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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古都(2) ...

  •   夜未央,少女趴在酒肆的木头桌上呼呼大睡,凌乱的发丝缠上她红晕的醉脸,让人看的惊心动魄。

      一群平日里混迹大街小巷的丐溜子们围在女孩旁,为首领头的是个御林军的富家少爷,这群人平日里仗着小军爷的威风在东京城里为威作福,百姓见了怨声载道,却不敢找官老爷喊冤。

      谁让那富家少爷就是官老爷家的庶子呢?

      就是正经的巡逻兵士见了他们,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位置够不够动这帮小混混背后的少爷。

      女孩醉的神志不清了,她已经和这帮不知道名字没见过脸面的混混们喝了半个夜晚,她的酒量极好,半缸糯米酿的甜酒下了肚还相当清醒,反倒是想要动手动脚的劝酒混混们倒下了一片。

      但一碗罗浮春被老板娘端上桌后,这个女孩就招架不住了。

      她低着弯曲的头颅,嘴里吟着含糊的诗。

      “罗浮春...罗浮春...三山矩尺不归去,一杯付与罗浮春,好酒,好酒啊。”

      坐在包厢里铁甲匝发的少爷见了,得意的笑了起来,他知道这个女孩必然醉了,这碗罗浮春里有他另外添的“小料”。

      虽然平日里工作懒散,但他毕竟是个学武长大的家伙,那个女孩破烂布衣下藏匿的是数年习武的肌肉,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如果强行动手的后果。

      所以他让他的小弟先上手了,只是捏捏抱抱也并无损失,反正,这东京城里好看的民女,他都祸害的七七八八了,耐心他有的是。

      已经有混混们忍不住了,这女孩是东京城里罕见的高挑型,宽松裤脚下必然是一双纤细修长的小腿,素来看惯了小家碧玉的街溜子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女孩?一时间都春心大动,手脚不老实的暗中做起准备。

      “来,来!侠女再请豪饮一杯!”

      有人恭敬的端着酒碗送到女孩的嘴边,女孩浑噩的抬起头,毫无防备的笑了。

      一片惊呼声响起,女孩的脸本来是苍白而疲惫的,像是易碎的瓷器,但在酒精的润色下那抹惨白的脸色红润了起来,透出春色一般令人垂怜的妩媚。

      终于有一双手不老实的往桌下摸了过去,女孩再次低着头趴倒在桌上,看也不看的捏住了那个人的咸猪手,用力一折。

      凄惨的哀嚎声响起,骨头歪了半寸,混混捂着脱臼的手跑出了人群,活像被打了屁股的峨眉山野猴子。

      其余的混混们大多笑了,一半是嘲笑同伴的心急,一半是暗庆自己的幸运。

      更多不安分的手伸了出来,这女孩醉的更深了,趴在桌上闭起眼,鼾声大作,已经是没有余力顾及自己。

      但一双铁鞋踏在木梯上的声音震散去了混混们的手,铁衣鎏金的御林军小少爷缓步走下楼梯,笑意盈盈。

      “好了,这位姑娘看来也是醉了,就不妨碍你们多动手了,这帮姑娘回家的事情,还是交给御林军的好。”

      立刻就有不服气的混混瞪大了眼睛,不是每个在市井小巷的混混们都服气这个小少爷,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更何况这个绝色的女子就在眼前,如同唾手可得的早熟蜜桃一般,他们怎能忍的住欲望?

      “没听见我说的话么?”小少爷的语气变了,面容如铁“滚!”

      混混们立刻如作鸟兽般散去了,因为小少爷的背后是几个已经拔出刀的伴当,金铁相撞,金戈铁鸣,这些穿着昂贵铁衣的少爷们从来不惧怕杀人,以他们的身份和家室,杀几个可有可无的混混如同杀鸡一般随意。

      小少爷温和的笑笑,拍了拍身旁伴当的握着刀柄的手。

      “谢谢哥几个了,待会人人有份,挨个来啊。”

      □□声在几个还没成人的孩子嘴里笑的邪恶,小少爷走到女孩的面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语气礼貌而温和。

      “姑娘,酒肆要打烊了,不妨我们几位军士送您回家?”

      “我...我...”

      女孩咬着因麻药而无力的字词,神色混乱。

      小少爷笑了笑,他在很多女孩的脸上都见过这种模子,他太熟悉了。

      他熟练地扶起女孩的肩膀,将她一整个驮在肩膀上,缓缓的走出酒楼。

      女孩的脚软的不行了,走的跌跌撞撞,小少爷得意的露出笑容,这女孩比他想的还要有料。

      走出灯火明亮的酒肆,外面的行人已经少了许多,但东京城里的除夕夜还是有不少的未眠人游荡,他们要找到一个安全的,没有人拜访的巷子...

      走过桥宽人稀的盐桥,经过灯红酒绿的汴河两岸,一伙心术不正的富家子弟们终于来到了他们经常作案的荒巷子里,破旧的寺庙里黑鸦嘶哑的鸣啼,失了色的彩绘木梁落上灰尘。

      女孩儿仍旧没有醒。

      为首的富家少爷嘿嘿笑了两声,手下立刻掀开一扇门,一伙人鱼贯而入,关上破败寺庙的门。

      寺庙里点着稀稀落落的烛火,残破的佛像在高台上慈祥的微笑,十八罗汉的狰狞在角落中无事于己,少年常常想,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佛,那一定不会容忍这么荒唐的事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

      小少爷的一个伴当忽然注意到了不对的点,他惊恐说道:

      “贺...贺头儿,寺庙的门没有锁!”

      “你说什么?”被惊到的小少爷扭过头,在他的背后,庄严如神鬼的黑影一跃而下——

      清澈的刀光闪逝,这么近的距离下,骨肉被刀锋砍断的声音清晰无比,一只握着刀的断手从他面前飞过,断手的人倒在地上凄惨的哀嚎,他流着冷汗大步退后,手里却仍然死死抓着女孩温润的双肩。

      “什么人!”他止不住惊恐的恶狠狠大吼。

      黑影振刀洒血,拔出倒地的御林军同僚的佩刀,而后再一刀封喉。

      “殿前司天武军,李狩月。”

      双手长刀的黑影走出深处,一线惨白的月光拂过他铁甲森森的脸,如赫然暴怒的罗汉出世。

      “是你,是你!你这个疯子!”富家少爷鬼叫三声,抛掉手头的女孩,拔出刀大声嘶吼,他觉得这个人一定疯了,真的有人不顾及他的身份要来杀了他。

      少爷背后的跟随者也拔出刀大吼着冲了上去,这场私斗已经见血,李狩月斩下了他们一名同伴的手,他没有留情。

      装备精良的禁军少爷们冲了上去,劈砍的刀光闪烁,可是他们的高高挺起的背影如同被农民割下的水稻一样倒下,李狩月根本就没有留情的打算,双刀大开大合左右逢源,残肢如零散的弩机铜件般崩毁。

      很快一半的男孩们倒了下去,茵茵的血流了满地,再怎么嚣张跋扈的富少爷也没见过这种场景,中央的禁军哪里见过这样死人的画面?

      瓢泼的血溅上李狩月漆黑的甲衣,那身铁甲没有半点装饰,此刻却显得暴戾凶狠。

      他面无表情的经过逃跑的少爷伴当,刀上磕出了残破的缺口,缺口上流淌着凝固的鲜血。

      “你,你不要过来!”

      面色苍白的少爷挥着刀后退,他已经没有力气举起刀了,勇气已经在死亡面前衰竭。

      他在仓促的后退间注意到了亲手被自己抛弃到地上的女孩,一股恶胆冲上心头,他猛地篡住女孩的手臂,把她死死掐在自己怀里,佩刀的刀锋就架在脖前。

      “别过来!你过来我就杀了这个女人!”

      他恶狠狠的大吼,同时一步一步后退,也想要逃离寺庙深处。

      李狩月果然停住了,他的刀一点点放了下去,可是眸子清明如月。

      小少爷愣住了,他在对面的眸子里看见了另一抹明亮的,在月色下瑰丽的光。

      是他怀里那个女孩的眸光。

      “他怀里有另一柄刀。”

      李狩月清晰而不容置疑的吐出话语。

      少爷惊恐的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不再是那个醉倒了柔软的女孩,可以任凭他们动手动脚。

      腰间的短刀无声出鞘,女孩儿自下而上一记肘击重重命中了他的下巴,晕眩感从天灵盖冲起,但他还未晕过去,短刀就已经深深的扎进了他的小腹。

      剧烈的疼痛唤醒了他本该晕厥的意识,他凄惨的尖叫,白白胖胖的脂肪随着血从切口流了出来,跌倒在地。

      但李狩月的脸忽然变的苍白了起来,这个少爷是杀不得的,哪怕有证据去官府告他,也必须先让他活着。

      “姑娘,莫要杀他!这个人的性命还有用!”

      女孩在月光下迷茫的证住了,她大概本想扭转刀柄让伤口进一步扩大,好让伤口致死。

      “我不能杀他么?”

      “嗯。”

      “好。”

      女孩拔出伤口的短刀,血如冲天的泉,让李狩月看呆了目光。

      “姑娘!”

      另一柄粗宽的长刀送进了原本的伤口,是小少爷手里握着的刀,刚好填满了伤口的所有空隙,只要刀不拔出来,那他就不会死。

      这一下小少爷已经连哀嚎都发不出来了,他全力咬着牙忍痛,额头上浮现出狰狞的青筋。

      “是要送他去衙门对吧?”女孩还是有点醉醺醺的,站起来的姿态摇摇晃晃。

      李狩月点点头,走出来,一拳打在少爷的面门上,将他彻底击晕,扛在肩上。

      铁甲覆面的李狩月走出阴影,这时女孩才看清了他的脸,眯着眼睛凑近了打量。

      她忽的笑了,笑容清浅,恰似一朵在满月下绽放的白桂花儿。

      “原来是你啊。”

      “姑娘认出我了?”李狩月也笑,扶稳了她摇晃的肩膀,打开寺庙的门。

      寺庙外早已有人等候,一匹黑红色的骏马立足于门后,马鼻打着暴雷般的响声,马背上的人影高大威武。

      “事情办好了么?”苍老雄浑的声音从马背上发出。

      “斩手者七人,此次强抢民女者共十一人,为首者贺龙已经抓获。”

      女孩低着头跟在李狩月的背后,还是没有全醒,站的不稳了,一头撞在他的后背上,小口小口酣睡。

      李狩月侧目看去,他的脚旁躺着逃出来的几个人,都已经被一一撂倒在地上,肩膀手臂上满是乌青。

      将军向李狩月伸手,李狩月将抱在肩上的小少爷送了上去。

      “让你不要伤了贺龙,怎么还是办砸了?”苍老的声音明显有些不悦“这一刀刺的相当凶狠啊,是你背后那个姑娘的手笔?”

      李狩月摸了摸鼻子“是的。在下无能,没来得及劝阻。”

      老人叹了口气,挥挥手,他在寺庙外其实听的一清二楚,只是等着李狩月给他一个回复。

      “我把人押送过去,你就不要一起陪着去了,会有家伙在暗地里记仇的。”

      “是,大人。”

      烈火色的骏马忽然间昂起马头,惊喜的朝着李狩月背后探去,老人顺着马头,看到了从李狩月后背伸出脑袋的女孩。

      “是你啊。”女孩儿对着骏马说,把小手伸到了马嘴前。

      马儿温顺的伸出舌头,小口小口舔舐着女孩掌心里的一块糖。

      老人诧异的看着这一幕,忽然想是想通了什么。

      “原来是你的马匹么?”

      女孩摇了摇头“不是我的马。是我抢来的,马原来的主人被我杀了。”

      李狩月惊讶的看了女孩一眼。

      老人笑笑,拍了拍李狩月的肩膀“别意外,孩子,青州的武士们就是这样的,一只好马的主人可以有几十个武士。”

      “你从青州来?”李狩月忍不住问女孩。

      “我从青州来。”女孩眯着眼点头,盯着马嘴里温软的舌头。

      她忽然毫无征兆的软了下去,像是失去了支柱的稻草人,瞳孔晦暗。

      “是贺龙的麻药完整生效了,你带这个姑娘去附近的客栈里休息,明天早上我要看见这个姑娘安全的出现在我面前。”

      老人扬起马鞭慢慢离开了巷子,马蹄声清脆的远离开来,留下一个人扶着女孩傻在原地的李狩月。

      “这...可我没钱了啊。”

      他无奈的伸出小心翼翼的手,去探女孩半敞开的口袋,然而那里空空如也。

      她刚刚换来的钱都已拿去喝酒了。

      少年人在夜空下双手合十,恭恭敬敬的对女孩做了一个揖,而后抱起她,双手笼着她的脚,将她背在了自己的背上。

      沉重的铁甲隔绝开了女孩温热的体温,李狩月在一片天明前的月色下渡步,寻找着自己家门的小巷。

      咚咚的心跳在他的后背上跳动,他是第一次这样听见别人的心跳,清晰而遥远。

      女孩儿软软的呼吸在他耳边吹着热气,他的耳朵有些红了,努力的背起女孩,更加大步的沿着小河走去。

      月光下,男孩背着熟睡的女孩走在漫长的青石路上,天光将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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