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万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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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 第六章
余晓宥最终还是不忍眼睁睁看着左隅恶化，给他预约了治疗。
左隅只是一牵一动的听从安排，他已经失去了过问一切的勇气。
除了萧晛。
前段时间，萧晛的学校公众号上发表了一篇关于萧晛的人物志。左隅盯着文章上照片里面无表情的男生，一看就是一个星期，恨不得把照片上的每个像素都刻进脑海里。
那是左隅自萧晛消失以来，第一次跟余晓宥提起萧晛的名字。
他说：“萧晛过得好像也不开心。”
时隔半年多的再一次检查，结果已经变成了重度抑郁。
医生说，重度抑郁里，很少有像左隅这样，不自残，再难受也一日三餐正常吃的。
但是只有左隅自己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在期待萧晛会突然回到自己身边，而他不想让萧晛看到遍体鳞伤的自己。
左隅很听话，照医生的说法吃药，住院，做治疗。
“医生，我想……忘了他。”
左隅第一次在医生面前开口，是这样说的。
余晓宥以为左隅想放下了。
可是越想忘记的，越是记得刻骨铭心。
他不喜欢医院，所以看了网上对于抑郁症康复迹象的描述，很努力的演出了好转的假象。
两个星期后，左隅出院了。那几天下雷阵雨，两人离开住院楼时恰好是倾盆大雨。
“小隅，你真的好点了吗……”余晓宥站在公交车站里望着外面的雨幕，说道。
左隅木讷的看着地面：“嗯。”
余晓宥抱住了左隅，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
“……不要哭。我没事。”左隅感受到了余晓宥的难过，轻轻说道。
“小隅，你要好好的……”
……
2025年2月9日，左隅和余晓宥在家里吃生日蛋糕，突然听到了一阵很响的敲门声。
一旁的余晓宥顿时脸色发白，跟左隅说：“有人来找我谈点事，你先上去吧。”
左隅没有看出余晓宥的异样，端起自己的那份蛋糕上了楼。
敲门声变成了砸门，门外的人吼道：“喂，我他妈知道你在家，开门！”
余晓宥去开了门。
“十万块钱，你他妈什么时候还，啊？”来人手里拿着木棍，敲了敲门边的墙，以示威胁。
左隅这才知道余晓宥借了高利贷。
“我，我还不上……大哥们开开恩，我儿子生病了很严重要花很多钱，我手上真的没有闲钱了！”余晓宥声音颤抖着解释道。
他借高利贷是为了给左隅治病。
左隅耳边嗡的一声，接着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眼前一阵眩晕，像是要往深渊中坠去。
内疚感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将左隅淹没，无法呼吸。
“不要……求求你了不要这样……救命啊……救……唔唔唔！”
朦胧中，左隅听见了余晓宥的一声惊叫。
……爸爸有危险。
左隅强忍着不适冲下楼，看见三个讨债的人正要扯余晓宥的裤子。
“爸！”
那歇斯底里的一声，余晓宥和讨债人同时愣住了。
左隅拼命控制住发抖的双手，将桌上切蛋糕用的菜刀握入手中。
讨债的人先反应了过来：“哈，小兔崽子不是他娘的生病了吗，啊，我看这不是好好的吗，还敢拿刀威胁人？强子！去把那个小屁孩捆起来！”
一个光头男拎起绳子就要来抓左隅的手，眨眼间，左隅手中的刀便没入了光头男的胸口。
“小隅！”
余晓宥瞳孔骤缩，眼睁睁的看着光头男倒下，露出了身上溅满血的左隅。
另外两个讨债人也震惊了，手足无措的盯着左隅手上的红刀子。
左隅缓缓的朝他们走去。
“左隅！不可以——”
两声刀刃刺进人体的声音，一片死寂。
这些动作耗尽了左隅的所有力气，他腿一软，跪坐在了地上。
“小隅……”
余晓宥逼着自己保持镇静，过去把他搂在了怀里。左隅抵着余晓宥的肩头哭，哭着哭着，两人便都睡着了。
第二天余晓宥醒来时，左隅已经不知道去了哪，三具尸体、满屋的血迹和所有左隅的东西都不见了。
甚至就连空气中的血腥味都被余晓宥常用的香水掩盖了。
余晓宥愣愣的看着这空荡荡的空间，仿佛左隅从来没有存在过。
许久，他才回过神来摸出手机想联系左隅，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左隅删了微信，而左隅新换的电话号码余晓宥没有记住。
他就那么消失了，一点信息都没留下。
就连报警也不行，左隅杀了人，不管警方知不知道，都不能把左隅的信息给警察。
余晓宥觉得，自己的另外半边天，也塌了。
……
左隅拉着一个行李箱，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他身上没有钱，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一份包吃住的工作。
还没到早高峰的时间，路上车不多，天很冷，一吸气就像有刀子在扎气管。左隅从书包里翻出一个口罩戴上，才好了一点。
过了四五个路口，他到了一片拆迁房的小区。不远处有一家面馆，门上贴着“招工”的字样。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扑面而来的暖气令左隅有些不适应。为了省钱，哪怕已经是深冬，余晓宥也只在晚上睡觉前同意开两个小时空调。
“老板……”
“怎么啦小伙子？”老板是个老爷爷，看见左隅便一边把手在围裙上蹭了蹭，一边热情的迎了上来。
“您这边，还……还招打工的吗。”左隅有些怯于这样的热情了。
“招啊，你要……来我店里打工吗？”
“是……”
“好哇，但我也没什么经验，以前是老伴儿跟我一起开店的，前段时间老伴儿走了，我一个人，有点忙不过来。”
“节哀……”
“没事啦，生死有命。那……那些合同什么的我也不会搞，主要是不认字儿，这些菜单啊广告啊什么的都是隔壁上大学的小孩儿给我搞的。你要是信任我的话，咱也不搞那些，我每个星期给你结钱就完事儿了。”
“好。”左隅也不在意这些东西了。
爷爷憨憨的笑了：“好，好。哎小伙子，我忘了问你名字了。”
“您叫我小隅就好。”
“我叫李当关，你叫我老关就好。”
“我可以……叫你爷爷吗。”
“啊？啊，好啊，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吧。诶，小隅啊，你多大了？”
“我……十七。”
“你不上学啊？”
“我……家里供不起，就出来打工了。”
“啊……我孙子今年十八了，高三，小学霸嘞！”
“……挺好的。”
“那工资的话，就收入去掉材料费，剩下的分你一半？”
“好。”
“你……会做饭吗？”
“……不会。”左隅有点不好意思。
“哎也没关系，那就先打打下手，客少的时候，我就教你做。”
“好，谢谢爷爷。”
“诶，你住哪里，远不远啊？”
“我……刚来杭州，没地方住。”
“那……我店后面有张小床，你不嫌弃的话，就睡后面吧。”
“好，谢谢。”
……
六月底，左隅得到了萧晛的消息，是在电视上。
萧晛作为高考省状元，接受了电视台的采访。
左隅从电视上得到了萧晛大学会去北大的消息。至于为什么他没有出国，左隅已经没有心思想了。他只知道，自己有机会见到萧晛了。
他查了北大的开学日期，提前两天跟爷爷提出了辞职。
“啊，你要去北京？”
“对，我有个朋友在北京，我要去找他。”
“啊……那，爷爷这也没多少钱，给你一千，路上别饿着了。”爷爷有些自责般的对左隅说。
左隅一愣，突然觉得眼睛有些酸。
他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亲情。
“谢谢。”
拖着行李箱离开面馆后，左隅买了去北京的火车票。
下车时已经是晚上，天很暗，堆满了乌云。
他在路边摊上吃了一份肉沫星子都见不着一点炒面，然后找了一家很便宜的青年旅舍住下了。
北大附近的酒店太贵，他住不起。
虽然平时在店里睡着的床也不大，但至少那片小小空间是非常干净并且完全属于他的。这么一比家青年旅舍的房间里几乎乱的让人下不去脚，随地乱扔的垃圾，空气中弥漫着混合了廉价香水的汗臭味，还有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大概是老鼠发出的沙响。好容易将行李箱塞进床底下，抬头却被上铺的人喷了一脸口水：“老子跟女朋友打视频呢你他妈能不能小点声？！”
左隅在床边坐下，没有回答。
“靠，哑巴吗？！真他妈晦气。”
上铺的人见左隅还是像个木头似的没有反应，便骂骂咧咧的缩回了头，继续夹着嗓子和女朋友说骚话。
床头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爷爷。
“喂。”
“小隅啊，你到北京了没啊？”爷爷耳朵不太好，嗓门很大，尾音也拖得老长，生怕左隅听不清楚。
“到了。”
“晚上住哪里？”
“车站旁边的酒店。”
“钱还够用吗？不够用跟我说啊，知道你们年轻人好面子，但爷爷还是养得起你的啊！”
左隅鼻子一酸，放缓了语速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发颤：“够的，不会饿肚子。”
“心情不好也要好好吃饭，听见没有？”
“心情挺好的，您放心吧。”
“哎那就好那就好，早点睡啊！”
“嗯，晚安。”
上铺的呼噜声已经震天响了，左隅熄掉手机屏幕，躺了下来，用被子蒙住了头。
被子有很重的霉味。
左隅不喜欢这种味道，只好塞上耳机，想着听歌睡觉。
进过水的耳机也终究坚持不住，彻底没声了。
比纸还薄的窗帘透进来对面居民楼昏黄的灯光和夫妻吵架摔碎盘子的声音，左隅盯着坏掉的耳机看了半晌，将它收回了充电仓里。
这一晚，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中途好像也没醒过，睁眼时已经是早上七点。对于平时五点就要起床准备出摊的他来说，这已经是一个大懒觉了。
他翻身下了床，简单洗了把脸，推开旅舍大门。
他想去北大看看，看看萧晛未来会生活的地方。
可他在里面走了一整天，却好像只记住了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大学，和萧晛很配。
萧晛是一个喜欢提前到的人，所以第二天一早，他提前两个小时就到了北大门口。
他挑了一个不起眼的花坛坐下，把身体埋进花坛的阴影中。
八月底的天很热，口罩没多久就浸透了汗水，但他却依旧盯门口，一动不动的，生怕错过萧晛。
终于，一个小时后，他看到了萧晛的身影。萧晛似乎又长高了，穿着白色的短袖衬衣，站在门口登记。
左隅的视线死死的粘在萧晛身上，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要不要去找他呢。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下一刻，他看见萧晛走向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女生，接过了她手里的箱子。
女生笑的很开心，跟萧晛说着些什么。
萧晛好像也笑了。
左隅愣在原地。
萧晛笑了，对着一个看起来和他很般配的女生。
为什么。
他不要我了吗？
失焦的眼神追着萧晛和那个女生走进校门，他们脚下的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左隅心口。
至于自己是怎么失魂落魄的走到马路中央的，左隅已经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再次看清眼前的事物时，已经是在派出所里，一个年轻的民警正在摇他的肩膀。
左隅听不清民警的话，也发不出声音，只能摸出手机打下一行字。
我要自首。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万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