过古稀之年的人。每一次李诗音见到这位教授都不得不感叹，她要是五十岁的时候能有朱教授还现在的精气神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朱教授推了推眼镜，翻开教材，没有抬头，但却说道：“嗯？怎么没人回答我啊，你们又打算去哪儿玩啊？”
　　为了不让朱教授冷场，王俊杰轻声说：“我们没课的时候想去外面聚一聚。”
　　“嗯，学习之余多出去长长见识也是好的。班长，告诉我今天有没有人缺席。”
　　朱教授从来不会在班上点名，但他盯学生的出勤是最严厉的，他不会浪费时间一个个点名，只会在上课之前让班长报告出勤情况。
　　李诗音：“没有。”
　　“那就好。Good morning,my dear students...”
　　朱教授得到满意的答案，便开始了今天的炫技表演。这位老师，能不说中文就只说英语，听他的课，明明身在国内却有一种留学的感觉。
　　学生们快速进入状态，他的课完全不能分心，他会时不时的提问题，从第一排第一个学生，或是横向，或是竖向，开火车回答问题，一轮下来看自己一共问了多少个问题就知道全班来了多少学生，所以这也是李诗音和其他学生从来不敢糊弄朱教授的原因，他是真的会在心里默默记的，一旦被朱教授发现缺席，他真的会对着班级名册里的名字和照片把缺席的人找出来，亲自问TA怎么没来上课？有没有事？为什么没有提前请假？无故缺席是多么不尊重老师的行为等等。
　　由于朱教授这种过于关心学生的性格，李诗音上学期有一次上他的英语课，要写笔记了发现带的水笔没墨，但完全不敢跟旁边同学借，于是硬着头皮在纸上刻字。一旦让朱教授知道她带了一支没水的笔，又要从“大学生来上课，连最起码的纸笔都准备得不充分”，一路批判到现在的大学生学习态度如何松散。
　　刚才上宏观经济学还嘻嘻哈哈的学生们，现在一个个奋笔疾书，教室里除了朱教授的授课声就是笔在纸张上滑动的声音，一个半小时的课漫长又充实，连写字最慢的人都写了两大张A4纸的笔记。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随着朱教授宣布今天的课程结束，全班上下几乎异口同声的舒了口气。
　　朱教授：“今天还是挺不错的，都跟上节奏了。”
　　他麻利的收拾自己的教案：“听说你们的迎新周要开始准备了。我虽然不管你们的文娱活动，但是我还是想提点建议。这个活动啊，不只是金融学院或者财经大学一个学校的活动，是全大学城的活动，前期的策划是重中之重，每个系都推荐两个人出来去跟大学城其他学校的各个学院合作、接触。这是件非常考验学生时间规划、团队合作和沟通能力的事情，从前的每一届学生都是全身心的投入到工作当中，每一届的学生都完成得不错，这件事完成得好，以后找工作的时候写在简历上不要太漂亮。因此我向学生会小小的推荐了一下我心目中的两位学生，一位是班长李诗音。”
　　果不其然。教室里所有人都对此毫无异议，甚至有一两个人点了点头。
　　“另一位，”朱教授停顿了一下，双手撑在讲台上，“我觉得每位同学在大学生活中，都应该锻炼学习之外的各项技能，不能总是就那几个同学把所有事都做了，今后的所有活动，每位同学都应该踊跃参与。”
　　那你可以建议把我班干部的职位给撤掉，让别人当，李诗音心想。但与此同时她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所以另一位，我推荐王俊杰。”
　　台下先是鸦雀无声，然后随着李诗音和王俊杰对视一眼，突然爆发出英语课史上最惊天动地的笑声。
　　李诗音一头栽倒在桌上。
　　王俊杰周围的损友们围着他鼓掌。
　　“从今天开始，我们不会再找你出去了哈哈哈哈！”
　　有的学生隔空对李诗音喊：“李诗音！李诗音！如果你需要我们帮你抓人，哈哈，尽管跟我们说！我们帮你把他抓回来！”
　　“那谁，你和王俊杰一个宿舍的吧，盯紧了啊！别让他偷跑出去玩！”
　　王俊杰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我刚准备组一个下周的饭局，我去不了了？！”
　　他在一片笑声中站起来，走到李诗音的旁边的空位坐下，郑重其事的端上手机：“姐，加个好友，之后两个月求你带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