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映花都：江湖普女自救指南》卡斯特婆婆

3、第 3 章

　　“那时候，素素的娘亲已经走了八九年了，唉，也可能是十多年了，”金老板摇摇头说道，“我记不清了，总之您是知道的，为了素素不受委屈，我一直都没有再娶。外室嘛，倒是有一个，她以前是跟着爹娘种地的，后来跟着远方亲戚到洹阳城来给人当侍女。她那时候只有......只有十四五岁，长得就像铜锅里刚煮熟的饺子。您别见怪，我想不出什么风雅的词来形容她。反正自打我见了她，我的整颗心，和我的钱袋子，都只朝着她敞开了。为此，我还特意从我的老家，也就是木儿庄那附近，请了几个老妈子来照顾她。那时候我已经把她从她的东家那儿赎出来了。她长得秀气，脑子也聪明，学什么都学得很快。我带她去听戏，她听完就能学着唱上两句，当然了，只是给我一个人唱。”

　　金老板一边说着话，一边用手摩娑着自己手里的小金盒，同时也不忘观察着华夫人的表情。

　　见华夫人没说话，金老板只好继续说道：“一开始，我只是将她当女儿养着。真的，我对她就像对素素一样。素素吃什么，我就叫下人给她也做什么吃，素素穿什么，我就照着样子从街上买回布料，再请裁缝给她做一样的。我也把她当我最好的朋友，自然了，她跟您可比不了。可有时候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我们都是身不由己的，她还是成了我的外室。我不这样做，她就早晚都会被江湖中的那些浪子看上，你知道的，这几年江湖中有很多这样的事。可惜啊，即便这样，她最后还是被人看上了，是点苍派黄长老的长子。”

　　“你是说黄家娶的那个戏子？”

　　“是，她叫紫荷，还是我给她取的这个名字。不过黄家的事情已经是很往后的事儿了。我一直供养她到二十出头呢，我还以为她这辈子就心甘情愿地跟着我了。我常常送她去天香楼看戏，她在那儿才能交到朋友。天香楼有很多像她这样漂亮又聪明的姑娘，其中有个叫荟枝的，比紫荷还小一岁，就已经是天香楼的头牌花旦了。自然，她有那样的本事，也少不了和我一样的冤大头供养。我想，这事儿夫人您也是知道的吧。”

　　“这事我都知道，洹阳城里的男人都是这样的，我的丈夫自然也不例外。”华夫人淡淡答道。

　　“哼，您知道，可是您知道那荟枝十二岁就被他包下了，但他却一直不愿意给那可怜的姑娘赎身吗？他就让她在那地方待着，还纵容老板娘作践她。荟枝姑娘也是可怜人，她对华庄主算是重情重义，不然早就可以依靠别的达官显贵了......”

　　“后来呢？”华夫人不想再听金老板对荟枝的夸赞。

　　“后来紫荷和荟枝就成了知己，荟枝从前没有什么朋友，唯一的朋友是一个叫碧云的姑娘，这个碧云姑娘也曾被您丈夫......”

　　“我说过了，洹阳城中的男人都这样。”

　　“好吧，如果夫人这么想的话，”金老板脸上露出讥讽且狡猾的表情，“您是贤妻，可贤妻未必能受到男人的珍视。总之，我就是那个时候才真正跟华庄主熟络起来的。我带着我的紫荷去天香楼消遣，也带她去城里的宴席，还带她去城北边的山庄避暑。华庄主有时也跟着我们一起去，可他不能像我对待紫荷那样对待他的荟枝，他可不会带她去那些体面的地方。所以有时候就会出现那样奇怪的景象，我们两个糟老头子，带着一个如花似玉的紫荷，终日享乐，说是花天酒地也不为过。”

　　“您说完了？”

　　“不，我还没说完。我不是一个不知羞耻的人，我把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都讲给您听，也是希望您能够原谅我。如果是今天的我，在您和那些妙龄姑娘之间，一定会坚定地选择夫人您。”

　　“别说了，别说了。”华夫人摆了摆手，碰倒了自己的茶杯。

　　“好，好，我还是接着往下讲吧。总之是那两个姑娘把我和您丈夫牵到了一块儿，虽然他不能带荟枝去见他那些体面的朋友，但总还有些地方可以去。在那些地方，可都是我来出银子款待他们。您丈夫虽然表现得像个大官，没丢了他男爵的派头，但坏心眼儿却多得很。我那时候差一点就想把紫荷娶进门了。那时江湖中人常常奉承我，说我要是有个儿子就好了，说我的儿子一定比他们所有人的儿子都有出息。不过我还是得把素素的婚事先办妥了才行，所以我一着急，就给素素选了令郎这么个夫婿。”

　　“我以为咱们早就达成了共识，令嫒嫁给寒青，是谁也没有委屈了谁。”

　　“那段时间，华庄主还算是个好父亲。为了我的女婿，您的儿子，他有好一阵没去见荟枝姑娘。他朝一些老友借了银子，又特意去南方请了几个体面的朋友来为自己的儿子撑场面。这么一来，他就没有时间也没有银子去见荟枝了。也就是这时候，荟枝被礼部的一个大官瞧上了，便头也没回地跟着人家走了。现如今她过得不错，虽然只是妾，好歹是有人来专门伺候她，而不是过去她要伺候别人的日子了。只是就在素素和令郎成婚还不到半年的时候，你丈夫他……他就把我的紫荷给夺走了！”

　　说完这一句，金老板回头顺着窗缝瞧了一眼，确定外面的随从和侍女听不见自己的话，才呡了一口茶，继续说下去。

　　“紫荷从前是个多好的姑娘，我每次给她买了什么东西，她都要怪我浪费了银子，叫我把银子省下来给素素攒着。多好的一个姑娘，可就是华庄主给她带坏了，你丈夫给她花了一笔超过她该享受的限度的银子，给她买了许多华而不实的东西。我每年给她花不到一万两的银子，你丈夫不到半年就给她砸了两万两！您刚才怎么说的？令郎一年也摸不到三万两白银，华庄主半年就要撒出去两万两，这还不算他从我那儿和您府上偷偷拿走的东西。”

　　华夫人的瞳孔变得越来越大，可她嘴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您是应该吃惊，因为就连我知道他每年要给一个女人花这么多银钱，也是吓了一跳。后来他又给紫荷花了多少银子，我可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终于有那么一天，您丈夫从哪里也抠不出银子来，而那姑娘的胃口又被养大了，她就学着荟枝的样子到天香楼里去，那儿有更有钱的大爷能供养她。华庄主开始还不服气，借了银子来，和那些公子哥儿们斗。人家给紫荷砸一百两，他就要砸一千两，人家砸两千两，他却只能拼拼凑凑出两千一百两。总之……”金老板环视了房间一会儿，然后道，“就算屋子里的墙壁上有一点银粉，他也要刮下来，捧着送到紫荷面前去。”

　　华夫人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她觉得有些恍惚。

　　金老板的话突然开始充斥着悲凉的语调：“再往后，那个姓黄的少侠，比我和您丈夫加起来还要有钱，三十不到的年纪，他瞧上了紫荷，还要娶她作正妻。这样的好事紫荷自然要牢牢抓在手里，她听到这个好消息之后连夜就离开了洹阳城，连一张字条也没留下，反正她本来就是自由身嘛。呵，这自由身还是我帮她从东家那里赎出来的！现在您懂了吗？华庄主不是您想象的那种正人君子，他不但骗了您这样一位百里挑一的夫人，还抢走了我好不容易才到手的幸福。要不是遇见了华庄主，紫荷现在仍是个本本分分的好姑娘，怎么会到天香楼去？我说不定能把她养得像您这样，养成一个高贵、贞洁的女人。唉，我可真想她啊，她总喜欢穿一身藕色的衣服，戴我送给她的珍珠簪子，倚在门边等我回家。她是个北方姑娘，但长得更像是江南水乡的女子，笑起来有两个小小的梨涡。那些日子洹阳城的人都说天香楼里又来了个妖精，说她是个□□的女人，可是我知道，我的紫荷过去是个多朴实的丫头。唉，我真想把十几岁的她带到您跟前来看看，我真该让您见见那时候的她......”

　　出乎华夫人和金老板自己的预料，此时的金老板已经是热泪盈眶，手中的小金盒也被捏得变了形。华夫人不知道这番话里有几句是真，几句是假，但是她看得出来，这个旧日的摊贩实在是爱惨了那个年轻女子。

　　未等华夫人完全从恍惚中缓过神来，金老板就又开了口：“唉，夫人，我都五十岁了。我这样的年纪，还能再活多少年呢？我还能再找到一个那样的姑娘么？我过去每年只花在她们身上不到两万两，毕竟要让这些年轻的小人儿来滋润我这样干枯的老树，总得付出一些代价。但您丈夫可比我幸运太多了，他一出生就吃得饱穿得暖，年纪轻轻还有了官职和爵位，他还有您这样一位夫人，他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何必再掏空了家底去养什么碧云、荟枝，还有我的紫荷呢？打从我第一眼看见您，您在我眼里就比宫里的皇后还要尊贵，那时候您还只有二十几岁吧？后来我因为儿女的亲事来您府上好些趟，当时我就想着，既然华庄主只顾外面的女人，而把这样的一位好妻子晾在家里，那我就应该把您娶到家里去，那时候您也才三十出头。您现在看着也并不老，而且您有那些姑娘所没有的气度和涵养。”

　　“只要金老板您想，随时会有更多的紫荷来找您。”

　　“我不仅仅是想要一个女人来陪伴我。我曾经拿华庄主当我最好的朋友，可他背叛了我，抢走了我唯一的欢愉。而我从那时候就发誓，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您必须得还我一个公道！”

　　“我怎么还你公道？”

　　“您丈夫抢走了我的紫荷，我就必须得夺走他的妻子才行。虽然我一进门，就知道您还和过去一样，拿我当一个不入流的混混，一个低贱的小贩，可您越是这样，我就越相信，我非得把夫人您抢到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